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夜-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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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我还不如在练习室混一晚上。夜里还是凉，美男在花墙后边倚身靠着，垂手摸摸口袋，觉得自己烟瘾又犯了。
他和这慕华兰女士一共就接触过两回，加起来不过半小时时间，却也知道这人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去掉那些皮毛大衣手饰珠宝，剥了这层精心保养的假皮，她本质上更像只母狼，牙齿锋利胃口不小，肆无忌惮。
虽然这么说有点大不敬，不过，魔王殿下，你又要受苦了。
泰京背对美男站着，瞧不见表情，外套穿的薄，清浅灯光远远投来，把那肩背曲线勾的格外犀利。
慕华兰女士就站在儿子对面，她脸型生的好，也不见几分老态，看上去不过三十几岁的样子，牙口想必还锋利坚实的很，这会儿正试着找回笑容，柔下声音来劝“我这次出的曲子不想就这么埋没掉，想让所有人瞩目，所以需要你。”
是这事啊…她想让泰京帮忙编曲，己经通过安社长接恰了好几回了，魔王殿下早烦的火上眉心，她倒还没放弃。怪不得气氛和谐成这样…美男扬扬眉，嗯，家传的倔脾气。
让慕华兰需要，大抵挺不容易。泰京偏偏头，大约是在冷笑“有那么爱作那首曲子的人吗？抛下我的理由也是因为那个爱吧。”
慕华兰女士现在一派高雅贵族范，年轻的时候也颇是风流，现在宣传还总把最爱的人挂在嘴上，身为儿子，能高兴才奇怪呢。美男扯着唇角摇摇头，表示理解，没想到慕华兰却陡然冷了脸，口气生硬挂满冰碴“不要那么嘲笑。对我来说是最珍贵的。”
魔王殿下针锋相对寸步不让“对我来说是最厌恶的。请走吧。”
听到这，美男己经不奈烦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自私这事实在应该有点限度。
她为什么非要找黄泰京编曲，大家心知肚明。现在圈子里更新换代越来越快，新人层出，长相也罢才艺也好个个百里挑一，歌谣前辈不过名声说来好听，市场买不买帐难说的很。她想复出，必须有人搭她一把，再制造点话题，连宣传都解决了。
可是，当红歌手多了，制作人一抓一把，她偏来找黄泰京。不过是因为那点血缘联系，扯不断避不开，她吃准了自己的儿子没办法拒绝，对她总还抱有幻想。
魔王殿下，这世上心软就是罪孽，你还撑的住么？
听不下去了，连我都好久没这么心寒过了。美男慢慢站直身子，轻轻移移步子想往回走，不管怎的，走的越远越好，闭上眼掩上耳，一切都能过去。
可那边慕华兰女士的声音却越发尖厉起来“可我至少把你生下来了！因为你，因为生下你，我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
美男悚然回头，只见那女人目光亮的骇人，倒像是不顾一切了。而泰京一动不动，全身僵的很，足像石像一尊，却不知怎的总让人觉得好像随时可能坍塌下去。
他背向而站，也许面色苍白眼眶发酸，也许全无表情，连冷笑都扯不出来。
可我看不到。
那女人顿顿声，声音并没柔下半分，仿佛很是坚难“是呢，因为我丢下你，你感觉很厌恶，可是我因为你而失去他的时候，我也很厌恶！因为是生下你才丢失的感情，至少可以让我回忆，你帮帮我吧。”
所以，这倒成了黄泰京的错？所以，他有义务帮忙，必须的，责无旁贷的。人生而有罪是没错，可这种理由，还真真头一回听说。
这理论太强大，完全凌驾于世俗情感之上，达到了另一个神圣的彼岸。她还真当全世界都围着她转呢？世界上只有她的感情才叫感情，才值得珍惜？
我算是服了…美男被气的直笑。
灯光很暗，浅黄颜色却没让人感觉有多温暖，两个人的影子斜斜投落下来，颜色很淡，却重的仿佛能将一切压垮。四下安静的骇人，夜色庞大，空气稀薄到令人窒息，光影冻结轻击即碎。
这时候泰京的声音响起来，有点突兀，竟然还含了些笑，只那语意忐忑并不流畅“要用生我来讨价还价的话，至少你应该记得生下我的是哪一天。”
这是什么意思？美男一怔，慕华兰却恍然明白了，难得显出来些慌张“是今天吗？你今天生日吗？”
美男见不得这个。他没时间没心力自伤身世，更没办法看别人重历一回。
不断憧憬的爱，总也达不到期待的程度，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几乎是一定的了。他早己明白。一路跌跌撞撞的走，把美好期望磨的纸一样薄，渐渐学会了捌过头去笑，即使是冷也不说出来，不接受不拒绝，恨不得跟所有人没关系。
走到现在，他早己忘了自己在路上的模样，是不是也这样痛的连腰都弯不下来？
那些饱胀的情绪，无法发声的情感，不能触碰的回忆，或许始终不能互通冷暖，相知到无微不至的地步。可是，我懂他。
慕华兰女士僵在原地不知所言，泰京转身往回走，步子平稳的很，不重不缓和平时全无区别，头昂的高，肩背笔直的不可思议。
他推开公司大门走进去，转到左侧走廊，侧脸模模糊糊在玻璃大门上投下个近乎于虚幻的轮廓，脸色苍白的近乎透明，身形仓皇，更像是姿态骄傲的逃离。
这人，既便是陷到什么万劫不复的境地里去，也需得昂首挺胸决不颓然。
我这个时候冲上去，会不会被他一巴掌拍回来？美男下意识紧走几步，紧跟着走进公司大门，却又硬生生顿住脚。他有气无力侧靠在墙上，抬起手背恶狠狠往唇角揉，突然有点透不过气来。我算什么？我能说些什么？
高美男，你是姜新禹的，离他远点。
泰京越走越快，一口气哽着，好像也觉不着痛了。可惜力气流失的太快，走不几步就只觉足下发软，头晕目眩。眼眶烫的难以忍受，想喘息喉咙却堵的厉害，泰京靠在墙边一点点往下滑，最终蹲下去蜷起身来，抬手想揉揉眼睛，却只沾来一手冰凉水迹。
泰京声线醇厚，哭起来却意外的细弱。眼睛睁的大，眼泪扑棱棱往下掉，满瞳的细碎投影，他抬手掩口用了极大的力气，逃不脱止不住，只想把这支离破碎的呜咽声死命咽回去。
无关于尊严，他不想让自己这么活。
他不相信一切自有定数，但是相信总有一天，自己会不再索取不再挣扎不再执迷，不再奢求不再恐惧不再彷徨，只有往前。
心无旁骛无所畏惧，只抓紧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把手机掏出来，摸摸索索发短信“高美男，我不管你现在在哪里，十分钟之后必须出现在公司。”
作者有话要说：。。。我双更了。。。今天太热，俺的电脑风扇有点问题。。。响声好像拖拉机。
第七十七章
※
接到短信的时候，美男正在公司前厅台阶上坐着。
十分钟？他垂下眼盯着那行字看了一会儿，直到手机屏幕冰蓝的亮光暗下去才慢悠悠站起身来。十分钟够干嘛的？到时候对着魔王殿下哭得像兔子一样的眼睛，我管还是不管？
而且泰京魔王骄傲成性，若是知道这事都被我偷听了去，免不了一时起意狠下心来杀人灭口。这个时候过去，不是自寻死路嘛…
总之公司就是个危险的地方，于是美男慢吞吞往外走，顺着马路走了好一段，找到家便利商店买了包烟。
美男这人习惯了晃晃悠悠过日子，生活品味方面不怎么讲究，抽烟牌子也很杂，口味如何后劲大小都没所谓，有时候烟瘾上来，女士香烟也抽的。
他都不太记得自己的烟龄应该从什么时候算起，翻翻记忆，自己指尖好像总是烟气缭绕的。 苦涩的呛人的，吞一口进去肺部微微发涨，吐出来胸膛又空的厉害，抽烟这事其实也没多舒服多享受。这玩意对自己来说更多的时候像一种镇定剂，那烟气把自己填个满满当当，不愿记起就暂且忘掉，无法言语就干脆不要张口，一切燃到尽处不过就是口烟。
抽多了也难受，嗓子发哑咳的厉害，却从没想过把它戒掉。恐怕也，戒不掉。
人说性格决定命运，这是真理，其实有时候也是环境使然，也是迫不得以。像黄泰京今天这种委屈，美男还真没受过。
有些事全天下谁都能做，唯独跟自己最亲的那人不行。旁人嘲弄也好讥笑也罢，污言秽语都没所谓，完全可以昂着头一笑而过全不在意，可是，却承不得亲人一句重话。
我们理所当然觉得自己应该倍受宠爱，所以失望才来的特别激烈。
还好美男没这方面的想法。自小没有母亲，父亲完全没法指望，姑姑出来进去满脸青气，心头火起非打既骂，张口闭口说的都是讨债鬼赔钱货。那时候姑姑盘腿坐着边吃边骂指手划脚，美男在门外头站着，满眼逼欠寒光，在什么都不明白的时候，倒是先把自己的命认了个清楚。
于是经常觉得抵触。
那时候，说不渴望温情是假的，也曾经想要努力尝试，可始终不得门路。亲情缺失于是格外敏感，过度自尊难以接触，情绪激烈恨不得长出满身倒刺，所以始终格格不入。
现在想来，自己也不是完全无辜，只是疼怕了，再不愿意受半点委屈。
寄养家庭环境很好，至少算是中产阶层，住带花园的小洋房，夫妻两个忙到脚不沾地，餐桌上还各自举着报表看，没空交谈，家务全全交于菲佣负责。
物质生活极大丰富，样样齐全什么都不缺，可美男就从没吃饱过。面包肉排还有浓汤，结着冰的空气，唇角弯起孤度谨慎的微笑，目光总是生疏而客套，又带了点不动声色的冰冷探究，他吃不下。比陌生人还不如，跟想像中的家庭温暖天差地别。
饿的狠了嘴里泛苦，胃里翻腾的厉害，好像要把五脏六腑一起消化了，于是半夜起来爬去冰箱找吃的。
厨房没开灯，冰箱里的暖黄光线和着森寒冻气一起扑到脸上，罩的美男面孔发僵。他木呆呆咬一口面包，转个头突然在走廊沉灰色的阴影里看到了自己的养母。
她抱着手臂不知道站了多少时候，真丝睡衣泛着水样光泽，瞳里一团阴鹜，五官完全瞧不分明；辨不出是什么表情。冰冷的戒备的，扬着音调仿佛含了点笑“偷东西？”
美男受不了这个，他可以受累受穷受苦受饿，流离失所三餐不即，可就是受不了委屈。
没所谓，天大地大还怕无处容身？那时候美男走的潇洒；拍拍手连件换洗衣服都没带；任性的一塌糊涂；迅速转个身跟她成了陌生人；干脆利落的很。
可现在黄泰京呢？他能这么做么？
他能把筋肉皮骨尽数换了，然后说不在乎？别开玩笑了…所以有些事情好像也只能受着，没准委屈到了一定程度，也就习惯了。
用不着别人。
美男躲在公司门口花了两个多小时把一整盒烟抽完了才往练习室走，路上还没忘把外套脱下来抖抖，省的一会儿烟味太重又惹的魔王不悦。
可惜魔王殿下不是那么好胡弄的，他抽抽鼻子皱了眉，很谨慎的往前凑凑又闻，旋即大怒，连美男迟到的事都忘了纠缠“高美男你又抽了多少烟！想死吗？！最近我没管你，要翻天了啊？！”
啊呀，他还挺有精神的…美男撇眼往他仍有些泛红的眼眶瞧了瞧，弯弯唇角把话题往别处扯“哪能呢，我那些烟不都上缴给你了吗，怎么也应该集了一箱子吧，就那么干放着，多浪费？现在我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