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城兄弟-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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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如果电影的名字叫‘蒂尼特’的话,我也许会去的。”
斗焕今天心情不好,所以回答对方的问话时,人家也会感到话里带着情绪。
但是,斗焕回头一想,觉得看电影也是蛮不错的事。如果买团体票,票价就会减
少一半,去一下也不是不可以。再说,本来要见到素姬就很不容易,这次机会来
了,自己却又主动放弃了——对此,斗焕感到有些后悔。为了忘掉刚才一时
冲动带来的遗憾,也有必要混在人群里去散散心。当然,也可以说成是在人群里
头的自我放逐吧。可是,这个连高层次的存在主义哲学原理都弄不清楚的鬼世道,
让个人连一点自由都没有,就连斗焕想独自做点什么,譬如说“孤独”一会儿的
权利都给剥夺了。
电影开始了,太极旗的黑白画面上推出了“大韩新闻”四个大字。斗焕的思
路还没有进入角色,突然后面伸过来一只铁钳似的大手,揪住了他的脖领子,一
下子斗焕坐在红塑面椅子上的屁股就悬在了半空中。把他提溜起来的不是别人,
正是我们学校的军事体育教官。他平常不喜欢别人叫他老师,爱听别人叫他大尉。
三下五除二,斗焕就被大尉拖到了电影院的过道。大尉使足力气一把揪住斗焕的
头发,另一只手抡圆了扇斗焕的耳光。打够了,他又伸过手来,在斗焕还没有回
过神来的时候,就用铁钩子一样的手指把斗焕左胸的校徽给揪走了。
要不是祖鞠帮腔,斗焕会因为这件事被勒令停学的。
祖鞠听说我们班下周也要集体观看这部电影,所以就对这一事件产生了疑问。
斗焕既不是在上课时间逃课或干其他与教育不相干的事,又不是看不容许青少年
看的电影,也不是和女生一起去看电影,教官何必要如此动怒,大打出手呢?思
来想去,祖鞠得出了一个结论:财帛动人心。于是,他把调查的目光集中在了这
个“钱”字身上。原来,如果是集体去看电影,学校要从电影票价里提成,少一
个人头就会少一份收入。如果本校的学生和其他学校的学生一起去看电影,提成
就会落进那个学校的腰包,而本校就无形中会减少一份收入。学校为了不让本校
的学生和其他学校学生一起去才把教官派了去。其实,就是祖鞠不调查大家也能
知道事实真相,这都是公开的秘密。
大凡学生在这个年龄段都有一股冲劲,有一股正义感,好冲动,好抬杠,再
加上祖鞠对斗焕深厚的友情及本身那股自命不凡的劲头,所以祖鞠才到处跑来跑
去为斗焕鸣不平,这个事不可能不传到老师的耳朵里。
围绕着如何对付祖鞠的问题教导处分成了两派:强硬派主张干脆将这小子带
到个没人的地方给他一顿拳脚,封住他的嘴算了;温和派主张,现在用强硬手段
处理祖鞠不大妥当,如果传出去,有损于学校名声,还不如先将这事压下来,等
祖鞠以后犯了大错儿,新账旧账一起算,就是把他开除了也不过分。最后,还是
温和派的意见占了上风。后来,两派都期待着以祖鞠为首的四人团再犯错误,没
事儿也想给这伙人找点茬儿,但就那会儿来讲,这件事还是被暂时压下去了。
除斗焕之外,被强行摘走校徽的还有十几个人。由于祖鞠为了斗焕的事到处
嚷嚷,不仅救了斗焕,也救了这十几个人的驾,因此,免于停学处分的那十几个
人都对万寿山四兄弟深表感激:“哥们儿,这事你可帮我们大忙了。”
一听这话,祖鞠心里就像喝了一碗蜜糖水,甜丝丝、美滋滋的,但表面上还
装得十分谦虚,漫不经心地说:“唉,这算什么,我就是有个臭毛病,路见不平
就爱拔刀相助什么的。”
祖鞠心里明白,这件事虽然在学校闹得很大,但并不是他预想的那种结果:
使全校都沸腾起来,自己成为全校师生注目的英雄。对此关心的,也就是四人俱
乐部以及那十几个被强行摘走校徽的同学,还有被弄得脸上无光的几位老师。
殊不知,学校老师的目光正盯着祖鞠的一举一动呢:臭小子,咱们走着瞧!
有你好看的。被胜利冲昏头脑的人往往会失去理智。再加上,祖鞠又十分单纯,
顾头不顾尾,对脑后飞来的横祸毫无防备。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后果并心存警戒的
只有我一个人。虽然就我个人的心愿讲,老师应当把我们这些学生都当成自己的
子女看待,循循善诱,耐心教诲,而不是怀恨在心,找茬整人。这些心地就像白
纸一样单纯的学生啊,对我的忠告一句都听不进去,反倒指责我疑心太重,老把
世界上的事想得太复杂。当然,我并不否认,我本人是个悲观论者,哲学家叔本
华如此,尼采也是如此。叔本华背靠身为大银行家的父亲,一辈子不愁没钱花,
自顾自地搞他的厌世主义哲学。厌世主义也可以说是带有贵族色彩的哲学。不管
怎么说,如果具有厌世主义理论的话,对我来说,也总算有点小本钱了。
和素姬她们国际笔会支部去郊游的那一天,天气是相当好的,我们在火车站
见面后就起程了,四十分钟后到了近郊河边的一个游乐场。
游乐场熙熙攘攘,人来人往,我们躲开拥挤的人群朝游乐场尽头走去,顺着
河边在绿树成荫的小道上散步,水面上荡漾闪烁的阳光无形中使人感到,秋天已
经来临了。
围绕着升洲在女学生之间展开的争宠战有增无减,看来不少人还没有看出升
洲和素姬之间那种黏乎关系。升洲在吉他的伴奏下唱起了流行歌曲。郑琳一向好
提莫名其妙的问题,以向众人显摆自己的水平和奥妙无限的内心世界。她听了升
洲唱的歌,便一本正经地问:“升洲哥,你想参加合唱团吗?”
还没等升洲回答,周围的几个女同学便争先恐后地说“你参加合唱团,那真
是太好了”,代替升洲作了回答。而且,女孩子们高兴得学着名歌手林艺真的样
子,有节奏地拍着手说:“真好!真好!真正好!”
至今我也不明白,那些女人,无论老的还是少的,无论是长得漂亮还是长得
丑陋的,无论是精明强悍的,还是呆头呆脑的,只要哪个男人歌儿唱得好,她们
就会把他作为偶像来崇拜,甚至没命地去追他。记得有一天,名歌手南镇来我们
这儿巡回演出,整个城镇几乎就见不到一个女性。就拿我爸爸澡堂的那个厨娘来
说吧,一听那些流行歌曲就手舞足蹈,连给澡堂工人做饭的事也会忘得一干二净。
在她们看来,读那些流行歌曲的节目单比吃一顿美餐还要重要。升洲的姐姐已经
是大学生了,可心里还一直爱着高中的音乐老师,尽管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但绝
不放弃爱的权利。我的妈妈不也是这样吗?她本来是一个本分而又倔强的人,却
迷上了一个留着长长的鬈发、弹着吉他唱流行歌曲的男人,后来,他成了我的爸
爸。在东方国家如此,在西方国家也是如此。你瞧,历史上不是有过吗,一个窈
窕淑女,偏偏迷上了一个在月光下唱情歌的叫化子,至今还被人们传为佳话呢。
我常想,女人就和男人不一样,她们基本上是一种非理性的感情性群体。
我们学校也曾举办过校内歌咏表演。当时,要弄到乐谱是十分困难的,学生
们为了把电吉他演奏的爵士乐背下来,可费了牛劲了,他们用当时很流行的星牌
电唱机放唱片,二三十次地反复练习。听说著名歌手鲍尔也不识乐谱,但除了鲍
尔这个天才以外,光靠感觉是不可能唱好歌的。这些学校里的流行歌手不光实力
虚弱,在舞台上的表演也十分拙劣,很有点像杂技表演中的小丑。他们站在舞台
上就像木偶,梳得光溜溜的头发配上一身黑色校服,往那儿一站两条腿就开始发
抖,唱歌时想做点动作,身子就是不听使唤,一个劲儿地晃个不停。就这身装束,
这种表演技巧,靠充满杂音的唱片伴奏唱的歌,依然得到了女生们的狂热欢呼。
对此,我不解地问:“为什么会这样?”
“这你还不明白,女生喜欢男生呗。”祖鞠回答得很干脆。
祖鞠无论干什么事都是百折不挠,事情越荒唐,他就越感兴趣,越要弄个水
落石出,有时可以说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但祖鞠觉得,这才是男子汉的气魄和胆
识。自从学校搞完那次歌咏表演后,祖鞠就几次提议我们自己搞一个演出队。每
个人都学一种乐器,把升洲捧红了,这个队的名声不也就出去了?这个队的名字
就叫“万寿山”,你们看怎么样?说这话的时候他神采飞扬,似乎自己又要干成
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当时,升洲并没有痛痛快快地答应,而是说了声“以
后再说”,就把这事搁下了。
看来,这一次我得敲打敲打祖鞠,让他清醒清醒,别搞那些没头没脑的事了。
我问祖鞠:“要搞起这个队,你得会唱流行歌曲,要唱流行歌曲,不懂英语是不
行的。你对自己的英语有把握吗?”
这一问,祖鞠卡壳了,就像吃了黄连一样张大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谁都知道,祖鞠学的洋泾浜英语,向谁说谁都听不懂,把“沙发”说成“帕
发”,把“香波”说成“桑抛”。别人一揭他的短,祖鞠还有点不服气,“‘沙
发’为什么就不能说成‘帕发’?你们说我的英语不地道,太小瞧人了。我唱一
段英语歌给你们听听。”
祖鞠清了清嗓子,唱起美国著名歌唱家汤姆。霍内斯《自豪属于我》中的第
一小节,歌词大意是“丢掉城里那么好的工作该怎么办”,可祖鞠发音南腔北调,
而且五音不全,唱成了“住着省里卢米浩的屋子没盖咱那么站”,要不是大家熟
知歌曲的内容,谁也听不懂他到底在唱些什么,而且,他唱完后还莫名其妙,满
有节奏地大声说了句:“脱光衣服上床睡觉!”
听说,这支歌曲被听众反复点播,弄得点歌台的广播员都烦了。以这支歌曲
走红的歌手叫汤姆。霍内斯,而不是祖鞠所说的托姆。霍内森。还有人给祖鞠纠
正说,你不要把歌曲名字念成“自豪属于我”,而要念成“只好属于我”。实际
上,就像爱看电影的人绝不会把阿兰德隆看做大影星一样,爱听流行歌曲的孩子
们也绝不会喜欢汤姆。霍内斯,只有提起明星罗林。斯通斯、博克斯。托普斯或
者莱德。泽普林来时,大家才会竖起大拇指,并流露出一种得意的神色。一
般来说,高中时每个人都会对未来充满美妙的憧憬,都会有自命不凡的劲头。过
去如此,现在也不例外。
今天这场面勾起了我一连串的回忆。这时,升洲的歌儿似乎越唱越来劲,也
越来越动听了。
秋凉气爽,天高云淡,这个天儿可以说是入秋以来最好的一天。可素姬对这
么美好的天气似乎并没有什么兴趣,对这种场面更没有好感。升洲被一群女孩子
包围着,嘻嘻哈哈个没完。对这一切,素姬只是木呆呆地看着,不作声。过了一
会儿,她眯缝起双眼,看着河水泛起的微波出神。素姬的那种神态,不知情的人
以为她是在冥思苦想着什么,知情的人一看就明白素姬看不惯那帮娇小姐对升洲
的那股酸劲儿,心里厌烦,但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