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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兰亭笺纸桃花色-第34章

小说: 兰亭笺纸桃花色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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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能死,他怎么能死?她还有那么多话,没来得及给他说,这半年来的每日每夜,都过的异常艰难,好不容易熬到出宫,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一句话,这个人怎么就死了?

喀嘣,松树经不住重量,终于折断了。君羽径自向下跌落,重重栽到雪窝里。她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向前走着,每一步都耗尽全身的力气。

谢混,谢混,谢混!

她脑中空白如也,全部填满了这个名字。只有这两个字,才有力量支撑她走下去。一个人走走停停,也不知道该去哪。终于走累了,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口喘着粗气。鼻腔里酸痛难忍,直辣的人都能掉出泪来。

失魂落魄地坐了会儿,脸上突然有点温热,伸手摸去,才知道自己哭了很久。她慌乱擦净,手臂无意间一滑,忽然触到一团软软的衣物。那个人被掩埋着,只凸出成形的雪包,不仔细看真分辨不出来。

君羽咬牙用力一扳,将他掀翻过来。拨开脸上的乱发,连眉毛都结满了冰。她喜急而泣,温热的泪滑出眼眶,砸到他苍白的唇上。男子蹙起眉,一连串白气从鼻口溢出。原来还有呼吸。

“谢混!你怎么样?”君羽拨开厚厚的雪,将他费力地推起来。

“咳咳……”谢混醒过来,立刻开始剧烈地咳嗽。他满身是伤,衣裳被刮的到处是口子,破的已经褴褛不堪。衣上血迹斑驳,只能从没污脏的地方勉强认出料子原有的白色。

他勉强点了点头,也许是失血过多的缘故,已经没力气说话。

“你先别说话,再坚持一下。”君羽环顾四周,发现附近有一个山洞,于是扶起他朝那边挪去。谢混虽不算魁梧,到底身量颇高,还是有些分量,刚走两步,她便被压的喘息都困难。

刚拖到洞口,君羽就已经大汗淋漓,累的差点虚脱。洞里阴潮,光线又十分昏暗,她拣了一块相对干燥的石板,将貂氅脱下来,平铺到上边。然后扶谢混坐下,让他靠着石钟乳,稍微休息片刻。

君羽安顿好后,站起来说:“你在这等一下,我去看附近有没有火石。”

她刚转过身,就被一只虚弱的手拉住,谢混皱着眉头:“咳咳……冰天雪地的,哪来的火石,我随身带了一个火折子,应该能用得上。”

君羽眼光一亮:“那你还不拿出来?”

谢混苦笑道:“我现在全身上下,恐怕也只有这一张嘴还能动,手脚都不听使唤了。火折子在这儿,麻烦你来取一下。”

君羽顺着他的视线,一直落到他的胯部,脸蓦地烧红了。然而也顾不得许多,一咬牙把手伸进去,在腰间探了探,摸到一团土制的纸卷。这里似乎来过人,她在角落里找到一堆枯叶,钻热后用力一吹就燃了起来。

温暖的火光自黑暗中升起,照亮了这处背风的山洞。

她收起火折子,对身后的人说:“这里太冷了,你要不要也烤烤火?”

谢混合着眼,靠在石壁上,冰霜化成水,沿着发梢缓缓滴落。他摇了摇头:“不行,冻僵的人经火一烤,就彻底废了。我这双手还有用,留着弹琴也是好的。”

君羽扑哧一笑,心想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耍嘴皮子。

她拍拍手上的土,起身走过去,挨着他身边坐下。抓起那双冻僵的手,不由分说地捂到自己掌心里。谢混一怔,不解地问:“你这是干什么?”

君羽抬头看他一眼,又握紧了几分,故意没好气的说:“如果你还想要这双手,就最好别动,现在由我说了算!”

她低下头,轻柔地呵着暖气,他的手细腻而秀致,指尖和掌心都磨了一层薄茧,明显是常年握弓拉弦才有的特征。手背上那一刀血口,已经贯穿了整个掌心,看起来狰狞可怖,让人不敢想像当初受伤的时候,忍受了何等的痛苦。照这情形下去以后结了痂,也会留下疤痕,就算用最好的貂油,只怕也恢复不到原来的光滑。

“还疼吗?”她轻轻吹着气,生怕触到伤口。

谢混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盯着她的侧脸,缄默了一刻,才淡淡地说:“不疼。”

“撒谎!都成这样了,你还想瞒我。”君羽瞪他一眼,低下头继续揉搓。火光映亮了眉眼,依仗居高临下的优势,他的目光很自然落到她脸上。此刻她神情专注,呈出隐隐的倔强。松绾的结缳上,两缕细发长长垂在耳寂,却有种异样的温柔。

谢混心里微动,多年冷漠的孤傲,在这一刻也悄然融化。被这双掌心握着,突然有种很安心的感觉,而那种感觉,他却从来不曾体会过。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心思开始被她俘虏?是初见时,她豪放地饮下那杯加了五石散的烈酒?还是水牢底,她从漩涡中绝望地伸出手?抑或是兰亭里,她风清云淡的笑容?那时大概怎么也想不到,有天他会为了她,在暴风雪中追出几十里,悬崖边生死一线的时候,还是放不开手。

可是,她已和桓玄定婚,也是王练之在乎的心上人,他怎么跟自己最好的兄弟去争?

不,永远不能,有些话烂到肚里一辈子也不能说,因为一说就错。宁愿退回到最初,就当彼此陌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筋脉灵活疏通,手指也渐渐有了知觉。他漫不经心地从君羽掌心抽离,靠着石壁,闭上眼叹息。只要她在身边,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早该斩断了结,以免终有一天无法自拔。

巫山不是云(上)

那一点微小的动作,还是让君羽觉察到了。她张着空无的双手,有点不知所措。是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算没人知道,他也会有所顾忌。毕竟彼此都有了婚约,就算她再心有不甘,也该顾虑到其他人的感受。

她向后略退了退,低下头斟酌良久,才沉吟道:“我,有句话想问你……”

谢混闻言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她,四目交接,刹那间连呼吸都为之停顿。

君羽窘迫地别开脸,耳根已经微微发烫。谢混扬起眉,审视着她欲语还休的模样,索然道:“有什么话就直说,不必吞吞吐吐的。”

君羽心想:终其一生他也不明白(看经典小说来——》://。shunong。/书农书库)我的心思,既然早已无望,我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念及至此,安然迎上他逼来的目光,她咬着唇问:“你什么时候成亲?”

谢混一震,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沉默有顷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敷衍式地答道:“快了吧,总不过一年半载。”

君羽的脸色蓦地苍白,顾作平静地问:“那你喜欢她么?”

谢混一时被逼的哑口无言,匆匆别过眼,不愿自先输了底气。“有什么喜不喜欢,父母之命,只是不想违逆罢了。何况是谁不一样,在我眼里也没什么分别。”

君羽点点头,心中交杂着庆幸与失望,分不清是何种滋味。这样的人,光鲜外壳裹着一颗冷漠坚硬的心,就算耗尽所有热情,也未必能赢得他的半分怜悯。可是即便如此,也是好的,至少他的心不属于任何人,任谁也夺不走。

火光温柔的摇曳,天已经黑透了,四周的气氛恬静而平和,连风雪的呼啸也变得遥远。她静静地坐在地上,希望洞外的雪永远不要停,就让这一夜凝成永恒。

“你呢,今后有什么打算?”谢混见她心不在焉,突然问。

君羽原本沉溺在自己的思绪里,忽被打断,抬头不经意间正与他目光相触。心底微微一震,甚至都舍不得挪开视线。她只好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看,以免贪恋的更深。

“我也不知道,张贵人一死,最后的线索也断了,再耗下去也没什么意思。等明天雪停了,就想办法找路回宫去,继续过我的日子。”

谢混静默了一刻,盯着火苗说:“一人的力量毕竟有限,会稽王老谋深算,你绝不是他的对手。我劝你先放一放,等过了这个风头,搜集好罪证,再跟他斗也不迟。”

君羽黯然垂下头,似乎有些丧气:“嗯,这次的事已让我尝到教训,以后不会冒失了。太皇太后下旨,已经决定派我去招降,大约下月就会动身,跟桓玄一起去京口,所以留在建康的日子也没几天了。”

谢混闻言一怔,脱口问道:“你要走?什么时候回来……”话音未落,他就开始后悔没沉住气。这样把持不住,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失态。

幸好君羽只顾着低头,并没有注意太多。她长叹了一声说:“不知道,看这场仗能打多久。如果要打半年,我就等半年,要打一年,我就等一年。要是三年五年都回不来,看来想报仇,怕也没什么指望了。”

火光明暖,投在她脸上有一抹嫣然。谢混的手悄然抬起,在空中停留片刻,即将触到她肩膀的时候,又骤然握成了拳,犹豫着重新落回身侧。

“公主不必太担心,据我所知王恭此次起兵,打的是清君侧的旗号。眼下虽然大权旁落,那些人多少还是有点顾虑,不敢轻易造次。只要朝廷杀一两个替罪羊,这场仗就打不起来。”

君羽盯着前方,眼神迷惘:“其实谁赢谁输,我都不是真的在乎。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平静的地方,不被任何人打扰。可偏偏连这么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

谢混顿了一下:“桓玄,毕竟是世家子弟,还算有些胸襟,等成了亲,他应该会好生照顾你。先皇在天有灵,也该安心了。”一股酸涩堵上胸口,说出这种违心的话,连他自己都难以信服。

谢混匆匆地取过火上烤干的貂氅,趁君羽还没反应,就已经不容抗拒地盖在她肩上。此刻再多的话,都无从说起,既然天亮后就是从此陌路,不如现在安下心来,照顾她最后一夜。

君羽抬起头,秀澈的眸内如水波动,似乎有千言万语却无从开口。眼前的身体不动声色地靠近,闻着他温热的气息,她快要窒息了,恍惚是活在梦里,生怕梦醒了,一切都转瞬成空。

“子混……”君羽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脑中嗡嗡作响,心跳却如此真实。她蓦然抓住他纤瘦的手,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谢混身躯微震,像烫住了般迅速抽离,然而那双手却死死地锢住,一刻都不肯放松。

“公主,请放开臣的手。”他淡淡说了句,目光始终不着痕迹。

“不!”君羽终是忍不住,当某种感情超出了界限,撕裂所有不敢承认的禁忌。凛凛的火光,映着晶莹的明眸,她与他沉默对视,面目从容,没有半分退让的怯意。

男子峻秀的容颜,兀自在暧昧的光线里微微闪烁。这个瞬间,谢混竟有一丝把持不住的动摇。屏息静气,他挣开腕上的手,硬生生从她掌中抽里。

一滴泪从君羽颊边愀然滑落,滴在他苍白的手背上,慢慢变凉。

“你能不能入朝做官,不管是中书令还是接手北府军,任何一个官职都可以,只要你说,我就一定帮你争取……”

“不用了。”谢混蓦地打断,疾步走洞口前,“微臣素来胸无大志,并不想搅进朝堂之争。公主这样强人所难,到底是为什么?”

话音刚落,就听见君羽平静地说:“因为我喜欢你。”

风声怒号,在黑夜里肆虐呼啸。谢混停住脚步,尚来不及转身,君羽突然从背后抱住他。震惊、悸动,所有的思想刹那间陷入停顿。

谢混仿佛被施了定身术般僵住,连喉咙都变得窒息。“你——”

君羽抱着他的腰,将脸贴到他背上,又固执地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那天从兰亭出来,知道你有婚约后,我想了很久才决定放弃。可是没用,我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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