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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肖南-第4章

小说: 肖南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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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放学时,家里的车已经等在圣心中学大铜门的外面。而星期天,也得在老王的陪同下才能出门。肖南不再跟我说起革命的事,我也乖乖地不问。但我知道,他的活动比以前更频繁,因为每隔三四天,我会在半夜里,睡眼惺忪的跟着他到后院里,看他踩着椅子翻过高高的墙头,然后把椅子扛回我房间,销赃灭迹。 

 

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事了。 

 

肖南回来的时候总在凌晨,而我,也只有在听到他悄悄地潜回隔壁的房间后才能入睡。 

 

*** 

 

肖南与父亲之间的冲突爆发的时候,我不在家。那天,我和秀明陪妈妈去畅春园看戏了。晚间一过中门,后院堂屋里的灯大亮着,就听见爸爸和肖南的争吵声。忠心的老王守在门外,见到我们连忙迎上来。 

 

“怎么了?” 

 

“听着是老爷要大少爷去法国留学,大少爷不肯,反而说要去找共党,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老王象是看到了救星。果然,屋里两个人都在气头上,声音大的失了顾忌。 

 

“你忘了你亲生爸爸了吗?”我和妈推门进去,爸爸正在呵斥肖南。“为了国民政府的建立,肖冠东的脑袋让袁世凯砍了,血印子还在菜市口留着呢!为了什么?为了三民主义!可是共和政府还没有稳定,你竟然加入共匪!” 

 

平日的温和亲切荡然无存,父亲脸暴青筋,大吼大叫: 

 

“逆子。你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父亲?!” 

 

“逆子?!如果我是逆子的话,我也是一个逆子的逆子!!”肖南反唇相讥。 

 

“你!” 

 

“爸爸,您和肖冠东不都是逆子吗?当初你们的梦想是什么?是建立一个民主自由的社会!”肖南目光炯炯,神采激越。“可是你们建立了什么?军阀割据?民不聊生?没有帝王头衔的新独裁?日本人已经占领了半个东北,而国民党政府还在一味的剿匪。你们,你们已经堕落了,你们的努力早已变质了。只是您,您还没有办法接受自己梦想破灭的事实。爸爸,现在的中国,需要新的革命!” 

 

盯着爸爸,肖南一字一句地说:“肖冠东死于二次革命,我,愿意死于第三次!!” 

 

我痴痴地看着。 

 

父亲的声音陡然低了,紧皱着眉头,他沮丧地分辨:“我们根本没有来得及修复这个社会,我们需要时间,时间和安定。”看着肖南,他语重心长地说:“肖南,相信我,每一次革命之后,都像一个巨浪,退潮之后总会泥沙俱下!” 

 

肖南不为所动:“可我们现在有了一个更完善的主义,新的民主主义政府有能力避免国民党犯下的错误。” 

 

父亲绝望地用手抱住了自己的头,坐在了椅子上。 

 

良久,他抬起头来,缓缓地说:“好,阿南,你走吧。” 

 

妈妈一惊,刚要出言阻止,被爸爸用手制止了。 

 

随后,爸爸说出了一句让我久久无法原谅的话。 

 

“肖南,只要你走出这个家门,就不再是我的儿子。记住,从此以后,你和我李政再没有任何关系。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是你的爸爸。” 

 

肖南一怔,随即傲然的略抬起下巴,他的眼睛在灯光下熠熠闪着,象黑夜的星辰。 

 

“我会记着的。” 

 

他死死地看了一眼妈妈和我,转身出去,“砰”的一声撞上房门。 

 

*** 

 

爸爸不许任何人去找肖南,妈妈只盼肖南去了同学家,过两天气消了再回心转意。 

 

不过,三天后的下午,秀明领了一个人来我房里,是绮真。一年不见,她已经长大了好多。脸瘦了,身材也变得修长。看见绮真,我无端的感到有些紧张。 

 

“李同,昨天一早,我哥和肖南一起走了,去找那边的人。”绮真开门见山。见我呆在那里,她疲惫地笑笑:“他们说先去湖南,再去四川。” 

 

“——共党,处境很危险。”说着,绮真忍不住落下泪来。“会很苦。” 

 

“肖南让我告诉你,说他将来还会回来看你和伯母。” 

 

绮真想安慰我,却连自己的心情也无法打里,坐不住,很快就告辞了。临走前,在门槛上又补了一句:“差点儿忘了,肖南说,祝你成个大音乐家。” 

 

我沉默地听着。 

 

这祝福即便不是个讽刺也象个讽刺。 

 

我关上门,整个人埋在床上,痛哭出声。 

 

*** 

 

十八岁的肖南摔门而去的那一刻,像一个神话,深深刻在了我心头。我一生都留恋他那天年轻明朗的额头,英武的身姿和决绝的神色。 

 

1933年的那个冬天,结束了我快乐的童年。更准确一点说,早在几个月前,在肖南把我从革命队伍里开除出去的那个午后,我的童年就结束了。 

 

我渐渐习惯了没有肖南的生活。专心地学音乐,换了一个老师,后来又找到了荣主音乐专校的吴教授。跟他学习管弦乐。我倾心研究约翰·考垂那/JohnColtrane的蓝调布鲁斯,以及吴教授从青海收集的民歌形式——少年与花儿,并尝试着把萨克斯管的演奏与中国民歌结合起来。 

 

北平的春天,桃花似锦。北平的秋天,云淡天高。 

 

在家里,我依然乖巧,出门,也不失温文。 

 

日子,在沉默中流逝。 

 

这期间,日本人在东北建立了满洲国。国民党内外交困。一边抗日,一边倾注人力物力打扫后院,誓在在西部剿灭共党。 

 

不时地,我会去刘义勉家。因为刘义勉间断地还寄信回来,告知平安。 

 

可是到了一九三四年的冬天,形势急转直下,共党被迫转入长征,人员损失惨重,据称十不存一。刘义勉和肖南从此再无音信。 

 

两年以后,我在小小的音乐圈子里有了一些名气,有了几个自己的朋友。瞒着父亲,我和一个唱片公司签了协议,灌制了两张爵士乐的唱片。三十年代,赶上了有钱人家玩儿留声机的时候,唱片在上海卖得很好。我也算有了自己的积蓄。 

 

我过着简单的花花公子的生活,让爸爸非常满意。我尽量地避开爸爸,我依然无法原谅他。他明白我心中的怨愤,也眼见地苍老了。 

 

*** 

 

又过了半年,一个午后,我不经意地在爸爸的书房里翻看。在一叠文件下面,俨然放着一张印着“机密”字样的文件。是华北军团的通缉名单!我仔细一个一个查下去,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了一个名字,红四方面军第二师三营营长——周怀远。我如释重负,那,是肖南的化名。 

 

至少他还活着。 

 

我站在爸爸的书房里,像一片干枯的树叶漂浮在无边的海里,心里空空荡荡的,悲喜交集。几乎在那一瞬间,十六岁的我明白了一个多年的事实,我爱肖南。 

 

 

 

 

 

(五) 

 

我们再次见到肖南时,他已经被通缉一年多了。 

 

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了母亲病重的消息,又如何闯过了军队的重重盘查。在那天夜里,他翻墙回家。 

 

母亲伏在床头,喜极而泣。他半跪半趴在床边,把脸埋在母亲身上的被子里,动也不动。他一如十八岁那年摔门而去的那一刻,高大瘦削而矫健,只是肤色由健康的小麦色变成了富有弹性的黧黑,神情也内敛了许多。 

 

我悄悄站在门口看着他,百味陈杂。 

 

他看见了我,起身走过来。暗淡的台灯光线画出他高大的剪影,把我遮在黑暗里。他张开双臂。我的身子倾向前,我已经长高了,额头抵到了他的下巴,他抓住我的头,按进他的肩窝。 

 

“你长这么高了。”他的声音比过去更低沉。 

 

“嗯。” 

 

“想我吗?” 

 

“嗯。”我庆幸他穿了线衣,不会感觉到那无法遏制的泪水。 

 

*** 

 

肖南已经回家一个星期了。最初的幸福慢慢变成焦虑,我的目光无时无刻不追随着他,担心在下一个瞬间,他已经又不告而别。我不奢望能得到什么爱情,在这动荡不安的岁月里,我只希望在下一刻看见肖南。终于,在肖南回来的第十个早晨,一夜无眠的我推开肖南的房门。 

 

“带我走吧。肖南,带我去陕北。” 

 

“你?”他疑惑地看着我。“为什么?” 

 

“我不想再呆在家里,傻等着,每隔三到五年得到一句两句关于你的只言片语,我会受不了的。” 

 

他走过来,用修长的手温柔的抚摸着我的头发:“傻瓜,这个理由不合格。” 

 

“我想时时刻刻在你身边,我会有用的。”我把手插在上衣口袋里,握住拳头。“我并不象你想的那么笨。” 

 

“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小家伙。不过,那太危险了,不适合你。” 

 

我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五官,蛊惑人心的笑容。 

 

“让我去吧,肖南。求你,走的时候带上我。” 

 

他有些困惑了。“为什么?这不是游戏。” 

 

“因为我爱你。” 

 

他一把推开我,象碰到了一块烧红的烙铁,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难以置信的惊讶。 

 

“你疯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知道。我说我爱你,”我苦涩地笑了,“就象林黛玉爱贾宝玉。” 

 

肖南铁青了脸:“你是说,你——是个兔儿爷?” 

 

我的脸上失了血色,指甲深深地扣进肉里。 

 

眼看着他的眼神由惊讶变成愤怒,由愤怒变成轻蔑。 

 

“不要再说了。”他又往后撤了一步。“这种事让人恶心。” 

 

我习惯性地垂下眼帘,遮住雾蒙蒙一片的眼睛。我感到了幸福,我终于说出来了,即便他死了,或者我死了,这件事我都已经做过了。 

 

我转身走出房间,冬日的白色阳光打在我的脸上。 

 

为什么?为了预料之中的回应,准备了那么久,心痛依然没有一分差别?! 

 

*** 

 

我和肖南陷入了沉默的僵局,他连正眼都不再看我。不两天,妈妈看出了异样。 

 

晚间吃饭,爸爸照例不在,我沉默寡言,肖南与母亲聊天。 

 

“怎么了,你们两个,怎么不说话?” 

 

“有吗?”肖南笑。 

 

“你们兄弟俩个一直相亲相爱的,分手三年,怎么反倒没话说了?吵架了?” 

 

“怎么会,姆妈,你想什么呢?”我也笑。 

 

“阿南啊,那年你走了以后,阿同整整哭了两个月,谁劝都没用。从那以后,连性格都改了许多。象是一下子长大了。” 

 

肖南扭过头来看我,我埋下头去扒饭。 

 

味同嚼蜡。 

 

*** 

 

肖南回来以后,爸爸小心地防备。门口和院墙外都设了守卫,严令不许肖南出院门一步。 

 

肖南经常皱眉瞥向门口。 

 

我冷眼旁观,知道肖南必有心事,眼见他一天比一天焦虑,我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或许我能帮你。”我站在他门口。 

 

肖南把手插在口袋里,沉思应不应该让我知道。不过一刹那的功夫,他决定告诉我。 

 

“你知道,爸爸去天津了。后天早晨就回来,所以最迟我需要在明天夜里办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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