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有多勇敢,才能念念不忘(全本)-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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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做声。
他又说,中银那一单你会介入吧,我等着跟你较量等了5年。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我笑了笑,本想说你最好做好准备。没有说。我的好胜心似乎也磨掉了。
他转过身去,身量依旧的挺拔。我转向镜面,流血的鼻子怎么看怎么狼狈。
我和沈觉明较量了很多年,在商场上各有胜负,在情场上双双失意。一个得不到,一个已失去。我输给命运,他输给自己。
我相信他的内心不会像他的外在那样饱满结实。5年后再相逢的我们,都少了当初的意气与劲道。谋生而已。石子击向水面,破坏水面的张力,圈圈波纹流向未知。我们都是为一颗石子改变的人。
不久后,AP中国进行人事改组。新改组的班子正好碰到中银信息化改革的一个上亿大单。大老板很重视,要求我留下帮助新任总裁合攻。我答应了。5月初,公司在四川银厂沟风景区开会。到10日,会议圆满结束。同僚陆续撤出,就我和研究院的詹森博士留了下来。詹森博士第一次来华,为中国地大物博、人杰地灵所震撼,成天端着个DV机,事无巨细地拍来拍去。他是我在伦敦的朋友,我有义务作陪。
11日晚上,我扛一箱啤酒,与詹森在山谷夜饮。天公作美,到得十来点钟,一轮月亮从阴霾的云层中钻出,给环绕的云霓涂上亮度不一的色泽。天空仿佛一卷水墨画,淋漓而飘渺,衬得底下的山峦愈发的仙风道骨。
“陈,快看。”詹森博士忽然大惊小怪起来。
我朝他手指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的草丛波浪一样持续翻动,偶尔一闪,会露出黑色的毛皮。
“啊!”詹森又跺脚地跳起来,与此同时,一道黑色线条从他脚边刷地掠过。原来是老鼠。
“深山野岭,有几只老鼠不足为奇。”我跟他解释。
他惊恐未定,拍着胸脯,“怎么这么多呢?”
我想起那个老鼠娶亲的动画片,说,“大概碰上了他们的节日。”
詹森的兴致却已经败坏,死活要回去,我只好弃了美景加啤酒随他撤离。
这夜有些诡异。刚回到下榻的山庄门口,方才硕大如盆的月亮说退就退,天地迅速陷入浓黑,只有风狂呼海啸,把路灯光和灯光下满地的花木影子吹得飕飕乱颤。
我走得有点累,低头点烟。詹森举起DV机通过镜头窥伺夜象。如此这般安静了会,又听他再度叫嚷,“那边!陈,看那边!”
不会又是老鼠吧。我侧过头。看后未免觉得好笑。他这回诧异的对象是一个女子。坐在庭中的喷泉边,一腿蜷起,搁于边沿,鞋子脱了,露着一只被灯光濯洗得光辉灿烂的赤足,手正摁住了脚踝部位,仿佛行路太久,急于给双脚来个抚慰。
“博士,你是不是看过本国的《聊斋志异》,不过我向你保证,绝对是人,不是狐仙。”我开玩笑。
詹森怔怔说:“我知道,不过你没觉得她很,很漂亮吗?”
我没有詹森的专业工具可以拉近距离窥伺,也从不期待桃花运。所以,我对詹森说:“要愿意,你可以上去跟她打个招呼。中国姑娘对老外还是很热情的。运气好的话,接下你们可以喝一杯。”詹森点点头,过去搭讪。
那女子似乎听到了我们的对话,放下腿,轻捷地跳起来。
一双眼睛滴溜溜切到我身上。钉住,不动了。
“HELLO。”詹森以为在看他,兴奋地跟她招呼。她没心没肺地笑。还是跟以前一样,仍喜欢穿舒服宽大的衬衫、长裤,有着归拢不齐的蓬松的头发,明眸皓齿,笑起来,灿烂生辉,像一株风情的热带植物。
我心上像被什么蛰了一口,不见得有多疼痛,却奇痒难忍,如受酷刑。几乎没作反应,我即背过身,向大堂行去,似乎不忍心破坏同事的一场艳遇。
背后有一点灼痛,来自于她的目光。慢慢地,也轻浅了。我上了电梯,进了自己的房间。避开她,就像一个陌生人。
我已经表明我的立场,我希望她明白。
我闷头洗澡,出来时,听到哗哗的水声。疑水笼头未关,过去查看,关了。才知是外面下了雨。不由有些胆战。我撩开窗户,向外看。只有白茫茫疾行的雨脚,哪分辨得出是否有打湿的影迹。
终于是煎熬不住,套上衣服往下赶。
出了电梯,一眼就看到女子靠在门阶前墙壁上。雨丝撩在她身上,大半已泼湿。
我走过去,站在她身后几步开外,没有出声。她却已感觉,轻轻说,雨下得真大。
她说话的时候,湿气迎面扑到我脸上,让我在瞬间感觉冰凉。我不知怎的想起与她在崇安寺看过的那对忘情的恋人,雨从漏斗状的天空落下,如同纸钱。那时候我们以为不过在旁观别人的爱情葬礼。若干年后,谁在看我们?
你等谁?我把语气扯得淡薄。
一个故人。她回答我。
多久没见了?
好多年了。
等得着吗?
她笑笑,伸手接一点水花,“等等看吧。”
她这么自信我会下来?我有些许的怒意。然而,当她转过身,掬着一把水,甜甜地叫我“陈勉”,厅前雪白的光揉在她的眼内,她的眼睛依旧那么明亮那么耀眼那么年轻,我没法不去想热恋的那段时光,她也就十七八岁,她用她或调皮或热烈的目光在我心上种一颗芽。如今那芽已长成苍天大树,眷顾的人却早离开了我。
我感到悲痛。
然而她无知无觉,调皮地将水珠甩到我脸上,迷糊笑着说,这是惩罚你假装不认识我。你说你认不认识我?
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看待重逢的。走了一圈又碰到一起,没有更陌生,也不会更熟悉。记忆只留在过去。缺失的时间太长,空白里,只有各自的幻象在开放。
锦年在洗澡。出来的时候,衣服穿戴很整齐。
我的一根烟正好完了。把窗户关上。又不想看她。有一点疏离的无措。
她用毛巾擦着头发。边跟我说,来找我的原因。只是因为做了个梦。梦里,我需要她。我不知道是不是她编派的谎言。我跟她说,我现在很好,身体健康,人模狗样。
她擦头发的手有点僵滞。发着愣,半晌后继续使力。她的头发长长了,还是很蓬松。毛茸茸的像小动物。一点点咬着我的心。
沉默的感觉不好。她找话,“有没有回W市,看看运河?”
“没有。”
“不去倒也好。我上次去了一趟,那个旅馆已经不在了。运河也大变样,修了广场,很是热闹。我们,我们呆过的地方已经找不到了。”
“我们呆过的地方?”
她甩了毛巾,走到我身边,仰起头,“你有多恨我?”
有多恨?
爱恨早就茫然。
可她还要执拗,扳住我的身体,“怨我没跟你走?”
我没法去看她的眼睛。她的眼睛为什么还是如记忆里那样。那时候,她是我的锦年。那时候,我们有属于我们的运河。
月亮在深黯的水上铺出银色的小路。潋滟无声。她用脚毫不客气地搅散。“陈勉。”她找不见我,呼唤着。我在近前凫出,拉她下水。她呛了,拼命咳嗽。眼睛咳出泪来,愈发的清亮。我抱住她如鱼一样光滑的身躯,载沉载浮中,觉得幸福就是如此。
在离离的青草间,她在我身下。因为羞涩与害怕,眼睛紧闭着。借着月光,我看着她浮现出来的青春的身体,流畅隐晦、清涩丰盈、天真妩媚,有着女孩与女人的双重美感。我的手一寸寸感知,吻不停地深入。我终于理解了那对忘情的情侣,爱到极至的确有濒死的感觉,那感觉绝望而痛楚。因为烈度太高,太纯,一下就铸到了沸点。那时候,她18,我24。于她是清涩记忆,于我却是最焚身的爱欲。我沉寂的青春在瞬间开到最盛,但我不能。我忍受住肌体蔓延的焦灼的渴意,像休眠的火山一样安静,等待着自己蝴蝶一样华丽的蜕变。
痛快淋漓地爱一场一直是我这么多年来心心念念的渴望。
可是不能啊。以前只怕自己卑微无能,担不起她的爱;后来是为那子虚乌有的血缘。我相信那不过是荒唐的阻挠,可是找不到证据,荒唐就能堂而皇之。
这些年,我认命,试图让别人来引爆并平息掉我身上的火源。我闭上眼睛,不要光亮,拒绝声源,全副身心想着她。那个女孩变成了女人,清涩的骨骼与隐晦的暗角已经被人开启挖掘。我嫉妒、痛楚,颤栗,爱恨交加。结束后,却是挡不住的空茫和虚弱。有声音诅咒一样在我耳边回想,代替不了,代替不了……她送你火焰,是要你甘心做死火山。
锦年,你不知道我深心里的渴,就不要用好听的借口来接近我。你一个无意的举动,却要我用很多力气来克制。
我焦躁起来,很失礼地掰掉她的手,“你休息吧,我去隔壁。就是你见到的那个外国人那里。”
她吸了下鼻。我背过身,拿过烟,在还没被软化前出去。
4、亲爱的
回来时,已到后半夜,雨已经停了。天上挂起了一牙新月,带着淡晕的毛边依依贴在枝杈间。风过的时候,会有水珠从叶面蹦落,啪嗒一声,遗失在无边的寂静里。
刚我哪都没去,就在楼道间抽烟,间或透过窗子看雨苍茫。
我在逃避?不错,我不想被锦年乱了方阵,只因我已决定回归平淡。看阳光日日从檐顶爬过,再顺着屋脚溜走。一年一年,如此消磨。偶尔心里耿耿,但是毕竟曾经爱过。如此也就够了。
推门的时候,我希望她走了。虽然有点遗憾,好过纠结。
但她并没走,趴在我的笔记本电脑上。边上有一瓶葡萄酒,已经见底。我以为她睡着了,想抱她上床。她忽然睁开眼,眼睛红肿。是哭过了。我很少见她哭,想到刚刚给她的委屈,有意说几句无关的软话,她没给我时间,抢在我前头,说:“我想看看她的照片。”
“什么?”
我诧异。她已伸手开我的电脑,边说,“你未来妻子啊。安安说你要结婚。”我连忙去挡——不是害怕她看什么照片,压根没有,而是不想她看我写的关于她的乱七八糟的玩意。可晚了,她不久点着一个“锦年”的文件夹,说:“这是什么?”
我闷声说:“你是不是已看了。”
她点头,很无辜地回:“当然,因为写着我的名,我有权力审查,偏巧又成功破译了你的密码……”
那个文件夹搁置的都是沿途拍的风景和夜里写的文字,把她当作了潜在的聆听者。缺失的几年,其实有她一路相伴,说起来并不孤独。
当然那些文字真的被她看了,还是有点局促的,我不知怎么反应,只能机械点点头,“你很聪明啊。”
“是你笨,要用我的生日。”她忽然轻轻软软说。睫毛一闪,垂覆下来,有点失神。
我无从猜测她的心意,更不愿领取她由此而来的同情,解释:“我也就是随便写写,纸上的文字多半有夸大的倾向。锦年,我们的事过去了。因为过去了,所以才需要怀念。……你没说错,我回来就是办结婚手续,在这边不会呆长。我成家立业,有人照顾,想必你也会为我高兴。锦年,真的不要担心我,也没必要做那样的梦。你不在的几年,我不一样好好地过来了?你没觉得我现在的状态比以前好很多?锦年,我们互相释怀、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