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物语外传-第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谢菲稳住身子,抬头一瞧:“老秦?!”
“哦,是小谢啊。”老秦抖了抖还没折好的雨伞,“这么晚才走啊,外头开始打雨点了。”
“没事,我带了伞的。”谢菲从硕大的挎包里掏出折叠伞,边关上包扣边问,“秦老师怎么跑回来了?!”
老秦扶了扶镜框,大门上方的灯光落下来,刚刚映在镜片上。
“有点事,还没做完。”
他的嘴角,泛起少见的笑,像打在玻璃上的雨点,无色而冰凉,转眼流淌无形。
3
真的下雨了,雨点比豆子还大,击在窗户上啪啪作响。
君岫寒关好全部窗户,放下窗帘,在一室闷热里,打开了摆在床前的小电扇。
老秦为自己的准备的被子,在今夜成了多余的累赘,堆在墙角的折椅上。
关了灯,她摸索着躺到铺着凉席的小床上,黑暗中,静静听窗外风雨,还有扇叶转动的声音。
闭上眼,却闭不上心,老秦的脸,鲜红的嫁衣,在她眼前走马灯一样来回飘动,模糊着,清晰着,交替而现。耳边的风雨声,渐渐被扇叶有规律的呼呼声替代,成了一首颇有效的催眠曲。
身下被体温捂到发热的凉席,不知几时变得凉起来,似有寒铁在上头延伸,然后紧紧贴到自己的皮肤上,再慢慢深入血肉骨髓。
有风拂过,裹着草的香味。
无声无息飘入鼻腔,却在瞬时化成浓烈的腥味,刚从身体中喷溅而出的鲜血之味,温热的气氲撒播着死亡的绝望。
轰烈的马蹄声由远而近,践踏着薄薄的耳膜,尘土翻滚的草地在眼前神经质地倾斜不止,厮杀的凶悍在无形中扩张到极致,似要震碎漫天飞云的苍穹。
银光寒人的刀刃从半天中横劈而下,血在空中画出一条完美的弧形,双目圆睁的头颅翻了几个滚儿,留下一条同样完美的抛物线后,落入纷乱的马蹄下。
一双冰冷的眼,在这血迹斑驳的利刃上凝固。
咻!
刀尖赫然矗立而起,直指前方,不容违背的威仪与命令。
天空也变了颜色,隆隆雷声狂涌而至,精亮的闪电撕裂厚重的云层,肃杀之气贯穿天地,戎装而备的兵马从四面八方奔腾而来,混战搏杀,刀枪之间撞出灿烂火花,四溅着,消失着。人,从嘶鸣不止的战马上坠落,烽火跋扈的草原上多出一具又一具姿态各异的尸体,被马蹄踩到骨肉模糊。
一声巨响,炽烈火焰窜天而起,迅速将整个草原连成火海一片,翻腾的火光下,人的怒吼,马的惨叫,渐渐淡去,只剩那柄寒气依然的刀,固执而巍然地指向前方,断无回头之意。
没有感情只有杀戮的眼神,如风飘摇,深黑的战袍在火中燃烧,飞扬,障满了另一双惊恐而悲伤的眼睛……
一滴晶亮的眼泪,从最柔软的云朵淌下,不知来向的光线温柔地笼罩着它,折射出比星光更炫目的美丽。好奇的目光,被包裹在泪水中的世界吸引,靠近再靠近,像被万花筒吸引的孩子。
似有人往平如镜面的水中扔了个石子,无色的眼泪荡漾开去,化成漫天细雨,洗尽满地血污,还了草原一地干净,还了天空一片清净。
所有跟死亡有关的气息,在这一刻停顿。
微风卷细雨,带来泥土和野草湿润的香,纯净不掺半点杂质。
女人,裹了一身艳丽的红,站在青青磐石上举目眺望。
无际的草原在眼前延伸,灰色天际下一片润润的绿。
细碎的光点,在她的衣衫上忽闪,清脆的叮叮声穿过稀薄的雨帘,单调的景色染上了琉璃般的通透。
看不清她的脸,甚至连身形都只是个模糊的轮廓。然,幸福,守候一个人归来时独有的幸福感,再清晰不过地蔓延上心间,她跳动的心脏,急切的呼吸,一切竟是如此真切。
女人,自己,自己,女人,渐渐重叠在一起……
轰隆!
一声惊雷炸起。
君岫寒腾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额际微微发痒,是一行冷汗,缓缓爬过。
好奇怪的梦……
她轻喘着气,扯起枕巾擦去汗迹。
窗外依旧电闪雷鸣,房间内却充斥着让人不快的闷热,小电扇不知什么时候罢了工,蓝色的扇叶懒洋洋地静止着。
君岫寒下了床,用力摁了摁电扇开关,无效,再摁,扇叶依然不动,她只得沮丧地放弃,重新躺回床上。
向来睡眠很好的她,第一次尝到了失眠的痛苦,辗转反侧间,不仅睡意全无,梦中那些支离破碎的场面反而越来越清楚,过电影般于脑中不断闪现。
也许是错觉,也许是失眠造成的不适,君岫寒突然觉得一阵轻微的刺痛在不经意间潜入心脏,不自觉地抬手捂住了心口。
换了个平躺的姿势,她以为这样会舒服些,可心口上那种被牛毛小针扎个不停的痛,并没有减弱。
难受不已的她再次爬起来,拉亮电灯,打算到外头倒杯水。
唰……唰……
刚刚走到房门前,君岫寒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一阵缓缓的翻动纸张的声音。
面前这道用薄木板制成的潦草小门,几乎没有隔音效果。
抬手看了看表,午夜零点三十分。
这个时间,会有谁在办公室?!
透过门缝打量出去,只看到一片漆黑,外头并没有开灯。
谁会在没有光线的办公室里,大半夜地翻书?!
一道闪电掠过,强烈的光映白了君岫寒的脸。
会是贼么?!
可是办公室里根本没有值钱的东西,哪个笨贼会光临?!
正在她踌躇着要不要冲出去的时候,翻书声停止了。
君岫寒把耳朵贴在门上又听了一会儿,确认外头的确没有别的动静后,顺手抓过门后的硬把笤帚,深吸了口气,咬牙猛一下拉开了房门。
一片艳丽的石榴红,穿透黑暗,蒙了眼睛。
君岫寒连退几步,一个踉跄坐在了地上。
一直牢牢锁在展柜里的嫁衣,人一样立在门口,空荡荡的群摆,在离地半尺的地方轻轻晃悠。
被一股冷冷的视线牢牢抓住的感觉,不寒而栗,君岫寒惊恐得连尖叫都忘记。
也许一秒,也许一个世纪,时间的概念在君岫寒的脑中彻底混乱。
她不记得门口的不速之客是在什么时候离开,或者消失的,只记得一片薄纱从脸上拂过,酥痒冰凉,随即便见那石榴红在空中妖娆地转身,风一样飘走。
君岫寒捂住嘴,强迫自己镇静下来,然后手脚并用地爬到门外,一把掀亮了外头的吊灯。
除了一直紧闭的大门被推开,尚在吱吱呀呀中摇动外,一切如常。
君岫寒咬着嘴唇快步跑过去,一把关上大门,反锁后又拉过一把椅子紧紧抵住,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走到办公桌前,一屁股坐下,她惊魂未定的目光落在被翻开的蓝色文件夹上,那抹触目惊心的红再次入了眼帘。
记得在睡前,她明明是把文件夹合好收到柜子里的。
君岫寒哆嗦着捧起文件夹,却诧异地发现老秦的画上多了两行小字——
我心有君,君心有我。
长恨绵绵,誓无绝期。
朱砂色的字体,娟秀非常,然,透出字外的恨意与绝望,排山倒海般扑向君岫寒。胸口的疼,似有加重的迹象。
她又疲累又痛苦地趴倒在办公桌上。
雷雨没有止歇的意思,密集的雨点狠狠击在窗户上,道道电光飞闪而过,昏昏睡去的君岫寒不时咬紧下唇,蹙紧眉头,虚弱的脸庞在闪光中明明灭灭……
4
“那怎么可能?”老秦捏着软布,轻轻擦拭着裎亮的展柜,“衣裳是不会走路的。小君,你把梦错记成现实了吧?!”
眼圈发黑的君岫寒用力摇头,斩钉截铁地说:“我确定那不是梦境。我甚至还记得薄纱拂过我脸庞的感觉!”
老秦往玻璃上呵了口气,软布抹开白气,越发光可鉴人,里头的嫁衣也更加清晰。
“只是幻觉。你看,嫁衣好好地锁在柜子里,除非有人偷了它穿上,半夜出来装神弄鬼。”他侧过脸,哄孩子一样拍拍君岫寒的头,“但你我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钥匙只有馆长才有,谁都打不开这玻璃柜子。小君,你晚上不要睡太晚,精神不好人容易有幻觉。”
“我说了我确定不是幻觉不是梦境,秦老师,我敢起誓,半个字都不假!”君岫寒下意识地捂住胸口,那莫名的疼痛并没有因为那看似荒诞的夜晚的结束而减缓,反有越来越重的趋势,“你不知道当时……当时有多可怕……”
停下手上的动作,老秦叹口气,摇头轻笑:“小姑娘始终是小姑娘,成天就爱胡思乱想。如果你真的住不惯,我跟馆长说说,把馆里特别为我安置的那套小房子让给你住吧。地方不远,离这里最多一站多路。”
“给我?!那你呢?”君岫寒知道那个地方,上次跟谢菲出去买水果时,谢菲指给她看过,一间古旧的小平房,也是博物馆唯一能提供的“职工宿舍”,这么多年来一直由老秦住着。
老秦摆手,把抹步放到塑料桶里,说:“我下周就要走了,打算回老家去,用不着那房子了。呵呵,你安心住进去吧。”
君岫寒咬着下嘴唇,半晌,点点头:“好,谢谢了。”
有了昨夜那番经历,她很希望今晚就搬走。
让人颤栗的心虚,理不出头绪的混乱,霸道地占据了她魂魄,冤魂一样不肯离去。一宿难成眠的痛苦,是她以前从不曾体会到的,哪怕山穷水尽到次日无米下锅,她依然能睡得天昏地暗。
那片妖艳的红,她有恐惧,但恐惧之下,又有割不掉的牵挂和熟悉,仿佛自己的心被切了一块放到别处,染色,拉扯,缝成了这件衣裳……多离奇而怪异的感觉……
“呵呵,道什么谢。”老秦一笑,提起塑料桶朝里走,“真要谢我,就帮我把其他柜子擦一擦吧。跟它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有感情哪。以后我是没机会再帮它们‘洗脸’啦。”
君岫寒从老秦的眼底看到一点闪闪的东西。
不知该说什么的她,从塑料桶里捞起另一块布,大步走到另一个展柜前,卖力地擦拭起来。
老秦踱到最爱的嫁衣前,像对一个老朋友般喃喃说道:“后天,又是七夕了。最后一次陪你过……”
看着身躯已微微佝偻的他,如此落寞地站在玻璃柜前跟一件衣裳道别,君岫寒莫名地难过。
也许连她都不能完全理解老秦对这件衣裳的感情,在他眼里,这嫁衣是他的儿女,还是恋人?!老秦的两鬓虽已飞上白霜,可从他刻满岁月痕迹的脸上,并不难看出年轻时的他,应当是个英俊的男人。这样一个儒雅温和又心灵手巧的男人,至今也孤单一人,为其惋惜之余,难免也有疑惑。
“七夕……是个很重要的日子么?”君岫寒走到他身边,视线却刻意避免跟嫁衣对视。
像从很沉的睡眠中被人唤醒,老秦长长吁了口气,微笑:“现在的年轻人只钟意过情人节这些洋玩意儿了,有几个还知道七夕啊……只有像我这样的老骨头,念念不忘。”
“我知道啊。”君岫寒接过话头,“牛郎织女终于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