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荒凉-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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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文并没有回家，而是躺到了病房外的长椅上，他侧耳听了一会儿，里面没有一点动静了，他悄悄地起身，推开病房的门，看雅莉睡着了，不知道是因为头痛还是因为狂躁，眉头一直紧紧地皱着，偶尔全身还会紧张地抽搐一下。即使这时，在雅莉睡着的时候，小文也不敢靠她太近，他看这雅莉痛苦的样子，心里痉挛一样地疼痛着，他想要代替她承受所有的折磨和屈辱，至少要和她一起来分担这些折磨和屈辱，可是他不敢说出来，他能做的只是陪在她身边。
小文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盯着输液的管子，当液体只剩下不多的几滴时，他找来了护士。拔掉针头后，小文退出病房，躺在外面的长椅上和衣睡着了。
十三
雅莉静静地躺在床上，她慢慢地记起了白天的事情，在游戏厅里，王勇对她的羞辱和谩骂，那么多人奇形怪状的目光，那个嘴里不停地嚼着雪梅的女孩子……雅莉记不起她是怎么离开游戏厅的，记不起她是怎么回到家里的。
回到家里，她好像已经被抽筋断骨般，全身没有一点力气，她将自己放在床上，脑子里嗡嗡地作响着，她想理清一些事情，可是却不知道从哪里理起，也不知道想理成什么样子。她想着永远不要天明吧，那样，她就不用起床，不用看见任何人，任何人也不用看她。
雅莉就那样失神地躺着，她并不想哭，她也不伤心，因为她没有哭的对象，也找不到伤心地理由。没人注意到她的生活，她是可以自生自灭的，没有人有兴趣看她哭；她一相情愿地喜欢王勇，王勇从来没有爱过她，甚至不曾正眼看过她一次，从来没有得到过爱，也就无从谈起失去了爱，她没有什么好伤心地。
头脑就这样混乱着……，雅莉累了，她想睡一会儿。
堂屋那边妈妈在做饭。妈妈总是那样，手从来不闲下来，嘴也从来不闲下来，现在，她就是这样，一边忙着做饭，一边漫无边际地抱怨着。雅莉听着妈妈作响的声音好像来自遥远的天边，她像木鱼般没有任何感受。
一阵糊臭糊臭的死鱼味道冲进屋子，雅莉皱了皱眉，咽了一下唾液。又一阵糊臭冲进鼻子，中间混杂了更浓的腥味。雅莉感到胃中一阵翻搅，她一反身，“哇”地一声，吐出一口清涩的汁水。她剧烈的咳嗽起来，阵阵恶心带动两肋间的肌肉更加剧烈的抽搐，她接二连三地吐了起来。雅莉已经几天没有好好吃东西了，她的胃里早就空空如也，吐出来的只有苦水。
妈妈拿着勺子冲进来，“你怎么了？”
弟弟子雄推着爸爸站在妈妈后面。
“没事，就是胃有点不舒服。”雅莉没法止住一阵阵冲上来的恶心。
“好端端地怎么就生病了？我看你这几天装神弄鬼的。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真的没有。就是有点不舒服，睡醒了或许就好了。”
“有什么事情你就说，你想把我急死才称心吗？”
爸爸疼爱的语气在后面鼓励雅莉：“小莉，有病也没什么好怕的，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生病，哪里不舒服了告诉你妈妈，让你妈妈带你去看看，不要耽误着。”
雅莉摇晃着走到爸爸跟前，“爸——”憋了太长时间的泪水如洪水溃坝般奔泻下来，雅莉全身颤抖着，她突然发出的哀号把全家人都吓傻了。
妈妈嘴唇哆嗦着，“到底怎么了？你真的有事瞒着我们？”
爸爸抚着雅莉的头，“小莉不哭，哪里不舒服说出来，看看大夫就好了。”
雅莉仍然痛哭着，似乎要将身上最后的一点力气都用来哭，似乎痛哭能将所有的事情带走，又似乎她可以在痛哭中死去。
“你快说，你真的要把我急死吗？”
“我……我……我……”
“你怎么了？！”妈妈用勺子恶狠狠地敲打了一下桌子。
“我怀孕了。”
爸爸妈妈惊呆了，弟弟子雄冷冷地看着，鼻子抽动了一下。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好端端地怎么会怀孕？你快说啊！天哪！我上辈子做了什么缺德的事情，这辈子罚我到你们宁家来受罪？！”妈妈顿足捶胸地，用勺子拼命地敲打着桌子。
爸爸推开雅莉伏着的头，不相信地看着她，“小莉，是真的吗？”
雅莉更大声地哭嚎着：“爸——”
爸爸脸上的肌肉狰狞地颤动着，他双手撑着轮椅的扶手，似乎要站起来，可是没成功。他吸了一口气，重新抓住扶手，一挺身，站了起来，他用手提起几乎是瘫在了地上的雅莉，用力的抡出手掌，将雅莉打倒在地上。
雅莉好像死去了一般，躺在那里无声无息地。 txt小说上传分享
十四
1
护士走进来，从雅莉腋下取出体温表。
“嗯，还有点低烧。你贫血很严重，血色素很低，告诉你家里人，让他们给你熬点鸡汤，多吃些补血的东西。明天如果退烧，你就可以出院了。”
雅莉不敢看护士的眼睛，嘴唇翕动着，勉强可以听到一点声音：“护士，我……我……没事了？”
“嗯，没事了。你才多大啊，就出这样的事！”
雅莉的眼泪又淌了出来，泪水沾在睫毛上，颤颤的。
“别哭了，女孩子要懂得爱惜自己，知道吗？听话，不哭了，好好睡一觉。”
护士给雅莉掩了一下被角，转身走了。
雅莉静静地躺在那儿，凭泪水安静地流淌着。
2
第二天，雅莉出院了。
弟弟子雄来接她，“妈妈病了，躺在家里发烧呢，大夫给打了针也没有退烧，爸爸在家里看着呢。”
小文和子雄陪着雅莉一起回家。
从镇医院走回家里的路并不太远，只需要20多分钟就可以到了。雅莉走得很慢，她希望这条路永远走不完才好，因为会到家里她不知道怎么站在爸爸妈妈面前；她又希望这条路很近很近，这样，她几步就能够回到家里，那样就可以不与任何人相遇。
3
路口邻居的几个妇女正站在那里聊天，看见雅莉姐弟走过来，一点也不避讳地：“哎，知道嘛，昨天他们家不知道闹腾什么呢，鬼哭狼嚎的，还摔盆打碗的呢。”
“是吗？咳，他家还能出什么好事，穷吵呗。”
“不像，好像这丫头有啥事，哭的声音可大了，那个惨哦。别人家死了娘老子也没她哭的凶。”
“呵呵，这么大的姑娘还能出什么事啊？你们说是不是啊？”
雅莉临近时，她们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雅莉，好像猫儿在寻找着荤腥，极力想在雅莉身上找到一点蛛丝马迹，作为她们继续嚼唾沫的话题。等雅莉走过去了，她们立刻凑近了：“这个丫头是有点怪啊，病怏怏的。”
“别乱讲了，我看雅莉是一个挺好的孩子。”一个较矮小的妇女嘟哝了一句。
另外几个妇女不屑地撇了撇嘴。或许因为没有搜寻到可以*的话题，便转移了阵地，交流起更能让她们兴奋和发挥的人物。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十五
1
“雅莉，我就不陪你回家了。你回家看看妈妈吧，你妈妈病得挺厉害的。你也好好休息。”
雅莉向小文这边扭了一下头，当作回答了。
2
妈妈在破旧的床上躺着，头发苍乱着，好像老了很多，一个刚刚过了四十岁的女人，正应该是风韵卓然的年纪，可雅莉的妈妈看着年龄要比实际年龄大十多岁，皮肤干涩，早就没有了湿润和弹性，本来唇线很好的嘴因为营养不良干裂着，这会儿长过燎泡的嘴角虽然已经结痂，可是还是可以看到一丝很新鲜的血似乎在等待随时流出来。
雅莉低着头，慢慢挪到妈妈的床前。子雄叫了一声：“爸，姐回来了。”
“嗯，你到自己房间复习功课，我和你姐姐讲几句话。”
子雄一扭头就走了，并没有看床上的妈妈一眼。
“雅莉——”爸爸咽了一下唾沫，并不看雅莉。
“爸爸——”
“你回来了？”
“嗯。”
“前天晚上，你妈妈就病了，一直昏昏地，还说胡话，大夫看过了，说你妈妈一直有糖尿病，这次是血压高上去了。”
“不要紧吧？”
“不要紧。你——”
“我——“
“你告诉爸爸，是哪个混蛋干的，爸爸找他去！”
“爸爸——我——”
“怎么，他把你害成这样？你难道还要护着他？告诉爸爸，是怎么回事？”
“爸爸，没人——”
“小莉，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你还这么小！难道这辈子就这么毁了？！我这是上辈子做了什么缺德事啊。”
“爸爸，我求求您了，您别在逼我了。是女儿自己不好，我不想让您去找他。等妈妈醒了，您让妈妈也不要去找了。”
“唉——傻孩子，是爸爸没有本事，连累了你啊。”
“爸——”
3
转天，妈妈身体稍稍有了好转。妈妈果然没有追问雅莉，也没有提出去找人算账的事情。不过，妈妈从这件事以后，变得沉默寡言了，家里突然安宁了很多。这样的安宁让家里每个人都感到不舒服，弟弟子雄更是很少地走出自己的房间，爸爸的腿好多了，拄着拐杖能走几步路了，爸爸把已经戒掉多年的吸烟的习惯又找了回来，而且比原来吸得更凶更烈，家里总是弥漫着浓烈的烟草的味道。雅莉在家里休息了几天，又到学校去了。其间小文来看了两次，为雅莉送来妈妈熬的鸡汤。等雅莉将鸡汤喝完，并不多做停留，就回家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