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粥情事-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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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有种别扭而微妙的尴尬。
聂清越别过脸去,有些不痛不痒地继续走,五指紧抓着布包绳结,指甲深深陷入手心的肉里。
就在聂清越从正厅出来穿过大半个花园,快走到大门口的时候,聂家二公子却扯着颜述追到她身后。
她转身,一直盯着她背影的聂清容却很快把脸转向颜述,一贯慵懒的声音里有几分气急败坏的不可置信:“你就那么放心她一个人走?!”
颜述挑眉不语,扯过聂清越手中的包袱就拉起她的手向外走。
聂清越用力挣扎了两下,还是没有挣脱开。
三人以一种奇怪的气氛僵持着走到了街口。
街头熙熙攘攘的人流,不绝于耳的叫卖声,半点融不入聂清越被某种消极情绪满塞得不留空隙的心思和感官。
“送到这里就行了。”她顿住脚步,低头看自己的布鞋,视线左上角是颜述沾了些许泥灰的漆黄木屐,右上角是聂清容做工精致的祥云软靴。
话刚说完没多久,那双木屐便消失了,只留那双白色软靴微微向前靠近。
聂清容盯着她脸上越发沉静淡漠的神色,忽然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丫头,真的……不回来了吗?”
她用力摇头,耳边滤过熟悉亲昵的称谓,身形忽然一滞,面色变了又变。
聂清容见她这样,似乎有些慌了,急急地在她耳边解释这什么。她只知道模模糊糊地听见了“对不起”“委屈”“怀疑”几个零零碎碎的词语。连最后聂清容抓着她的手臂不停地问着她什么问题,她都只一概胡乱地点头,心中突然升起一种无力的可笑。
原来……竟然是这样的。小心翼翼千方百计地企图维持平静安好的生活却求而不得,逼到尽头无路可退抛开一切反而快速地转变了局面。
不过这种转变于她现在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聂清容知道也好,误会也罢,她真正在意的,从来就不是这个。
她抬头望着四周匆匆檫身而过的陌生路人,呼吸吞咽感觉喉间堵得沉沉的,极不畅快。
聂清容施在她手上的力道越渐放松下来,聂清越一摆挣脱开来,旋即转身。
偌大的街头,脚步一迈开顿觉四面八方都是陌生的虚空,好像往哪儿走都不对。似乎还能感受到聂家二公子的视线,聂清越背脊挺直,一直走出街口拐进城墙一角才低头停下来。
街头依旧人来人往。
她看着自己有点脏了的白布鞋头踩在铺了粗糙石板却被磨损得模糊的街道地面,感觉视线有点模糊,迎面而来的人影重重叠叠恍恍惚惚。她用力眨了两下眼又用手抹了抹,眼前才重新清晰过来,手背留着的薄薄水汽很快便被蒸发消去。
夏末入秋的阳光照在她头顶晒出一片微醺的感觉,然而吹来的风却带些凉意。
前头忽然传来一声粗着嗓子的叫喊:“小心看路咧。”大半人高的巨型酒缸斜斜放在推车上,推车人的身体完全被掩在酒缸后看不清。那车是被推得极快,一路洋洋洒洒从没封好的酒缸里溢出些酒水。
聂清越来不及走太远,稍稍让开身去打算与那车擦身而过,那木轱辘却磕上了路面一块石子,车身向上一起一转就冲着她倾来。她眨眨眼,立在原地没有躲闪。
下一刻即感觉手腕一紧,眼前一抹墨青色携着清淡甘香掠入。
“哗啦。”巨大的酒缸倾斜着侧翻跌落地面,在路人的惊呼下,酒缸应声破碎的同时透明酒花随着缸瓷碎片四溅而起,酒香浓郁地氲漫着城门前的空气,熏得人发醉。
聂清越干干爽爽地靠着城墙角落的桂花树,视线只够越过面前紧贴着自己的人的肩头,望着那缸破碎了的酒和路人们看热闹的表情。
圈在腰上的手一寸寸收紧,她眼珠微转收回视线,那一瞬间便望见那双黑润的墨瞳离自己极近,呼吸不自觉已经屏住。
那清淡甘润的草药香已然掩盖了身边空气中的馥郁酒味和桂花香。微风拂过,四周喧哗都被远远地隔开,只剩一片静谧安然。
她眼里一直弥漫的水汽迅速凝聚起来又涌出散去,忽然间便极快地滑下泪来。
“就对我这么没信心?”清醇的男声在耳际低低响起似是自言自语,他低眸认真端详她,带着薄茧的手指轻拭她的眼角。
她摇头,用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两把,声音含糊:“对自己。”
从遇见他开始,轻而易举得到的爱护已经太多,多到她根本没有勇气开口要求他在这种情况一同离去。矛盾的却是无可抑制地变得贪心,想要更多与任何约定、恩情都没有关系的喜爱。纵然知道他不会断然离开不管不顾,却仍是止不住地怀疑自己是否足够好到能心安理得去争取想要的。
颜述默然不语,望进她眸里,眼底一片柔和。
“我过去并没有过喜欢上女子的经历,”他伸手拉开她挡在微红眼睛上的袖子,低头敛眼:“但起码能够分清楚,”唇在她秀气的额上,克制守礼地轻印下一吻。
“我所了解和熟识的所谓聂家小姐,从头到尾都是你就对了。”
是否无论多么冷静自信的人,一旦涉及了喜欢和爱,都会变得患得患失小心翼翼?
聂清越不知道答案,只任由颜述拉着她在墨京的大街小巷里慢慢穿行,漫无目的却感觉步步踏实。
其实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胎记恐惧,聂家小姐是在幼年偷偷出门迷路走失过,不过尚是少年的聂清容已经很快将她寻回。那段话那些丫鬟那个小二,统统是聂清容怀疑她时所特意让她听见看见的圈套。心虚惊慌者,自然乖乖下套为保全自身而假装出子虚乌有的惊恐。
而她,恰好并没有。
几乎可以视作放弃的坦白举动却误打误撞地消除了聂清容的怀疑,方才聂清容那样的紧张小心,自然是认为她对自家哥哥的不信任而生气了。
巧诈不如拙诚,世事就是这样出人意料。
若是当时颜述不在她身旁,她或许没有足够的勇气去决心面对,甚至很可能,踩入计划中伪装出聂家小姐应有的惊恐。然而现实没有如果,当时一想到这样为着安好生活而刻意欺瞒演戏的自己要被他看见,她就觉得浑身慌闷难受无地自容,即使她不是第一次为了应付聂清容的质疑而小心翼翼地演戏。
在颜述面前,她做不出也做不到。
喜欢一个人,即使明知不可能,也总是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留在他的眼里的吧。总是破绽百出也好,经常出糗失措也没关系,至少这份努力维护的心意是真切存在并且有可能被感知的。
她默默地为自己的行为找开脱理由,捏紧了颜述的掌心,把落后半步的距离补上去并肩行走:“现在要去哪?”
颜述睨她一眼,淡笑道:“金银细软和情郎都齐了,你说呢?”
……早就就该知道,颜神医不打趣她的那日根本不会到来。
她转过脸去不说话,嘴角却微微上扬。
你真的不是问题儿童吗
无荒。
聂清越彼时正伸着懒腰在院外活动筋骨,外头已经远远传来一阵咋咋呼呼的声音。
“快快,到了到了。”先是着急的粗壮中年男声。
“把小姐抱下来,小心头。”然后是尖细女声带着巴不得自己代劳的语气。
“貂皮袍子披上,不要冷着了。”关切和担心溢于言表。
……虚掩的漆门被“啪”地踢开,一群人前呼后拥地像鱼群般迅速涌了进来。
为首的那个老实憨厚男子在偌大的院子里四处张望,瞧见两手保持着外伸微张的口还没来得及合上的聂清越,急急地跑了过来:“你家主人在哪里?”
“欸?”……聂清越尚有几分反应不过来。
“你家主人,我家小姐要找他看诊。”男子神色焦急,尽力按捺住情绪问她,一双眼死死盯着她的脸。
“不在。”领汇过来,便有了被人当作丫鬟的自觉,聂清越很体贴地补充安慰:“放心,最迟在日落时分回来。”
男子听得更急了,还没来得及表示什么,聂清越转头又被一个脂粉浓重的女子扯住了袖子:“在哪里可以找到他?”
“……或许,忘忧楼?”聂清越对着那中年女子微讶的眼,扯回自己可怜的袖子:“也可能是无荒的茶馆戏楼,还有十里桥河畔。”
话音刚落,那女子粉色的手帕一挥,人群里五六个又速度地转头跑出了门,向着不同的方向走去。围着的人顿时散去了一大半,聂清越终于看清了被圈在里头的人。
整个人被严严实实地包裹华丽的貂皮袍子,只露出一张小小的却已有标准鹅蛋形的脸望过来,圆杏眼有些微微发红也难掩灵气精致。不过也就是八九岁的模样,美人胚子的底质显露无遗。
“外面风大,可以进去坐么?”男子搓着手问,抱着那家小姐的家仆却已经挪动脚步想要往里走。聂清越耸耸肩,摆了下手示意他们跟着进来。
“聂清越,不要以为跑到外面就可以不用扎针。”
脚步刚迈进去,一个稚嫩清澈的声音就带着老成的语气冲着她来。几个人都停住了,带头的男人和女人面面相觑,最后一致转过来看她。
“原来是聂小姐,刚才冒昧了。”男人挠着头有些抱歉地看着她。
“不碍事。”聂清越不自然地挠挠头,“你们先随便坐坐。”
转身便望见颜玉澈小朋友一手拿着针包,一手握着垫枕瞪眼站在她跟前。
她捂脸,声音从疏疏的指缝漏出:“臭小子,这么多人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啊。”
想当初看这小子皮相好,单纯又好骗,怎知半年相处下来完全就是生人前小白兔熟人前大老虎的腹黑性格。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吗,果然当初被骗的那个人其实是她吗。
聂清越纠结得不可自拔,望见那银晃晃的针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突然想起来:“小子你会看诊吗?”
颜玉澈小朋友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连回答都不屑了,语气带着些微的痛心疾首和咬牙切齿:“师傅的品味差了好多。”
聂清越不解其意自动滤过,招手示意那边呆坐着的人过来。
家仆把人放在圆桌旁的椅子上,刚松手旁边就有人把紫金暖炉递到那小女孩面前。小女孩没有接,不言不语,脸仍旧向着另外一边。
“一个时辰前,小姐和老爷说着说这话突然间就这样了。”男子苦恼说道。聂清越观察了好久,才发现“就这样了”的意思是——脖子转不过来。
“这是,睡落枕了吧。”她摸着下巴提问。
颜玉澈小朋友白她一眼。
浓妆女人细细声地补充:“今早起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突然间就这样了,怕是撞了什么邪风晦气。”
聂清越点头,很好,颜玉澈小朋友的白眼转移了对象。
“我看看。”颜小朋友说着就走到那女孩身前,伸出手。那只白乎乎的手还没碰到女孩的下巴,就被女子一手帕给打下去了:“我家小姐怎么能被你随便碰,你一个小毛头来凑什么热闹。”
颜玉澈小朋友住了手,水汪汪的眼望着那女人,一眨一眨,十足的委屈又乖巧。
浓妆女子神色缓和了下来,望了玉澈两眼,视线继续停留在自家小姐精致灵秀的脸蛋上,忽然有些骄傲地感叹:“还是我家小姐好看。”
……某个小朋友的表情很精彩,聂清越的心情很愉快,玉面小白兔终于也有吃瘪的一天了。
捶桌闷笑完,聂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