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戏作者:蒲舟-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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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帅(指张作霖)死了,少帅(张学良)带着人马奉命入驻了陕西。然而还是有人守在吉林不肯走,因为很多年之前,吉林长白山那里走失了一个小孩子。”
黑眼镜一边慢慢的说,一边观察张起灵的表情。
很奇怪,张起灵一贯是面无表情的,他自己也说过长白山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然而那一刻他像是明白了黑眼镜想要告诉他什么。
“……那个人是,我?”
此时是民国二十四年,长春已经改名为新京,沈阳也变成了“奉天”,一百一十三万平米的国土上升起了太阳旗,唱起了满洲国歌,到处都是带着刺刀和枪的日本兵,能逃的中国人纷纷逃亡到暂时和平的关内。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还固执的留在关外?
民国八年,同时也是农历己未年,解语花刚拜入师门没两年,张起灵才不过四五岁。那年一月,德国纳粹党成立;三月,共产国际成立;五月,轰轰烈烈的五四运动爆发,全国动荡;七月,张作霖借日本人之手全面掌握了东三省;九月,一个小孩子在长白山脚下失踪,三个月之后出现在北平城郊外。
也许他什么时候还会找回家去,也许他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也许他推开那扇门时门内已经空无一人,也许那扇门永远不会被人推开。
虚无之中似乎有人在娓娓道来,那个被侵占被侮辱被外族充斥的地方,是你的家。
有人还在那里等你,那儿是你的家。
☆、分离
黑眼镜摊开手,说道:“我可没有说那个人一定就是你。只不过你也好好想想,你身上的纹身,到底是哪里来的?”
张起灵按住自己的心口,最后说:“我不知道。”
“也许,你认错人了。”
黑眼镜满不在乎的打了个哈欠:“好罢,也许真的是爷认错了。顺带说一句,就在前几天,北平新月饭店接待了一个叫张启山的人,他大概是去那儿找人的,并许诺若是谁能帮他找到,愿意在新月饭店点三次天灯作为酬谢。”
新月饭店的天扥和赌场的天灯就不一样了。一次天灯烧下来,够黑眼镜上五次赌桌挣的。
“那不关我的事。”张起灵面无表情的回答。
“嗯,其实那也不关我的事儿,”黑眼镜点点头,不知道怎么,他忽然很想对张起灵说再过两天他就要回陕北去了,现如今陕北大部分的驻兵都是少帅从东北带过来的,老蒋下令让他们驻守在那里,不过是为了让*和*相互消耗兵力,然而他根本不知道少帅早就是个左派人士了,东北人呆在陕西,喊的口号都是要打回东北去……然而蒋校长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
他想说这个政府很快就要亡了,内部腐败外强中干,各路军阀都在虎视眈眈,更不要说还有日本人在关外跃跃欲试,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不如你跟我们走罢……
他想说至少大后方还是安全的,那里也许有一直在找你的人,你这样的一个小家伙何必跟着这样的政府一起腐朽呢,你应该是属于全新的时代。
然而他什么也没说。
他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张起灵摇晃了两下,毫无预兆的倒了下去,露出身后举着铜盆的哑姐。
“你们在干什么?”哑姐似是也被吓了一跳,扔下手中的铜盆,说道:“还不快点走,有人找上门来了!”
“……我这就走。问题是你拿着铜盆,”黑眼镜指指倒在自己身上的张起灵:“拍晕了他是做什么?”
哑姐不耐烦的说:“总得有个人出去顶罪啊,我们这种小门小户的可招惹不起警察局和蓝衣社……”说着,她看到凌乱在地上的那条床单……以及上面的血迹,很诡异的沉默了两秒,然后用一种扭曲的眼神死死的盯着黑眼镜。
黑眼镜大刺刺的从地上爬起来,神情自若,他又没真干了什么事儿,哑姐爱怎么想怎么想他现在也管不着了。临走之前黑眼镜又看了张起灵一眼,似乎有一个诱惑的声音在对他说: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反正他现在也失去了意识,这是最后一个带他走的机会,也许他真的是张家一直在找的人呢……
算了罢。
鲜花就应该养在和风细雨的江南,金丝雀就应该养在高门大户的笼子里,好端端的把人弄到荒山野岭整天吹沙子是怎么回事呢。
然而黑眼镜走时打死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会再见到这个小家伙,彼时,鲜花已经长出了尖刺,金丝雀也已经蜕变为鹰隼。
☆、风月场
“哎,来了来了,”窑子里的妈妈听到来客的声音,理了理头发,花枝招展的迎出门去。
掀开门帘进来的人一抬头,顿时只让人觉得眼前一亮。那妈妈怔了好半晌,心下思忖着,要套用一个最常见的词来形容眼前人的长相,就是“蓬荜生辉”。
那人只穿着一件浅粉色的硬卡衬衫,领口的扣子还松开了两颗,给他平添了点浪荡不羁的意思。薄唇抿起勾成一个上挑的弧度,眼睛似笑非笑,眼神扫过来,让久居风月场的妈妈都忍不住心跳了两下。
在一旁的姑娘们也都看清了来人,莺莺燕燕全都一窝蜂哄了上来。那人也真真好脾气,面对着一大群姑娘们,礼数居然还算周全。
他自称家里排行老九,并没有对别人说他的姓氏。姑娘们的眼色都极好,当下莺声燕语的喊他小九爷,一双双纤纤玉手拉拉扯扯,都想把这位小九爷拉拢到自己那边去。
小九爷只是笑着不说话,忽然之间他一瞥瞄到了旁边的什么东西,问身边的一个姑娘:“你们这里杀人还是放火了,怎么那铜盆里那么多血?”
那个姑娘看到角落的铜盆,捂着帕子露出厌恶的神情,声调也放了下来:“我怎么知道,哑姐一天到晚神神怪怪的。”
“听口音,你是北方来的?”
“您也是北方人?我是山西大同的,就是顺治帝出家的那个大同……”
就这么拉了一会儿话,解语花不动声色的又套出了那个哑姐的房间。那妈妈早把他丢给一群姑娘们,自己又去拉客去了,这时却见她慌慌张张的跑进来,扯着嗓子嘶喊:“了不得啦!官爷来啦……警察来啦……”
这时解语花身边围绕的粉黛们霎时间哄的又散了,急急忙忙的回自己的地方掩藏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上海禁的东西可多了,苛捐杂税又重,最近两年还添了印花税,这也就导致了黑市交易旺盛,不少窑子兼备地下黑市的功能。她们平时最怕被人查,因为这里就是窝赃销赃的老窝。
解语花不疾不徐的站起来,妈妈此刻也顾不上他了,又风一样冲到前门去,远远的只听到她夹缠不清的说:“啊哟军爷你不能这样啊,我们这都是正正经经做生意的……”
嗯,皮肉生意的确也算是正经生意的一种。
解语花这样想着,推开门,走进了那个名叫“哑姐”的人的房间。
房间里有人正在梳头,桂花的头油,手中的抿子蘸了点刨花水,把头发抿得紧紧的,满屋子飘着廉价的桂花头油的味道,手一边还放着雪花膏和钿子盒。
她放下抿子,叹了口气,像是在哀叹镜中容颜已改,青春不再。接着——接着解语花只觉得眼前一花,破空之声传来,那女人竟以手作刀,当头劈了下来。
我去!我只是来找人而已有必要一见面就摆出一副拼命的架势吗?!解语花还不知道自己在对方心里已经被认定成了蓝衣社一伙的特务密探,哑姐是直属吴三省的私人势力,这种私人势力在私下里遇见蓝衣社是二话不说直接动刀子的。
蓝衣社,又名中华复兴社,是蒋中正访德之后,学习纳粹法西斯建立的。社内独裁统治,手段高压,现任军座戴笠戴雨农,黄埔军校第六期毕业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物,莫名死在他手上、折在蓝衣社里的政府高官军阀子弟不计其数。
蒋总统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插手,态度可以说是默许纵容的。
解语花躲开哑姐扫来的一腿,反身顺手抽走桌上的铜镜掷了过去,哑姐一闪身之间,铜镜后面跟着的一只小盒子忽然爆开,水粉四下飞了出来,迷住了她的眼睛。哑姐心下顿时大乱,方寸一失,解语花已经滑步到她身后,一记手刀劈昏了她。
那只手的手指上系着细细的一根头发丝,头发丝的另一头连着水粉盒子的盖子。原来解语花竟是在躲开哑姐的短短片刻摸到水粉盒子,系上头发丝,再将水粉盒连着铜镜扔出,铜镜先扰乱视线,接着牵动发丝掀开盒盖,水粉扑出,哑姐一惊之下果然中招。
“唱戏的,手脚不快怎么行。”解语花像是自言自语。他身手本比哑姐好,选择这种投机取巧的法子,不过一来顾及着不想打女人,二来他是想尽快解决战斗——警察都到门口了还打什么打啊!
现在满屋子只剩下他一个人还站着,头脑清晰。
房间另一面,烂红如醉的帐子里,沉睡着张起灵。
☆、踢场子?
不过片刻,珠帘响动,吴邪一身警服的冲进来,身后跟着哭天抢地的鸨母。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博山炉里还点着窑子里常用的*香。角落一张小几上放着一碟染成红色的西瓜子,还有一盘白醋腰果儿,是妓院里随处可见的助兴壮阳的小菜。
猩红的帷幔下落出半卷被褥来,上面沾染着星星点点的血痕。
一只漂亮的手掀开帘子,解语花撑着头笑道:“吴小三爷,又见面了。”
他另一只手揽着一个人,那个人半裹在被子里,头发散落在圆润的肩膀上,细瘦的胳膊搭在解语花胸前,不用细看也知道被子下那人是全身*的。
这一幕实在过于香艳,有人眼尖,看到那人脖子和肩膀上淤青的痕迹,顿时就明白发生了什么,有点尴尬的别过脸去——不过也有人兴奋的往前凑试图看得更清楚的。
还有人在看吴邪。吴邪的脸色很复杂,混杂了诸如疑惑、震惊、难以置信,可能还有点惋惜和愤怒……等等,他在愤怒什么?
好像嫌这一切还不够乱似的,张起灵恰好在这个时候醒过来,神智还不甚清醒,感觉到熟悉的怀抱,于是咕哝了两句:“师兄?”
解语花强行按捺着抽搐的嘴角,用温柔的简直可以溺死人的声音说:“起灵,醒了?”
解语花从来没用这种腔调和张起灵说过话,声音甜蜜得仿佛可以掐出蜜糖来。当即张起灵就彻底清醒了,很难说是不是被吓的。
他首先看到的是自家师兄明明在微笑却无端让人觉得很森寒的脸,然后看到了床前围着的一大群人,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抓住被子,青青紫紫的手臂伸出来又惹得一阵自以为是的嘘声。
张起灵的脸彻底黑了。
万幸解语花一把抓住即将炸毛的师弟的爪子,强行顺毛两把,压下张起灵的头低声就说了一句话,那句话声音太低,以至于连站得最近的吴邪都没有听清楚。他只看到解语花摸了两把张起灵的毛,接着说:“听话。”
那天整个警察局的人都过得混乱无比。他们先是接到了报案要集体出动去找人,好不容易才在窑子里找到了,结果发现报案的人竟然也在这里——不知道这算不算贼喊捉贼?然后他们的长官还没来及问话,就看见那个失踪人口软软的往床上一倒,眼睛一闭昏过去了。
解语花表示我师弟才不能让你们这些兵油子提走审问,我现在说他受惊过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