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大梦-梦三生-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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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他站起身,看向对面河岸上的白衣男子,他一动不动在那里坐了两天,仿佛化成了石像一般。
“香宝,你不是恨他吗?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你有没有觉得舒服一点?”看着那个白色的身影,卫琴轻轻开口。
榻上的女子没有动。
卫琴咬唇。
“范大夫,君上已经催过好几回了,让你随他一同入宫见吴王。”史连走到岸边,冷声道。
范蠡还是没有动,只是认真地看着河面,仿佛那里藏着他魂牵梦萦的女子。
原来失去心爱的人,有那么痛。
那么当初,他从战场失忆回来,香宝她……又该有多痛。
卫琴一直冷眼看着那个白衣男子,看着他静坐岸边,他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香宝就在他对岸的船上。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天渐渐黑了,卫琴却是开始坐立难安,医师的话一直在耳边响,如果明天……如果明天热度还是无法退下来,那么她……
天快亮的时候,卫琴终于冲出船舱,去找越女。
如果是越女的话……一定可以救她吧。
虽然很想将香宝藏在身边一辈子,不让任何人知道,不让任何人看见,可是……他无法眼睁睁看着她就这样死去。
吴宫内,夫差正坐在亭中,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拿着书简,闭着眼睛假寐。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侧。
“大王,越女出府了。”来人禀道。
闻言,夫差缓缓睁开狭长眼睛,唇边勾起一抹笑,“跟着。”
“是。”
那道黑影刚刚悄失,便有宫人匆匆走进亭中。
“大王,勾践等人已在殿中等候多时了。”
“唔,让他继续候着吧”,夫差放下手中的书简,站起身来,“寡人另有要事。”
“是。”
在勾践他们在宫中枯等的时候,这位“另有要事”的大王已经出现在苏州河畔了。
跳下马车,便有人迎了上来。
“在哪?”夫差四下看了看,道。
“就在前面一艘船上。”那人弓着腰领路。
船舱内,越女刚刚诊过脉。
“她怎么样?能不能治好?”卫琴急问,面色竟然比躺在榻上的香宝还要难看几分。
“很险,如果再晚一点,就没得救了。”越女看了一眼卫琴,面上带着几分不满。
卫琴自知理亏,不语。
“那就是有得救了?”一个轻飘飘的声音。
越女和卫琴都是一怔,忙双双转身下跪,口称“大王。”
“越女。”夫差安安稳稳地坐下,全当自己家了
“在。”
“她什么时候能醒?”
“好好调理的话,快则三五日,慢则……”
“嗯?”
“三五年。”
夫差略一皱眉,“既然如此,就接回宫中好好调理吧。”
卫琴闻言,几乎就要起身反对,却被越女拉了下来。夫差全当没看到,招呼招呼就把美人儿带进宫了。
香宝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自己一直在苏州河里飘着,苏州河的水很凉,冷得她直哆嗦。
有一双温暖的手在她的脸上游走,痒痒的。
皱了皱眉,香宝有些困难地睁开眼睛,太过明亮的光线让她一下子无法适应。
“啊呀,我的美人终于醒了!”一个欢天喜地的声音,然后香宝感觉自己被紧紧抱住。
抱得……很紧,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放……”香宝困难地张口,声音暗哑。
“你会讲话了?!”夫差松开她,惊讶。
好不容易被松开,香宝一手抵住他的胸膛,狠狠喘了两口气,才抬起头来瞪他。
随即她微微愣了一下,眼前的男子,一身张扬的明黄色长袍,黑色的长发未束成一束,都随意散在肩上,还有那张脸……
他是……
“美人儿,看什么呢?”夫差好心情的道。
“你……”她呆了呆,才继续道,“很漂亮。”
夫差闻言,怔了一怔,随即大笑,“谢美人夸奖。”
“这是哪儿?”
“你的寝宫。”夫差笑眯眯地看着她道。
“寝宫?”香宝姑娘一脸茫然。
“嗯。”
“那……你是谁?”
夫差闻言,顿了顿,眯起眼睛凑近她,“美人你不记得寡人是谁了?”
“我……”她忽然抬手抱住脑袋,一脸痛苦状,“我是谁……”
“嗯?”夫差一脸怀疑地盯着她瞅了半晌。
香宝缩成一团,拼命发抖。
“来人!传越女。”夫差皱眉大喊。
越女的诊断结果:香宝外伤已愈,身子已无大碍,至于声音为什么会突然恢复,又为什么会失忆……那只有天知道了。
一、遗忘前尘(中)
“失忆?”左手食指轻轻敲击着桌沿,夫差挑眉,声音微扬。
“是。”越女低头道,“虽然不知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但从表面来看,的确是失忆了。”
“从……表面看?”夫差侧头,狐疑地看向坐在榻上一脸茫然的女子,漆黑的双瞳,苍白的面颊,仿佛玉石雕成,却无一丝生气。
感觉到夫差的目光,香宝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唔,寡人明白了,你且退下吧。”扬了扬袖子,夫差淡淡地道。
越女低头退下,走出门去。
“你们,也都下去吧。”挥袖赶走随行的侍女,夫差调整目光,侧头看向缩在榻上的家伙。
没错,是缩在榻上。
刚刚还端坐着的香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整个人都缩到榻上,双手抱膝,蜷成一团,看起来可怜极了。
眼见着夫差站起身走向她,香宝吓得惊喘一声,手脚并用,以极快的速度爬到最里边。
“过来。”夫差站定,招了招手。
漆黑的双瞳里满满都是恐惧,香宝瑟瑟发抖,仿佛受了惊的兔子。
“乖,过来。”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夫差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和蔼可亲一点。
香宝姑娘一脸戒备地瞪着他,不动。
“不过来么?”
香宝迟疑了一下,摇头。
“真的?”
香宝咬唇。
咕噜……咕噜噜……
苍白的脸浮上一抹嫣红,香宝忙捂住肚子。
狭长的双眸染了一丝笑意,夫差优雅地整了整衣冠,好整以暇地坐回原位,一手端起桌上的糕点,晃了晃,“想吃吗?”
漆黑的双瞳紧紧盯着那糕点,满满都是渴望。糕点晃到左边,她的眼珠子就转到左边,糕点晃到右边,她的眼珠子就转到右边。
晃了半天,见她不上钩,夫差径自拿了一块丢进嘴巴里。
“唔,真好吃呀。”
香宝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可还是没动。
夫差也不急,只是不仅不慢地吃着糕点,偶尔就一口茶水,实在惬意极了,全然不顾榻上的美人早已饿得两眼冒绿光,前胸贴后背。
最后一块糕点,夫差还没送入口中,便感觉自己的袖子被扯住了,侧头一看,可不就是香宝姑娘么。
“我饿……”眨巴着眼睛,香宝可怜兮兮地哼哼。
“真的?”夫差弯唇。
“嗯嗯!”眼睛死死盯着他手里的糕点,香宝点头,垂涎三尺。
夫差笑了起来,顺手将最后一块糕点也丢进嘴巴里。
香宝瞪着他,都快哭了。
“大王。”门外,有人轻唤。
“进来吧。”
门开了,一个侍女低头走了进来,手中捧着热腾腾的汤。
随手遣退了那侍女,夫差低头舀了一勺热汤,放在唇边吹了吹,侧头一看,忍不住笑了起来。刚刚还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香宝姑娘此时正乖乖的偎在他身旁,眼巴巴地望着热气腾腾的汤,仿佛怕他一人独吞似的。
将汤勺送到她唇边,她忙张口,却不妨被烫了一下,又缩了缩。
“慢点。”
香宝点点头,一口汤下肚,舔舔唇,继续眼巴巴的望着他。
“记不记得我是谁?”舀一勺汤吹凉,夫差笑问。
“王。”香宝想了想,轻声道。
一个字,由她念起来,温温软软,说不出的好听。
“你记得?”
“刚刚,她也这么叫的。”香宝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汤勺,道。
“这样啊。”又一勺汤送入她口中,夫差循循善诱,“你谁都可以不记得,怎么能不记得我呢?”
“为什么?”香宝喝了汤,乖乖点头,温驯无比。
“因为……”抬手轻抚她的唇,夫差微笑,“你是我的夫人呀。”
“夫人?”香宝牌小白兔眨巴着眼睛,重复。
“嗯,我的夫人。”将她面颊上的一缕发丝拨到耳后,夫差牌大灰狼笑眯眯地应道。
于是,我们的香宝姑娘十分没骨气地被一碗汤给收买了,真是掉价啊。
三月的吴宫,端的是草长莺飞,春风拂面。
香宝坐在园子里,单手托腮,发呆。
“夫人,该喝药了。”有宫人在耳边催促。
“唔,放着吧。”
“大王吩咐了,要看着夫人把药喝了。”
远远的,忽然传来一阵嬉笑声,香宝侧目一看,五六名衣着华丽的女子正往这边园子走。
香宝忙怯怯地收回视线,正襟危坐,作目不斜视乖宝宝状,唯恐惹事上身。
“这是何人?”冷不丁有一美人指着香宝,笑问。
“听说是从越国送来的俘虏呢……”
“嗯,是为讨大王喜欢吧。”
说着,几个美人窃窃地笑,笑得香宝心里直发毛。
“早听说这次进献的女子中藏着一个绝色佳人,如今一见,果然不见。”当中一个女子淡淡开口。
单论容貌,她并不出众,只是却有一种别样的气质,让她有别于身旁的庸脂俗粉,她正是伍子胥的侄女云姬。
香宝也忍不住瞥了那声音的主人一眼,然后只听得“啪”地一声,香宝还未回过神来,脸上已经印上了一个红红的五指印。
“你这低贱的俘虏,竟敢直视云姐姐!”
香宝被打得后退一步,脚下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算了,梓若,何苦为难她。”云姬缓缓开口。
她这一声劝来得可真是及时,人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她才来劝。
香宝坐在地上,含着两泡眼泪,可怜巴巴。
“呀,这是怎么了?”一个闲闲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刚刚还嚣张跋扈的美人们立刻变了脸,一个个都千娇百媚起来。
“王……”香宝忙想爬起来,可是脚下一软,又坐回原地,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夫差笑眯眯地走到她身边,蹲下身,抬袖擦了擦她沾了灰尘的脸,“好可怜喏,谁欺负你了?告诉给寡人听听。”
“王,低贱的俘虏……是什么意思?”脏兮兮的手紧紧揪着他的衣袖,香宝仰着脸儿,好奇地问。
眼见着帝王的袍子上被印了两个黑糊糊的爪子印,夫差也不在意,只笑道,“为何这么问?”
“她们说我是低贱的俘虏。”
“休要胡言!”梓若闻言,脸色一白,皱眉道。
“哦?谁说的?”夫差一脸感兴趣地道。
香宝十分诚实地抬手指向梓若。
“臣妾没有……”梓若慌忙辩解。
“嗯,她那么坏,我们就罚她以身为奴,给你当奴隶好不好?”夫差对梓若的辩解置若罔闻,只一径笑着对香宝道。
“以身为奴?”香宝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状。
“嗯,以后给美人端茶送水,听你使唤差遣,好不好?”夫差笑眯眯地道。
“好呀好呀!”香宝拍手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