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 郭络罗·雪霏-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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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一点地破碎,苦味逐渐弥漫,散开,溢漫在整个空间。心里的苦药却永远没有干涸的一天,不断的煎着,熬着,愈熬愈厚,愈久愈苦。
“他的苦涩,自然不会流进那个女人的心里。”凡姝恨恨地想,“她永远只看得见他人前的笑脸,绝不会想到他回府后的落寞和孤独。可是,我却不得不一口一口地吞下这苦药,日复一日地咀嚼着,无止无休——不,我连吞咽痛苦的机会都没有,他总是躲着我,避着我……”
长吁了一口闷气,凡姝问身边守夜的侍女:“小螺,爷今晚歇在哪个侧福晋屋里?”
小螺怯生生地回话:“听嬷嬷说,爷一个人去了书房。”
凡姝披衣而起。
书房里,胤禟独自坐着,雕花的窗格大开,寒峭的北风呼呼地灌进来,将书案上的砚台冻得铁石一般,连湖笔的笔端都结了霜。
胤禟却没有察觉,陷入了沉思,往事如北风一般袭来,卷进心里:
“天花?……不,我就不离开表哥,哪儿也不去。”年仅十岁的霏儿缠着额娘不肯离去。
那年冬天,盛京。“宜妃啊,等禟儿大了,朕就做主把你的侄女儿雪霏指给他。”皇阿玛郑重地对额娘许诺,躲在一边水榭里的我和霏儿,听得清清楚楚。
几年过去了,再相逢已是选秀之时。她害羞地抽回手,指尖却刮伤了我。“表哥……我,我不是故意的,”霏儿急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从荷包里取出一颗活血化瘀的丸子,用两指细细地碾碎,慢慢撒在我的伤口上,轻轻吹匀了,再从襟下抽出别着的手绢,小心翼翼地包扎,系上个牢牢的蝴蝶结。“还疼吗?”
霏儿和胤禩大婚的头天。“恭请九叔用茶!”众目睽睽之下,她强作镇静,若无其事地敬茶。“谢八嫂。”我恍惚地接过,一失手,半盏茶倾在了她艳红的裙裾上,血色般刺眼。或许,那茶水真正的颜色就是如此?
婚后的霏儿,一直表现得像个幸福的新妇,我也愿意相信,她真的快乐。
可是,怀着孩子的她竟在雨中狂奔,昏迷不清地呢喃着:“我是个大傻瓜……表哥,我该跟着你、跟着姑姑过一辈子的。快快活活,无忧无虑的……”为什么攥着我胳膊的纤手竟抓得那样紧,为什么她会潸然泪下?
当她病愈,再次见面之际,她又是我的八嫂了,端庄的八嫂,举止言谈无懈可击的八嫂。
我终于明白,除非是神志不能自主,霏儿永远不会表露她的真心,就如同我一样。我们永远笑看着对方,彷佛真的可以瞒住内心的痛苦似的。
……
“爷,不早了,您快安歇吧。”凡姝轻轻地关上窗棂:“是叫下人送盆炭火过来,还是爷干脆到内室歇一歇?这边屋子太冷,您别冻坏了。”
胤禟恍惚觉得是霏儿在柔声细语地劝他,脸上浮出温和的笑意,说:“嗯,这就走。”抬起眼帘,却是另一个人:向来独善其身、冷若冰霜的凡姝。猛然感到这真是绝妙的讽刺,不耐烦地摆摆手:“你先回房吧。”不知不觉地板起脸来,笑容荡然无存。
凡姝一怔,满脸喜色立刻冻结,尴尬地不知进退,瞥见书案上有方旧绢帕,遮盖着幅一尺见方的肖像,虽然只露出燕尾髻和东珠耳环,凡姝却立刻认出了。“爷,我劝您醒醒吧。八嫂和八哥好着呢,就哄着你这个痴心人罢了!”
“出去!”胤禟羞恼不已。
“她使的什么手段我看不出?哄了爷这些年不提,就看眼前,她骗得乌日娜把她从妹子接进府立了侧福晋还对她感恩戴德!又诓得正人君子的三哥欣然前往她娘家看戏!若不是个狐媚子,怎么男人女人都着了她的道儿!”
“你住口!”胤禟气极,额头上青筋暴跳。
“爷,我是真的心疼你,熬了几年都没有开过口,只盼着你自己慢慢地忘了。可你中了她的蛊,总也清醒不了。你且想想,他们夫妻的恩爱是亲贵中出了名儿的,她对你能有个什么情分?爷只怕是落花有意……”
“滚!”胤禟随手抓起两支湖笔,重重地甩向凡姝,她的脸上顿时火辣辣地肿起两道红印子。笔管摔掼在地砖上,断成几节。两人都愣住了,半晌,凡姝跑了出去。
八贝勒胤禩首倡的保奏户部主事孔尚任的折子,得到了众兄弟的声援,满洲亲贵中的有识之士也深表支持,汉臣们更是踊跃奔走。权衡之下,康熙顺应民心,宽赦了孔尚任,不再追究他心系故国、以文策反之罪。仅仅削职为民,放归故里。
圣旨一下,胤禩的威信与声望如日中天,朝野始以“贤王”、“八贤王”誉之。虽然此时,他的爵位仅仅是贝勒而已。
康熙三十九年的十二月,宫中加封妃嫔。似乎是为了不辜负朝野上下对皇八子的嘉许,皇上册封胤禩的生母卫氏为良嫔。未几,晋位良妃。胤禩,终于,终于使他额娘成为了堂堂正正的后宫主子。
第二卷:风雨如晦,命途多舛。岁月静好,及尔偕老。 剑拔弩张
康熙四十年的元旦。
诸皇子、福晋、皇孙、皇孙女们皆往太后的宁寿宫拜贺新年。
几位年长的嫂子正在里头请安,我们几个小媳妇儿先在偏殿里敬候着。大家都低眉垂首地端坐于暖炕上,连长垂着的东珠耳钳都纹丝不动。唯有乌日娜自来熟,跳下炕来和老宫女们唠家常,宫人们也都喜欢她,拣着喜欢的点心果子呈给她,用蒙古调子的满语叽叽喳喳地道:“这奶酥是今儿早上科尔沁亲王进贡上来的,太后都没舍得赐给皇上娘娘们,吩咐奴才先拿给娜丫头尝尝。”乌日娜忙挑了一块大的给我,又自选了一块,掰碎了慢慢咀嚼:“唔,奶香是上好的,准是初乳的骆驼奶做的……可惜盐巴有些涩味儿,再有,若用新茶就更好了。”
我暗暗咋舌,也就乌日娜胆子大,口语遮拦地挑剔太后赏赐的吃食,倒是一种别样的“恃宠而骄”。
乌日娜尝完了奶酥又拣奶皮包子,再饮了一盅奶茶,方才安分地坐下,又回头对领头的老宫女说:“大姑姑,那个酪酥真香甜,我再要一盒子家去吃可好?”老宫女忙不迭地应承了。
我趁机刮了她的鼻子,道:“馋猫,别人盼着太后的赏都盼不来呢,你倒好,吃饱喝足还厚着脸皮往家里带。”
乌日娜道:“其实家里也不缺这些,难得的是个彩头,我想给戈芙荷尝尝御赐的东西。”说完压低声音,悄悄地附到我耳边:“她怀上孩子啦!”
我正待给她道喜,就看见十四阿哥贼精贼精地蹿进来,讨好地打了个千个,道:“七嫂,八嫂,九嫂,十嫂,新年吉祥!万事如意!”
我们都笑了:“十四叔,听说你今年就要指婚了,怎么还和毛小子似的往女眷里头钻。”
小十四也不还嘴,只是笑眯眯地给几个嫂子恭贺新年,又夸赞七嫂的簪子样式新,九嫂的衣裳鲜丽等等。过会儿,又进来了几位宗室福晋们,人渐渐多起来。他悄悄地拉着我说:“八嫂,胤祯有事儿求你。”
我含笑嗔道:“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说十四叔怎么特地来请安呢!害的我空欢喜一场。到底什么事儿?”
“下个月的指婚。”
“你担心媳妇儿不好么?”我微笑地看着他。那个曾经躺在德妃娘娘怀里嚷嚷着要猎熊的小男孩儿,那个在我的新婚之夜连连出歪点子闹洞房的捉狭小鬼头,如今已经长成了朗朗少年了。眉峰间的缕缕英气显示着他充沛的活力和血气,就像我们满洲男儿最初的气质:英武而洒脱。而他的兄长们,往往过多地浸润了儒家的中庸之道,比他含蓄沉稳许多。单论长相,胤祯并不及胤禩、胤禟,但那股子不加掩饰的蓬勃朝气却也让他脱颖而出。
“不是这个……唔,八嫂可曾听说,哪家的姑娘可能被指给我?”
我笑了:“十四叔果然是惦记着媳妇儿呢!你放一百个心吧,这一届秀女,品貌家世皆出众就有好几个,比如太保兼大学士马齐的女儿富察氏,兵部尚书马尔汉地女儿兆佳氏;都是百里挑一的大家闺秀,皇阿玛这么疼爱你,肯定跑不了你的好媳妇儿。”
胤祯道:“马尔汉的闺女,胤祥那小子早就瞧上了。我不与他抢。”
“嗯,也好。这样看来,马齐家的格格是要做咱们的十四福晋了!”我打趣道。
“八嫂,我中意的不是富察氏。”
“嗯?”
“……可惜她阿玛只是个从二品的侍郎,所以恳请八嫂代为周旋。”十四阿哥恳求地望着我,我忽然很感动,在人脉至为重要的皇家,哪个皇子不盼着娶一门显亲呢?富察氏是今年秀女中的花魁,更是深受皇上倚重的马齐中堂的掌上明珠,本该是人人争抢的香饽饽;可小十四,却一往情深地看重了一位出身低微的姑娘,真真性情中人。
沉思了片刻,我真心实意地对小十四说:“胤祯,嫂子真为完颜家的格格高兴。你们既这么心心相印,一定会终成眷属。”
两下里说着话儿,凡姝恰好走过,偏巧胤祯正在道谢:“有劳八嫂!我就晓得,这样的大事给别人磕一百个响头也不中用,所以我宁撞金钟一下,不敲破鼓三千。惠额娘和宜额娘那里,就偏劳八嫂了——尤其是宜额娘,太后已经放下话儿来了,今年的秀女大挑由她主选。嫂子,宜额娘最听您的话了,您可千万说稳准咯!”
凡姝不动声色地冷笑了一下,我有些尴尬,忙道:“十四叔,凡姝姐姐和我都会帮你的,且安心吧。”
凡姝淡淡地道:“我在额娘眼前就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又闷又不可人疼,能顶个什么事儿?十四叔慧眼,你有难处请八嫂说情,宜额娘准会给恩典。”
请安之后,太后赐宴,所有来宁寿宫贺岁的皇室宗亲都留下来用午膳。
我和凡姝、乌日娜正往饭厅走去,看见裕亲王福全满脸怒容,双手颤抖,匆匆地往外疾走,撞倒了内侍也浑然不觉。
胤禩出来接我,我悄悄地问:“爷,伯父这是怎么啦?太后赐宴呢,他怎么好先退席?”
“唉,太子爷今日也太过了,竟然指名道姓地要伯父请安,言谈中又以‘奴才’呼之;伯父不堪其辱,这才愤然离席的。”
我震惊不已,裕亲王圣眷优渥,皇阿玛向来以皇兄相称,并免去他的臣礼;太子怎么敢如此放肆?虽说他一贯骄纵,对伯父并没有由衷的尊重,但面子上还是礼遇有加的,今儿这是怎么啦?
宴席上,年事已高的太后午间嗜睡,提前回内殿了。席间诸人顿感轻松,开始觥筹交错,一时间行酒令、划拳、猜谜的都有,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太子刚刚和表哥划拳,连输了三轮,因三阿哥提议说笑话,便道:“老三这主意不错,我先来一个吧!”
太子自幼金尊玉贵的,迥异诸位庶弟,今日居然“与民同乐”,主动请缨地讲笑话,大家自然都很好奇,纷纷静下来,洗耳恭听。
太子道:“从前有位乡绅,也是书香门第的人家,他延师教子,盼儿子能考取功名。他教导儿子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哪一天,你读书学成了,这黄金屋和颜如玉就都有了。’几年后,儿子回他老子的话:‘爹,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