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大梦-梦三生-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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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宝稍稍犹豫了一下,该不该告诉他?毕竟他是什么人她都不清楚,万一是敌人那乐子可就大了……
见香宝犹豫,那黄袍男子轻笑着扬鞭便要离开。
香宝见状,忙上前,“范蠡!我找范蠡,你听过这名字吗?”
不管了,先找人要紧。
“当然。”听到这个名字,那男子竟然笑了起来,“从这里一直往北,天亮应该就可以到了。”他颇具兴味地看了香宝一眼,微笑着再度开口,“我也希望你能找到他。”
说完,他便策马扬鞭而去。
四、战祸(上)
听那神秘黄袍男子的指点,香宝立即策马北向夫椒山寻找范蠡。
越来越接近夫椒山,越来越多的断壁残垣,甚至偶尔会有残缺不全的尸体……
空气中弥漫着血的腥味,香宝闭了闭眼睛,勒住缰绳。
四周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冷冽的空气中夹带着血的腥味……
越王新派出的将军史焦已经接手了军务,所以即使范蠡失踪,战争却依然没有停止。
而这里,似乎刚刚才经历了一场生死之战。
将马系在一旁的树上,香宝步行走了进去。
四周还有人在走动,似乎在寻找受伤未死的战友,看他们的衣着装束,是越兵。
“还有人吗?!……还有人活着吗?听到就答应一声啊!”有人大声喊了起来。
空旷的夫椒山一片沉寂。
“还有人吗?……还有人活着吗?”那声音引来的只是阵阵回音,在这空旷之处,显得撕心裂肺,分外凄凉。
“小三别喊了,能听到的早该听到了。”低低的,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图叔,他们……”小三开始抽泣起来,“每次一打战就会有人死掉,我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去见娘……”
“大王要打战,我们也只能卖命啊。”图叔叹了口气,“回营去吧,养好力气才能活下来啊。”
“范大夫要是没死多好……那个可恶的史焦每次都只会让我们冲在前面,上回狗子都已经受伤了,他还不准他后退……结果害狗子死掉!……狗子他媳妇要是知道了……呜呜……”小三干脆嚎啕大哭起来。
寒风凛冽间,香宝不知道自己究竟站了有多久,因为她突然间发觉自己无从找起,夫椒山那么大,范蠡他究竟会在哪儿……
还是……他也已经变作这遍地尸体中的一具?
“姑娘,兵荒马乱的,你怎么在这儿?”那个被称作图叔的老兵看到了香宝,忙快步走了过来。
姑娘?!
香宝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她的女扮男装如此失败吗?
“呵呵,姑娘莫慌,老图我活了这么多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图叔笑了一下,面色又严肃起来,“这里可不是姑娘该来地方,快些走吧。”
“我找人。”香宝的声音有些嘶哑。
“找人?你有亲人在战场上吗?”图叔皱了皱眉,“那你一个姑娘家也不应该单独一个人到这里来找,太危险了。”
“你找谁?”那个叫小三的少年也走了过来。
“我夫君。”虽然明知道他们不会知道范蠡在哪儿,可是香宝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你夫君叫什么名字啊?”小三一脸的热心,“说不定是我认识的人哦!”
“算了,我想你应该不会认识。”香宝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她可不想……从他的口中,再一次听到范蠡的死讯。
“姑娘!”身后传来小三的声音。
香宝没有回头。
“图叔!”小三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
香宝回过头时,图叔已经倒在小三的怀里,一支利箭贯胸而过,箭尖犹有粘稠的鲜血缓缓滴落。
香宝慌忙四下里张望,只是不知道那冷箭从何处放出。
又一箭射出,香宝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那箭直直地射向小三,却来不及阻止……
脚下一软,香宝跌坐在地。
小三抱着图叔半跪在地,圆睁着双眼,如一尊塑像一般……
他是再也不能回家乡去见他娘了。
又一支箭射来,香宝慌忙起身,不料脚下一拐,又坐回了原地,怔怔地看着那箭冲着她飞来,她却没有办法躲开。
一道红影一闪而过,香宝被打横抱了起来。
香宝愣愣地仰头看向那抱着她躲过暗箭的人,竟然是许久不曾见到的卫琴。
“你怎么会在这儿?!”卫琴冲着香宝大声吼道。
香宝有点发愣,这句话她也正想问他呢!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自从那一日在范府见到莫离,他跳窗离开之后,她便一直都没有再见他。
可是这种时候,他又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这里是战场,有多危险你知道吗!”卫琴仍然直着嗓子大吼,香宝感觉自己的耳朵都被他吼得嗡嗡乱响。
“我来找人。”香宝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掏了掏耳朵,“你听过范蠡吗?”
听到这个名字,卫琴的表情立刻僵住了。
“你听过?!”见他这种表情,便是一定见过范蠡了!香宝一手捉住他的衣袖,欣喜地道。
“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吗?”将香宝从怀中缓缓放下,卫琴皱眉。
“嗯,他答应会活着回来娶我。”香宝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立刻表明范蠡的重要性。
“娶你?!”卫琴的表情变得有些怪异起来,竟是又惊又怒的样子。
“对,他在哪儿?”香宝急急地问。
“你不用找了。”卫琴转过身去。
“为什么?”香宝一跛一跛地追到他面前,仰头问他。
“因为,刺杀他的人……”卫琴定定地看着香宝,“是我。”
香宝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他说什么?刺杀范蠡的人……是他?!
“你在开玩笑吗?”香宝摇头。
卫琴只是看着香宝,没有开口。
“你在开玩笑,对不对?对不对?”香宝兀自摇头,“不可能……怎么可能……哈……”
卫琴还是没有开口,只是看着香宝。
“哈……怎么可能……你有什么理由要杀他……”香宝自言自语地摇头。
沉默。
“为什么?!为什么杀他!……为什么是你……”香宝无力地垂下脑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问什么,又想知道些什么。
卫琴仍是倔强在看着香宝,没有回答。
“我送你回去。”半晌,卫琴平静地开口。
那样平静的口吻,仿佛他刚刚没有对她说过那么残忍的话一般。
他蹲下身,“我背你。”
香宝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在哪里?”
“什么?”卫琴转身看她。
“你在哪里刺杀他?他在哪里?”香宝抬头,看向卫琴,“就算是尸体,我也要找到他!”
“他是坠崖而死的!”卫琴突然大声吼了起来,“没有尸体!没有!”
香宝咬牙,恨恨地看着卫琴,她从来没有那么恨一个人。
范蠡说,如果此战有命回来,他就会请越王主婚,他会娶她……
那一个白衣的少年,那一个白衣的男子……
那样温柔的人呐……
他会为她心疼……
他会教她写字……
他会笑着说老天爷不宠你,我宠你……
他说……等他凯旋归来,会骑着高头大马,把他的香宝从留君醉里堂堂正正地娶回家……
她从来没有那么接近过幸福,只要他回来,她便可以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
可是,她的幸福,却突然……不见了。
那样的戛然而止,猝不及防……
仿佛被香宝的眼神吓到,卫琴忽然紧紧将香宝拥入怀中,“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他对你而言是那么重要的人……”他急急地解释。
不是故意的?
多么孩子气的解释啊。
他可以偷吃她的点心,然后跟她说他不是故意的;他可以偷走她的钱袋,然后跟她说他不是故意的;他可以弄脏她的衣裙,然后跟她说他不是故意的;他可以弄断他的发钗,然后跟她说他不是故意的……可是,现在,他杀她最重要的人啊!
他居然……跟她说,他不是故意的?!
香宝被他紧紧拥在怀中快要窒息,眼中却是幽黑一片,深不见底。
有什么粘稠的液体滴在香宝的眼睫上,红色的液体,带着腥甜的气息。
他受伤了?什么时候?刚刚救她的时候被那支箭射中了吗?
“放开。”香宝开口,连声音都仿佛结了冰。
卫琴身子微微一僵,松开了抱着她的双臂。
香宝这才注意到他右臂上的衣服破了一块,右臂内侧上有一道很深的血痕,该是刚才被那支箭划伤的吧。
可是卫琴似乎丝毫没有感觉到那伤口还在流血,只是紧张地看着香宝。
香宝面无表情地解下头上绑着的发髻,轻轻将那带子摁在他的伤口上,细细地包扎起来。
香宝知道卫琴一直在小心翼翼地盯着她看,可是她却狠下心肠故意没有去看他,他害死了对她而言那样重要的人,可是……香宝却发现自己竟然无法真的去恨他……就如同那一日替他挡的那一刀一样,眼前这个红衣少年总有办法让她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来。
但香宝知道,这一回,她不可能轻易原谅他。
“自己小心伤口,不要碰水。”香宝低低地开口,声音依然嘶哑得不能入耳。说完,她便转身去找自己的马,可是刚刚一转身,左脚便是一阵钻心的痛。
忍不住痛呼一声,香宝弯腰蹲下身去,刚刚躲开那一箭的时候,扭到脚了。
“怎么了?”卫琴忙紧张地蹲下身。
香宝咬牙没有吱声。
“我背你。”卫琴低低地开口,竟像在恳求一般。那样骄傲倔强的红衣少年,即使在面对死亡,他也不可能用这样的口吻去哀求敌人。
是的,那是哀求。
可是,他杀了范蠡!
香宝咬牙。
“我只背你去牵马……好不好?”卫琴再度开口,再度退让。
那样恳求的口吻,香宝没有再开口,弯腰靠在他背上,让他背了起来。
很熟悉的背,这是他第三次背她吧。
第一次是因为甘大娘要卖了她,他带着她逃离留君醉,在她吃了秋雪给的药,又淋了雨而大病一场的时候,是他背着她找到一间弃屋,照顾她……第二次是在那间弃屋,他们被比武场的人追杀,他背着她走了很远的路去镇上找大夫……这是第三次,可是一切却忽然之间变了样……
“我是刺客。”卫琴忽然开口,“杀他,是我的第一个任务。”
香宝没有开口,心里却微微揪紧。好不容易不用再当小偷,不用再在比武场博命,他居然……选择做杀手。
为什么他不愿选择一些正常一点、平凡一点的事情来做呢?这样的他,如何才能幸福呢?
找到被系在树旁的马,卫琴小心翼翼地将香宝抱上马。
香宝忽然想起那一日他在留君醉推她上马的情形,那个时候他还是用“推”的,如今不知不觉,他竟然已经能够轻松将她抱上去。
坐在马上,香宝低头看着卫琴逐渐开始变得棱角分明的脸庞,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狠狠扬起一鞭,马儿便撒开四蹄,朝着她来时的路飞奔而去,将卫琴远远的抛在了后面。
香宝知道,他一直在看着她。
可是,她没有回头。
四、战祸(下)
天色阴沉沉的一片,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雪了。
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