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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蒹葭集第一部by宁江尘-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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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我前面,身高此时成了最好的护身符,我不必直视他的眼睛。 

“我不要。” 

 

 

 

 

水笼头开著,水哗哗地流,湿漉漉的手找不到可以使它干的东西。我就那麽站在水池边,而他挡在厨房的唯一通道上。 

孩子气十足的语句却有著无法忽视的……强势的气息。更有甚者,他像是很慎重地向我宣告他的权利。 

知道自已那一句不负责任的话会伤了听者,那就像急於甩开某种累赘,只是还是有点意外,什麽应对也想不到,发呆著。 

醒过神的时候,第一个反应是关水,走到他面前,“走开。” 

“晏学长──” 

“我没兴趣照顾有恋兄情结的小鬼,尤其是那种嚣张到欠扁的。”谁都听得出,我话中带火。 

“我不是小鬼!” 

“只有小鬼才会任性。” 

我推开他,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我在生气吗?当然不是。相反,我很舒服。 

很少这样发一次脾气,也很少有人这样相撞,我没有回避。想到他刚才的表情──像被丢弃的小狗一样……“楚楚可怜”──我忍不住笑,为自已想到的形容词。 

只是右手的问题,他满可以应付得来的。 

(9) 

回到学校的时候,马上被各种声响包围,最可怕的是,老左在前方向我招手。 

我努力控制面部筋肉表情,“左老师。” 

“晏子安你总算来了,五十米迎面接力不久就要开始了,你快准备上场。” 

我以为自已的耳朵出毛病了,“不会吧?我上?” 

“XX筋肉拉伤了,你不上,难不成要我向别班借男同学?” 

“哦。” 

上就上,反正死马当作活马医。 

老左又说:“你刚才上哪里去了?” 

“我……” 

“安安助人为乐呢,老师没看到吗?”罗芷欣抱著一堆小旗子走过来,适时地解了困。 

“那个班的同学说你是他哥哥,这是怎麽回事?那个邢交的朋友可不怎麽干净,你还是少与他接近。”老左语重心长地说。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老师将之视为治生名言。 

老左真是把班里的每一个人当成他家里的,不许别班的同学无缘无故在班里逗留,不许到别班去闲逛,不许和别班的坏学生一起,只差要评个最乖班级了。由於男生缺乏,他逮不到可以让他借题发挥的早恋事件,只有从小事抓起,见缝插针。 

“我和他只是认识而已,没什麽来往的。” 

说著话,进场的广播响起,我吁一口气,走进去。 

跑五十米,虽短多少有点因十个班比赛而紧张,然而和老左相比,比赛的枪声似乎更可爱。 

罗芷欣扬著小旗子在场外喊著,她说难得见你跑一趟,怎麽著也得声势浩大一回。 

我说不用。 

她说就算她无聊好了,场因老左的到来走掉了,她不找点乐子转移注意力会想杀人的。 

我说你要是真无聊就到邢家去助人为乐吧。 

她以一种看怪物有神情看我:“你以为我傻呀,这时候去,邢会拿扫帚把我赶出来的,该来的没来,不该来的倒来了,你会害死我的。” 

我听不明白。 

班长喊我归队,罗芷欣在栏杆那边挥著手中的旗子,“安安,你要连邢那份也一起努力哟!” 

女生真难捉摸,有时候她不讲一点道理,有时候她讲的道理你一点也不懂。 

 

 

 

 

开始了。 

第一棒是很快的,一转眼就到了对面,棍子接在另一个人的手上。 

周围喊得响声震地,心也莫名其妙地随著跳得剧烈。後面的人推著我向前,恨不得马上冲出来。还有一个人。 

平时不爱说话的人抿紧了嘴唇,全力地奔跑,在还的十米的时候,他手中的棒子伸向前方,我前面的人已经伸出手去── 

明明是会相交的,不知因为什麽,动错过了。 

棍棒掉在地止,一片的惊嘘。他捡起来,不顾一切地向前冲。 

我握紧的手心里好像捏著汗,这个时候,情绪好像已经控制不了了。 

人影向我靠近,我伸出手去── 

 

 

 

 

“安安,你是真不不露像呀!”罗芷欣拍著我的肩。 

她笑得很开心,一点都不像一个落败班级的学生应有的样子。 

“文科班的男生和理科班的男生同台竞技,结果早就注定了嘛!努力过就行了。” 

我皱眉,“你这话真伤人。” 

“忠言逆耳的。” 

什麽话?我收拾东西,准备回寝室。 

“喂,你上哪去?我还等你一起到邢家陪罪呢!”罗芷欣在我身後喊。 

我回头,“我不是叫你接班吗?” 

“你开玩笑的吧?”罗芷欣一脸一相信。 

“我像吗?” 

 

 

 

 

在手伸出的时候,对面的是一双双热切的眼神。 

就是那种无论进退都会烧得体无完肤的炙热。 

那根无生命的棍子在接触到手时似乎也传递了某种力量,无法忽视的力量。 

一直向前跑,一直跑,全力地跑…… 

 

 

 

 

运动会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此刻的我却窝在“紫荆苑”。 

书丢在床边,头枕地手上,脑子里什麽也不想。 

大部分的时间,的确如此。当我意识到这片空白时,就代表结束。 

罗芷欣老是说我是那种天塌下来也无所谓的个性。 

看似开朗的她,某些时候让人猜不透的沈默,有几次在不经意地视线相触会看到掩饰不住的哀伤。有些熟悉…… 

──我猛地坐起来,撞到头,痛得不亦乐乎,一定肿起来了。 

这几天老是磕磕碰碰,是不是撞邪了? 

“安安!” 

我捂著额头,刚打开门,一个人冲了进为,我躲闪不及,被撞到地上。 

“搞什麽鬼?”这次是雪上加霜了,我不知该继续抚慰我的脑袋,还是先暂时检查一个快散架的骨头。 

“你没事吧?” 

我抬起头,刚直的脸孔,表情很诚恳,不过我不接受。 

“没想到你也有这麽惊天动地的时候,扬?” 

任何被接二连三的倒霉事弄得一鼻子灰的人都会像我这样,上帝会当作没看见的。 

“事出有因,也管不了那麽多了。”扬不由分说,拉起我就走。 

“快跟我走!” 

“干什麽?”我懒洋洋地问。 

“邢出事了。” 

 

 

 

 

我再一次出现在邢府门,按著门铃的那一刻迟疑了,清脆的铃声响起,扬在身边推了我一步,没有退路了。 

甫推开门,便被一股强力拉了过去,门陡然关上,我被压在门与人的身体之间。 

之所以没的反抗是我的反射弧向来比别人长,等信息从脑中反馈回来时,已无从逃避了。 

邢? 

“你──” 

“别走……” 

挺拔的身高,像个孩子似地靠在我胸前,的确有些滑稽,我也实在有了笑的冲动。只是冲动,终究没有笑出来。 

语气很虚弱,不像是平常的他。我看人一向不怎麽准,他的转变令我几乎无所适从。置身事外的性子此时以挥得恰到好处,我的表面一定平静得一如往常。 

“干嘛?” 

“怕你走掉。” 

我哑然失笑。 

“我不走。”可以移开了吗? 

他纹丝未动,钳住我腰部的力量很不舒服。 

我无奈,一点办法也没有。现在他在发神经,不幸的是,我得陪著。 

屋子里静得锺表脚步声也听得到,这是种灵魂与肉体玩离别游戏的气氛,我努力不想挂在身上百十来斤的“物体”,将目光停驻在某一点。 

笑脸,他在显眼的位置向我致意,我回以问候。 

你有一个好弟弟。 

谢谢。 

你不是个好哥哥。 

对不起。 

我也不是。 

……为什麽? 

我没办法当他的哥哥。 

……为什麽? 

 

 

 

 

为什麽? 

不为什麽。 

垂於身侧的手慢慢握紧,又松开。我直起身体,用手格开与他的距离。 

“晏……” 

“好了,再抱我就要收钱了。”我看著他空荡荡的手,“绷带呢?” 

他怏怏地说:“拆了。” 

“你不要再打篮球了?手废掉也没关系吗?”超龄问题儿童一个。 

他抿著嘴,半晌方道:“反正你都走了,还管了干什麽?” 

“原来我还是多管闲事。”我冷笑,转身。 

手扶著门时,他的声音传过来,“安安。” 

我的手停在那里。 

“安安!” 

“安安……” 

我面对著门,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知道这两个字为何能如此左右我的情绪,没有认真去想。 

也许突如其来,完全没有防备,触及到最隐约的一角,别无选择,只有沦陷,或是逃亡。 

 

 

 

 

“别太自以为是了。”我说。 

“你不向是这麽看我的吗?”微弱的声音。 

如果我说是会不会太打击人。 

 

 

 

 

我以为这是难得糊涂的一回,人究竟有多少时候是醒著的。 

 

 

 

 

“你到底知不知道尊敬师长?”我对上他黯淡的目光。 

“起码也要叫一声哥哥吧。” 

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亮闪闪的,灯光不及,星光也不及。 

同时明白,自已在一步步走入一个陷阱。 

 

 

 

 

脱口而出的话,为这场纷争划下一个句号。 

他没有出事,我倒是像被某辆重型机车碾过,眼冒金星。 

他笑得开心,白色的纱布一圈一圈地缠上手臂。原本弄得挺好的,却劳动我这个连蒙古大夫也不如的人动手,能裹上就是他的福气。 

很难看,他乖乖地坐著,不置一词,直到我看不过去再弄一遍。 

这只是人之常情而已,我对自已说。 

 

 

(10) 

扬从拐角处走出来,诡异地笑。 

“你不用发火,我也是受人之托,你要找也找正主去。” 

我敢吗?开玩笑。 

扬靠在桥的栏杆上,“她说邢把她赶出来了,要我就是扛也要把你扛来。” 

“这麽快就听家里头的了,我对你的未来还真是担心呀哪!” 

反正晚自习是赶不上了,好在运动会期间,多少没那麽严。桥上灯火明灭,混时间的好地方。 

扬哼一声,“你还是担心你自个儿吧。” 

“我?”我作恍然大悟状,“多谢你的巧舌如簧,让我平白得一个弟弟。每年正月十五,我会向你的灵位上三柱香的。” 

“弟弟?”扬低笑,眼神怪怪地凝视我,“弟弟?” 

这时候和他诽话就是傻瓜。 

扬凑近我:“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脸上写著什麽?” 

我不理他。 

扬不以为意,从兜里掏出一盒磁带,庚澄庆的。 

“帮我还给芷欣。” 

我接过来,是最新的“海啸”。 

“听听看,蛮不错的。” 

我问他,为什麽不自已还,假他人之手没什麽诚意的。 

扬避而不答,问我要不要去滨河路上逛逛夜市。 

我想了想,坦白地告诉他身上没几毛钱,扬现出促狭的笑容,说大不了留下来老板洗盘子。 

夜市的热闹,我并未留心。扬的话占据了我大部分的意识。 

别想太多,别想如果,那些东西只会让人後悔。 

你後悔过吗? 

没有。 

你以为我会後悔吗? 

你不会吗? 

…… 

我很慎重地问他,当兵快东吗? 

他的神情有了些许的复杂变化,不是愉快,也不是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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