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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后生可畏作者:万小迷[出书版]-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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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啊……」左仕商哼了一声,从无边的黑暗中挣脱出来,就见几个男人正在撬变形的车门,郁帛则靠在他肩膀上,身体软软的。
    「小帛──」左仕商惊叫了一声,抬起手,掌心都是血。
    撞击让他骨骼跟拆掉重组过一样,浑身都痛,完全分辨不出,这血是自己的还是小孩的。
    「兄弟,你从里面往外推!」
    「好!」左仕商勉强稳定心神,使劲踹了两下,终於把车门踹开,爬下车後转身去拉郁帛,却发现他的腿被卡住了,根本不能动。
    情急之下,他伸手就去掰钢板,手掌被锋利的边缘割得血流如注。
    疼痛使他冷静下来,下车在路边搜寻,一眼就看到马路上有根压弯的钢管,捡起来插在变形的座位底下,终於把钢板撬了起来,将失去意识的郁帛拖了出来。
    天空是深墨色的,正下着瓢泼大雨,整条高速路完全瘫痪了,这是一场连环撞击,前後都有不少车子撞在一起,他们还不算最严重的。
    左仕商检查了一下,郁帛的外伤主要是後背和大腿,自己则伤了小腿。
    脱下外套,用袖子将小孩被割伤的大腿缠了起来,可是止血效果有限,雨水冲刷下,血还是不停的渗出来。
    左仕商问坐在路边大口喘气的一对年轻男女:「发生了什麽事?地震了吗?」
    男人摇了摇头:「不,是雷击到一辆大货车,车里运的是烟花爆竹,结果爆炸了,前面的桥都炸塌了。」
    「什麽?」
    左仕商往桥下看去,百米外一片狼藉,都是崩塌的水泥钢筋,里面还有几台小轿车以及被炸得拦腰截断的大货车。
    「爆炸发生多长时间了,救护车怎麽还不来?」
    「前面桥塌了,後面又堵成这样,过不来啊!幸好下雨,没有二次爆炸,不然……咳咳……」
    左仕商心急如焚,一分锺也等不下去,小孩一直昏迷,血又止不住,腿上是有动脉的,万一伤到了,失血过多也是会──
    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左仕商把T恤也脱了下来,扯成布条把小孩大腿的伤处再固定一遍,剩下的紧紧缠住自己受伤的小腿,然後背起小孩,逆向往回走。
    这里离上一个服务站不算太远,估计救护车是从那里上高速往这边开,堵在路上过不来,他得去迎一迎。
    「兄弟,等等!」没走几步,一个中年男人背着受伤的女人追了上来:「我媳妇一直在咳血,出气多进气少啊,我不能等了,我和你一起去!」
    「好!」
    路上有人作伴,让左仕商心安不少,疾风暴雨中,两人迈开大步急速的前行,他们背上负担的,都是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人的性命。
    这场爆炸波及范围很广,每走一段路,就能看见好几台撞在一起的轿车,听见忧心亲人的焦急喊声。
    地上全是玻璃渣子,混着雨水根本看不清,左仕商图舒服只穿了底子很薄的凉拖鞋,一脚踩到块竖起来的玻璃,鞋底被扎穿,剧痛之下单膝跪在了地上,膝盖也马上开了几个血窟窿。
    尽管如此,他还是努力的稳住,不让小孩摔下来。
    他身上的伤都不算深,可是全伤在腿和脚上,每落下一步都像走在刀山上,留下一个个被雨水冲淡了的血脚印。
    又走了一段路,和他同行男人摔倒了,妻子躺在马路上,一动不动。
    男人摸了摸女人的鼻息,嚎啕大哭:「老婆,你坚持住……你跟我过了这麽多年的苦日子……我没让你享过一天福……你不能就这麽走了啊……」
    左仕商紧了紧手臂,眼睛酸涨,下意识的开始呼喊小孩的名字:「小帛……郁帛……你要挺住,你要安然无恙啊……」
    中年男人瘦弱的肩膀颤抖着,在路人的帮助下将妻子重新背起来,一边哭一边跟在左仕商後面继续往前走。
    途中又有几个人加入,在筋疲力尽,完全靠着意志力支撑着前行了一段路,终於看到了艰难开道的警察和後面跟着的好几台救护车。
    在救护车上,郁帛缓缓的睁开眼,短暂的迷茫过後,瞳孔紧缩起来,大叫一声:「左叔叔!」
    「我在这儿!」
    握着左仕商的手,小孩怔怔的看了他一分锺之久,才露出个如释重负的笑容:「你没事,真好……」
    ……
    这场震惊全国的高速事故,最终造成了二十人死亡,数十人重伤的悲惨结果。
    左仕商的车子离事故地点已经很近了,附近的车都损毁严重,托了德国车铁皮厚的福,他们都没受致命伤,要是换成郁迦叶那台日本车,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撞击中左仕商虽多处擦伤,但都不要紧,反而是背着郁帛求医的时候,玻璃碎片扎进了脚板里,清理时废了不少功夫,还封了四针。相比之下郁帛要惨得多,脑震荡,後背大面积划伤,大腿被割伤,脚踝骨裂。
    他们先被送到附近医院紧急处理,後来又转院到省会医院系统检查治疗,因为两人都不是重伤,等郁帛的伤口稍微愈合後,就乘坐软卧火车回到了L市。
    还在事故所在地的医院时,有大量的媒体采访,其他伤者和家属都抢着跟记者诉苦,他们俩却把头埋进被子里,生怕被拍到。
    事情闹得这样大,李丽梅在乡下也得了消息,打电话过来问,郁帛谎称他们已经安全回了海滨,之後又主动打电话给郁迦叶,用夸张的口气说自己前一天就路过那条高速,真是好命,又发了在海边拍的照片过去,说要好好玩一玩压压惊,开学了才回去。
    出了这麽大的事,郁帛小小年纪却这样沈着,不仅不需要家人的安慰,还瞒的滴水不漏,让左仕商刮目相看。
    两人回到L市後,左仕商把打了石膏上了夹板,行动不便的郁帛带回家,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对於这样的现状,郁帛某种程度上,还有点庆幸……如果没发生事故,估计他早被左叔叔赶走了,又要开始艰难的你逃我追,哪有可能像现在这样二十四小时黏在一起呢?
    可这只是暂时的,郁帛心理清楚,现在情况和当初从楼梯上摔下来的并没有太大差别,他得到的只是左仕商的内疚,并不是爱。
    爱……
    爱到底是什麽呢?
    在郁帛淳朴的认知中,爱就是两个人凑在一起过日子,天晴给他遮阳下雨给他打伞,吃西瓜给他挖籽吃苹果给他削皮,当然也会吵架也会互相看不上,但睡觉的时候还是会爬起来给他盖被子,不管是狂风暴雨还是刀山火海,只要牵着对方的手就充满勇气,就是有再好的第三个人出现了,也不能让他放弃自己身边这个缺点大一堆的麻烦鬼。
    鉴於这样的想法,前段时间与左仕商的亲密相处,让郁帛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拥有爱情了,可是母亲的话就像一盆冷水泼了下来。
    他就算再傻,也知道爱情除了一起生活一起睡觉外,还包括了心灵上的交融。
    信任,依赖,毫无保留,敞开心扉──这些东西,左叔叔都没有给他,他根本就还徘徊在左叔叔的心门之外。
    他想迈进那扇门,想得都快着魔了,却像鬼打墙一样,怎麽也靠近不了。
    左叔叔,你要的爱情,到底是什麽颜色的?
    「医生不是告诉你要多休息少动脑吗?拧着眉想什麽呢?小心耗死了你这为数不多的脑细胞。」左仕商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汤走了过来,递到他面前:「一口气喝了,安神补脑的。」
    郁帛乖乖的喝掉中药汤,正苦的吐舌头,嘴巴里就被塞进去一块水果糖。
    左仕商还拎来个塑料袋,里面是郁帛几个月前送来的特产山核桃,拿钳子夹开壳子,把肉扒出来放到郁帛手心。
    郁帛眨了眨眼睛,嘴巴里的糖融化了,一直甜到心里。
    初秋的午後,暖阳从窗口照进来,躺在被烤的热乎乎的懒人沙发上,身边的人在认真的给自己夹核桃吃。
    特别的静谧,特别的安心。
    左叔叔,这就是我的爱了。
    我是如此的爱你,爱你让我如此的幸福。
    这样幸福,我怎麽才能给你?

    「左叔叔,你昨晚又做噩梦了,一直喊我的名字,让我不要死,好像还哭了……」
    「我没哭,只是想到了……那个男人和他的妻子……」羞窘在左仕商的脸上一闪而过,很快就被沈重取代,他哑着嗓子说:「你还记得吗?和咱们一辆救护车的那个,那个男人肋骨骨折,还背着妻子走了那麽远,可惜也没能挽回心爱的人的性命,比起来,我们算是幸运了……」
    「嗯,幸好我们都没事……不过护士姐姐说,要不是左叔叔背着我及时找到了救护车,我可能就失血过多死掉了呢!」郁帛握住左仕商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蹭了蹭。
    左仕商露出个微笑,将小孩搂进怀里,不小心碰到了他背上的伤口,郁帛忍着没呼痛,却疼得呲牙裂嘴。
    「啊……对不起,来,侧着躺着……」
    「嗯,没事,都拆线了,就快好了,就是有点痒,左叔叔你给我抓抓……」
    抱着像小奶狗一样趴在自己怀里的小孩,左仕商依言在他背上轻轻的抓痒,指稍抚过那些凹凸不平的伤痕,他的心也随之起起伏伏。
    发生事故到现在半个多月了,一句话含在嘴里,无论如何也问不出来。
    『生死关头,为什麽选择保护我?』
    左仕商闭上眼,脑子里浮现出撞击发生的一幕,不是电影,更像是漫画,一帧一帧的定格,没有任何对白。
    小孩的眼神里没有犹豫没有恐惧,他毅然的打转方向盘,冷静的选择直面危险,把生的机会留给了自己。
    短暂而漫长的撞击过程,最後一格的被涂黑了,如果……如果延续下去呢?
    就如同他昨夜梦到的那样,车窗玻璃碎裂,碎片割伤了郁帛的脸颊,卡车上的钢管在惯性的作用下,如万箭齐发,戳穿郁帛的身躯,将他钉在椅背上──
    「不可以!」
    左仕商猛得睁开眼,只是这样臆想一下,他就满身的大汗,心脏剧烈的跳动着,有种缺氧的感觉。
    「左叔叔……你说什麽……」郁帛眯着眼,毛茸茸的脑袋往左仕商怀里钻。
    「没什麽,你睡吧,我……我陪着你……」话说到一半,左仕商的心里泛上了丝丝苦意。
    他能陪着小孩的时间,也不知还有多久了。
    ……
    八月下旬,L市的高温天气依然没有结束,郁帛腿脚不便,左仕商的脚掌也没痊愈,於是拜托了周乃逸每周两次,抽空来给他们换药。
    这天周乃逸来的时候,郁帛还在睡,他先在客厅给左仕商的小腿和脚心做处理,漫不经心的揭开纱布,瞄了一眼道:「愈合情况还不错,再换一次药就行了。」
    「现在还用忌口吗?你不知道那个小孩有多烦,这段时间我只要往菜里放一滴酱油他就大呼小叫的。」
    「海鲜还是不要吃,酱油可以吃一点,毕竟伤在腿上,留不留疤也无所谓。」
    左仕商呼出一口气:「那就好,今晚留下来吃饭,我做顿大餐,有你在他还能少罗嗦两句……」
    「你很怕他?」周乃逸挑挑眉:「被个小孩子管成这样,不是你的风格啊?」
    「我不怕他,我是……」
    「是爱他?你这次认栽了?」
    左仕商被噎住了,脸色变了变,最後露出个苦笑:「我不是认栽,我是想断不能断。」
    「为什麽要断,我看那孩子对你可是痴心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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