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蔽日-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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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每夜都会做梦，重复着那些曾经最快乐和最痛苦的时光。她忘记有多少次是从梦中惊醒，只是每次惊醒，她都会不经意的看到那条被拉断的电话线，孤孤单单的一根。她仍旧会去猜想此刻的他在干什么。她也相信，在他的家族中，一定也有身份地位不可违逆的长辈细细教导过他了。他一贯比她明白事理，自控能力也比她好。



她偶尔会感叹，其实他们的爱情并不够牢固，至少她不可以为了爱而放弃生命中所有的人和事，而他也一定不可以。



她会重复着阅读那本《Romeo　and　Juliet》，但从来不会掉眼泪，她很认真的告诉自己，只不过是在读别人的故事罢了，就这样不断重复的告诉自己，多读几遍，就真的成了别人的故事了。



　　舍不得（9）　



赵云翎从赵家吃过晚饭回到傅家的时候，雨已经下的很大了。



傅小影站在玻璃窗前，看着从夜幕落下的，永远不间断的雨线，一味的出神。



庐山云雾的香气渐渐在屋子里蔓延开来。



赵云翎喝了大半杯茶，终于说：“那孩子，刚才在大院门口拦了我的车，他说他找不到你。”



一句话，轻而易举的划破傅小影心里那个看似完全的圈。



赵云翎看到傅小影的身子明显一颤，她心里泛出酸意，声音也有些哽咽：“其实我不该告诉你，这只会扰乱你的心，只是他求我的时候，我看着他那双眼睛，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情。或许你该去见见他，哪怕只是说一句再见，至少很多年后再回忆起这段感情，你们还曾认真的告别过。”



她拿了两把伞，终于出门。



雨下得大，路灯也没有往日那么明亮。



她看到叶至谦站在大院门外，没有打伞，傻傻杵在稀疏的树下，大口大口呼着白雾。



她握紧了手中的雨伞，继续向前走，他亦看到她，像是终于看到了希望，猛地冲上前牢牢抱着她，一遍一遍唤着她的命字。



“小影，小影……”



她几乎要心软，最后还是推开他，平静的把另一把伞塞到他手中，说：“回去吧。”



他一手丢开雨伞，抓住她的胳膊，紧紧抓住，呼吸那样的急迫：“小影，我们不能就这样。”



她反问：“那我们该怎样？”



他一下子怔住，然后说：“我们可以离开这里，美国，新加坡，澳洲，哪里都可以。”



她冷冷的笑：“叶至谦，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了？”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而她只是笑，看不出是有什么感情，她说：“我是傅家的女儿，你是叶家的儿子，我没有资格选择逃避，而你，也没有。我以为这些天他们已经把你敲醒了，怎么？情况分析的还不够透彻么？”



她站在伞下，斜风暴雨，淋湿了整个侧身。



他站在雨中，冰冷的雨水流淌过他身上每一块肌肤。



她看到他眼中的光芒一点一点消失，仿佛是陷入了一片无尽的黑暗中。她曾经也看到过这样的他，几年前，他们分手的时候。只不过那个时候的他，比她要坚强，懂得转身，懂得不看她的眼睛。



他声音哽咽而坚定：“可是我爱你。如果再失去你一次，我怕我这辈子也找不回你了。”



她以为自己还能说出一大段一大段的话来，从他们的家庭到他们所处的情况，一条一条分析给他听，直到他也明白，他们的一生这样的漫长，物质条件这样的丰沛，遇上一个爱的人，只不过是锦上添花，失去了，也只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她一直看着他，一直看着，直到他想要再度拥抱她，她才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说：“可是我承受不起你的爱，也爱不起你。”



生生的绝望，说出来的时候，却是心底深处的解脱。



他还是上前，拖着她的脸，狠狠吻她，仿佛用尽里了全部的力气。



温热的泪水夹杂在雨水之中，滚烫的吓人。



她不敢睁眼看他，只是拼命想挣脱开，可他箍的那样紧。她终于狠下心，扬手，一个耳光打在他脸上。



清脆的声响，下手那样的重。他一定是感觉到疼了，两眼直直的看着她，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痛得全身发软，却开口大骂：“叶至谦你到底有完没完！你不想做叶家少爷是你的事，我可是还想当傅家的小姐！你老婆诬陷我杀了你们的孩子，害得我们家颜面尽失，我成了全家的罪人，全城的笑柄。你到底还想要怎样？我只不过是累了，真的很累很累，这场游戏我玩了这么多年，已经玩够了，不想再陪你玩下去了。你愿意放手也好，不愿意放手也罢，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我永远都不想见到你了。”



话说的这样狠。



他死死瞪着她，而她一动也不动。



她想起在苏州，她不顾一切的想要把他找回来，其实找回来了又怎样呢？她总是不够勇敢，不能用生命的所有去换取他们的爱情，那代价太大了，也太奢侈了。



他终于松开手，看着她，眼中再没有任何的光芒。



她决绝的转身，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她总以为自己过不了这道坎，可直到现在，她也没有掉一颗眼泪。



还在下雨，大院里的路又长又深，她的脚步声很短，答答的。她一直走一直走，手里还紧紧握着伞，可全身都已经湿透了。



她觉得冷，牙齿都开始打颤，她知道自己的力气已经消耗殆尽了。



她想起叶至谦向她告白的那个晚上，因为是愚人节，她上了他几次当，最后还是那把蓝色的矢车菊表明了他的真心真意。



而今天刚巧又是愚人节。



也许什么事情都只是老天爷的一个玩笑，也许等明天醒过来，她正在十八岁的那个冬天的晚，不偏不倚，在最美丽的年华重遇多年未见的叶至谦。



那真是一个美好的梦。



傅小影是在自己的房间醒过来的，躺在软绵绵的床上，满室都是暖和的气体。



赵云翎在一旁守着，见她睁开了眼，伸手抚了抚她额前的刘海，问：“饿不饿？”



窗帘拉的紧紧的，可外边有光亮，显然是白天。



她浑浑然然的，隔了片刻，才问：“我睡了多久？”



“大半天，现在是下午四点。”



居然睡了这么长时间？看来真的是太累了。



赵云翎说：“傅昊去找你，见你晕倒在花坛里。”



傅小影不言。



赵云翎口气甚是庆幸：“王医生来看过你了。幸好没有发烧感冒，就只是身体太虚弱了一些。”



她倒希望这个时候能生一场病，至少可以让自己浑浑噩噩过几天。



赵云翎神情又突地变得有些复杂起来，看了傅小影好一会儿，终于说：“小影，王医生告诉我，你怀孕了。”



傅小影以为自己听错了，睁大了眼睛盯着赵云翎。



赵云翎见她这么诧异的神情，知道她自己对这件事情是没有察觉的，便说：“时间还不长，最近又发生这么多事情，可能你自己也没注意。”



怀孕了？还是在这个时候？



她一下子沉默了，脑子里和心里都是完完全全的一片空白。但身体里的细胞却渐渐苏醒起来，仿佛是感受到了那个小小的生命所带来的欢愉。



赵云翎缓缓说：“王医生说做人流要趁早一些。”



她心一惊，直直看着赵云翎。



赵云翎明白了她的心思，又说：“如果你想要这个孩子，那就早些出国，就说是去读书，一年不回来也不会有什么人怀疑。”



她觉得不可思议，支持她做这样出轨事情的话居然是从赵云翎口中说出来的？她那个看上去凡事都循规蹈矩的妈妈？她满是疑惑，又开始担心傅远如果知道自己怀孕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赵云翎一直对她微笑，轻轻将手放在她肚子上，隔着棉被，似乎也感受到了那个小生命，目光温和的不的了，语气却是异常的坚定：“妈妈能为你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舍不得（10）　



范黎绍是在傅小影收拾行李的时候来的。



她听到敲门声，以为是刘阿姨又送什么东西过来，说了进来，看到却是范黎绍。



她有些诧异，他气色不错，脸上挂着的笑容如何和煦的春风，表现的也落落大方，向她打招呼：“好久不见。”



不知怎的，她心里也跟着轻松起来，之前一切与他的尴尬情景都在一瞬间烟消云散，她扬眉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下飞机。”他开始检阅她满床满地的行李，真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她只好说：“我准备出国了，去温哥华。”末了还特意加上一句，“我妈妈选的。”



他一点也不觉得诧异，慢慢说：“我就是来接你的。”



她凝眉看他，等待他解释。



他的表情无奈的过于故意：“以前没看出来，你妈妈真是太厉害了，和我谈话，直奔核心问题。一口咬定我是放不下，也丢不掉你，所以把照顾你的重任毫不犹豫的交给了我。”



她咯咯笑，问他：“你答应了？”



他眉一横：“你是不知道她给我戴了多少顶高帽子，让我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她哭笑不得，隔了片刻，又平缓了语气，问他：“那她给你说了我的核心问题没有？”



他故意认真点头：“你不知道我当时听了有多伤心！我还在心里埋怨你妈呢！我好不容易隔了你这么远，自我封闭了北京所有的事情，她居然给我丢了这么一重磅炸弹！差点炸的我的心血肉模糊了。”



她看着他，感觉好似又回到了他们最初在一起没心没肺玩闹的日子。



他又哈哈笑，说：“别当真以为我有多爱你，我就是不甘心你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罢了。等到了温哥华，我就使劲对你好，等你爱上我了，我再把高姿态摆起来，让你知道什么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就当是了了我的心愿。”



她连连点头，噙着笑：“那你可得加把劲儿了。”



范黎绍留在家里吃饭，唯一不知情的傅老太太以为是两人预备到温哥华双宿双栖去了，虽然心里不舍得，但总的还是高兴。



傅小影心情也不错，吃了一大碗饭。



结果送范黎绍出门的时候，他就开始往自己脸上贴金：“看看，我一回来，你们全家都高兴了。”



她只是笑而不语。



他低头瞥了一眼她手指戴的那枚他们订婚时的戒指，声音轻快：“没想到你还真一直戴着。”



她有些懵，而后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笑了笑，说：“我答应过你的嘛。”



他眼睛看别处，轻声说：“答应过我的事情多了去了。”



她没听清，问他说什么。



他又摇头，再不提那话。



她想起范太太的病情，便问他如何了。



他倒不是特别的悲伤，也许是因为一直病着的缘故，也许是掩饰的好，只笑笑的说：“你去了她肯定也高兴，能多个人陪她聊聊天，听她说她那些部队里的故事，在这个方面，还就真只有你和她能说到一块儿。”



她想起范太太送给她的那块怀表，大概会是一个值得流传下去的故事。



晚上乔绯给傅小影打电话，说起文景松要结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