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伊人-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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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省钱,又可以经常到美国去看我了吗?是我姨妈使我们分开的,所以她也得承担点儿义务呀!再说,她不是个有钱的女人吗?而且还是美金……”
乔祺终于从乔乔的搂抱之中使劲抽出了自己的胳膊。
他双手捧住乔乔的脸,表情极其严肃口吻也极其严肃地说:“乔乔,小妹,你给我听好,你给我牢牢记住——你刚才的话,跟哥说说是可以的。但是我绝对不允许你跟你姨妈流露刚才的意思!一次也不行!一句也不行!而且,我还要求你,必须将你那想法从你头脑中清除掉!如果连这一点你都做不到,我就只能当我以后没你这个妹妹了,也不会到美国去看你了!……”
乔乔的脸,渐渐变得苍白了。她那双大眼睛里充满了危机感。眼泪又从她眼中流出来了,顺着乔祺的手指流到了他手腕那儿,在他手腕那儿一滴一滴落在光滑的水泥地上,滴滴有声。乔祺看出乔乔被他的话和他极其严肃的样子吓住了。他心软了。但他又认为他的话是非说不可的,也是乔乔非牢牢记住不可的。
他加重语气问:“记住没有?”
乔乔不回答。
“记住没有?”
乔乔被他捧住着脸颊的头,勉强点了一下。
……
乔乔不再到学校里去上学了。
接下来的日子,乔祺有时带乔乔到大草甸子四处去玩儿,有时带她进城去逛。不管多么难得的演出机会,一概回绝。往年,他是绝不允许乔乔到大草甸子去玩儿的。怕她被虫叮了,被蛇咬了,掉进水泡里了,或被什么古怪之物惊着了吓着了。现在,乔乔要离开,乔祺希望她对坡底村周围的水水土土留下深刻的印象。采野花、钓鱼、逮青蛙、捉蝴蝶、找野鸭蛋……还从村里牵出一匹马,让乔乔坐在身前,和她一块儿骑着在大草甸子上奔来驰去。那是些乔乔最开心的日子,她都快玩疯了。而在城里,则主要带乔乔看电影,看文艺演出,逛书店,陪她吃遍一切她想吃的东西;或在大街小巷没有什么目标地走,就自己所知,给乔乔讲点儿或可曰之为“史”的事情……那也是乔乔喜欢的。总之,“大哥哥”整天陪着她玩儿、逛,使她觉得特别满足,特别快乐。
乔乔的姨妈将出国手续寄来了。
怕误事,乔祺没让她往村里寄,而是让她寄给一个朋友。
那天,乔祺将手续从城里带回,一进家门就对乔乔大声说:“小妹,你看!出国手续收到了!”
他尽量显出高兴的样子。
乔乔却没接。
她嘴角微微一动,似乎也想显出高兴的样子,尽量笑一笑。
然而她的努力失败了。
她的双手一下子捂在脸上,转身无声地哭了。乔祺急忙说:“是咱们两个人的手续啊!
你姨妈果然说话算话。想不到哥沾了你的光,也可以陪你去一次美国了!……”
乔乔这才破涕为笑,一把将大信封夺过去看……
乔乔的姨妈想得很周到,同时汇来了五千美元。否则,乔祺就得借钱了。五千美元,使兄妹俩顾虑全无,一人一个房间住在一家条件较好的宾馆里,不着急不上火地耐心期待签证批下来。乔乔的姨妈在信中提了两点要求:一,不许在国内给乔乔买穿的,她要在美国亲自为乔乔买全。二,不许住三星以下的宾馆饭店。至于为什么,没有说明。兄妹俩经过一番商议,决定遵守第一条,决定对第二条阳奉阴违。
在北京的几天里,该参观之处,该玩儿的地方,乔祺基本上都带着乔乔去参观了,去玩儿了。其实也说不清是谁带了谁了。因为在北京乔祺时常分不清东西南北,晕头转向。说是乔乔带着他四处参观四处玩儿,反而更符合事实一些。
那几天里,乔祺格外高兴。他内心里也每每涌起一阵阵满足感,幸福感。如果不是因为有乔乔这么一个妹妹,他不一定哪一年才会来到北京呢!来了也舍不得花钱住进一家条件较好的宾馆里呀!更不要说,几天以后还将和小妹妹一起乘上飞机去美国了……
“哥沾了你的光”一句戏言。对于乔祺似乎具有了“事实胜于雄辩”的意味。
然而也有时候,一片阴霾漫上心头,像墨汁滴在棉朵上,将满足感和幸福感污染得无法清除。
北京——这是老师高翔的出生地啊!北京有老师的小学母校和中学母校啊!还有老师从前的家啊!十七年了,老师的父母都还健在吗?倘都健在,他们还会肝肠寸断地思念起他们的儿子吗?失去了惟一的儿子以后的晚年,他们又是如何度过的呢?思念起他们的儿子时,他们也会联想到他们家那个忠心耿耿的老女佣的女儿吗?联想到她时仍憎恨她吗?抑或自己们也因当年之事万分追悔?他们如果知道,他们的亲孙女,惟一的亲孙女,惟一的第三代已在北京,他们又会做何想法呢?
当二人坐在机舱里,先后系上安全带后,心情都不禁有些激动起来。毕竟,都是第一次乘坐飞机,第一次出国。
乔乔的姨妈家在芝加哥郊区,是一幢前后有院子的三层别墅。前院很大,有游泳池,有花圃,有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夹道树墙;后院没什么特别美观之物,无非是近百棵松树组成的一片林子,以及一幢小木屋和狗舍。狗舍如同一般动物园囚禁猛兽的铁网笼子,狗窝在舍内。姨妈家养着三条狼犬。那小木屋是养犬人住的。养犬人是一个魁梧的秃头的中年黑人,样子挺令人惧怕的,其实心地很善良。他有两方面的任务——一是饲养三条狼犬,训练它们绝对服从他的指令;二是天黑后将它们从犬舍里放出来,自己肩背一支双筒猎枪,带着它们在前后院巡逻,保卫别墅,具体说是保卫姨妈的安全。别墅是姨妈的亡夫留给她的遗产之一。一层住着一名厨师、一名女管家、一名女佣。都是中国人。且都是姨妈从家乡的农村和县城百里挑一挑来的。雇他们工钱便宜,也使姨妈觉得可靠。二层空闲着。姨妈独自住三层。乔乔和乔祺来了以后,乔乔住在三层,房间在姨妈房间的隔壁。所谓姨妈的房间,不仅仅是卧室,还与卫生间、洗浴室、化妆室、健身房和书房、客厅在一起。书房里的书一排排一架架,但姨妈从未抽下一本看过。她喜欢看的是时尚杂志和小报,女佣或厨师每天为她从外边买回来。乔乔的房间也有不小的洗浴室,也有阳台。乔祺一个人住二层。二层有一间放碟的小放映室。但姨妈没在二层看过碟。长久空荡无人的二屋曾使她心里害怕,连上下楼梯经过二层时也会加快脚步。乔祺住在二层后,姨妈有次对他说:“乔祺,我觉得我多了一名忠实的保镖,现在住在这里的感觉好多了。”
乔乔和乔祺为姨妈寂寞的生活带来了大大超出她希望的新内容,也为四堵有电网的院墙内增添了前所未有的人气。
早上,第一个起来的是乔祺。他到院子外面去跑步,跑回来后扫尽院中夜晚落下的叶子,用拖布拖一遍门前台阶,或修剪花木。
姨妈第一次看到时阻止道:“先生,我可不是雇你来当杂役的。”
乔祺说,他总得找点儿什么事做啊,要不闲得慌。
姨妈笑道:“那我应该付你工钱。”
过后她果真正儿八经地付给乔祺很高的“工钱”。乔祺哪里肯收呢?
“你不收,我不是太过意不去了吗?你是乔乔的哥,我是乔乔的姨,那么我也是你的姨。你别当成是工钱,就当成是姨给你的零用钱嘛!”
姨妈整整大乔祺十岁。她似乎开始喜欢乔祺了。常装出庄重的样子跟他开玩笑。他脸一红,她就欣赏地微笑。
但乔祺从没跟乔乔的姨妈开过半句玩笑。乔乔曾私下里批评他在她姨妈面前太拘谨了。
他却说:“小妹,她只是你的姨妈,并不是我的姨妈。”
乔乔说:“你不好意思也当她是你的姨妈,当她是亲戚也可以随便点儿啊!”
乔祺就叹道:“你姨妈是好人,但是她和我这种人太不一样了啊,叫我怎么能随便得起来呢?”
乔乔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呢?大家都是中国人,你和她从小又都是农村的孩子。”
乔祺固执己见地说:“以前是以前。乔乔,我估计你往后也会变的,变得越来越和我不是一样的人了,越来越和你姨妈是一样的人了。”
他说得很忧郁。
乔乔瞪着他说:“往后我会不会变,变成什么样,我也不知道。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我永远是你的妹妹!”
她见乔祺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就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不成想站在三楼阳台上的姨妈看到了。
当她从院子里回到别墅里,走向自己的房间时,姨妈在走廊上拦住了她。
姨妈严肃地说:“乔乔,你以后不可以再跟乔祺太亲密。他不是你的亲哥哥,你也不是他的亲妹妹。对于你,他只不过是一个比你大十五岁,有恩于你的男人罢了。”
姨妈一说完,就走向自己的房间。她在自己房间的门前站住,沉思片刻,扭头又对乔乔说:“我的话,你要记住。我才是最值得你亲的亲人,这一点你也更应该明白。”
乔乔一头雾水。她不解姨妈为什么自己对她的“大哥哥”的态度越来越好,却要求她与“大哥哥”划清感情界限。
早上第二个起来的是乔乔。她洗漱完毕,和乔祺一块儿吃过早点,姨妈为她请的英语家教老师就到了,于是开始两个小时的英语学习。家教老师是位退休了的中学女教师。有一半英国血统的那位美国老太太,在姨妈面前,多次对乔乔的进步极尽夸奖。姨妈一高兴,有时就留下她共进午餐。
姨妈爱睡懒觉,起床时往往十点多了。等她出现在一层,也就快到用午餐的时间了。而整整一上午,那时乔乔和乔祺才算终于有机会第二次面对面地说话了。餐桌是长方形的。姨妈坐一端,乔乔和乔祺坐两侧。如果家教老师也留下了,便坐乔乔旁边。午餐时姨妈的表现挺活跃,动辄开乔祺的玩笑,还亲自为他夹菜。姨妈在午晚两餐时爱饮少量葡萄酒。乔祺对酒无嗜好,却似乎具有无穷的酒量。葡萄酒对于他如同饮料。然而他乐于奉陪,自觉地认为那是他责无旁贷之事。午餐后,倘若家教老师在场,三个人就聊天。姨妈回忆她当年在县剧团的岁月,并问乔祺一些坡底村的风土人情。二人有一个共同的语言,那就是农村。中国的农村。在姨妈的回忆中,她的农村家乡仿佛变成了令她终生难忘的优美地方。而乔祺有一次则对乔乔说:“你姨妈只捡好的方面讲,她撒谎。”乔乔便说:“你别背后说我姨妈撒谎。她怀念家乡,你得理解。”
该维护姨妈形象的时候,乔乔的立场一点儿也不含糊。
有时三个人能聊到一个多小时那么久。看出姨妈和“大哥哥”聊得投机了,乔乔就高兴。通常她只能充当惟一的也是表现良好的“听众”,插不上几句嘴。
之后乔乔回房睡一会儿午觉。下午她还要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自修别的课程。姨妈要求她报考哥伦比亚大学,不管哪一个院系,总之是哥伦比亚大学。这使乔乔感到压力巨大。但是她的学习劲头很高,内心里特要强。
乔乔回到房间去以后,通常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