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统-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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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记得,荣景笙偷偷出去听他演讲的时候,穿的就是这件衬衫。
片刻之后,荣启元偷偷摸摸地出现在车库内,开上他那辆一直都舍不得丢掉的二手尼亚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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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启元在当议员的时候,就常常开着车在街上闲逛,对花都的大小街道相当熟稔。花都市警察局离月亮宫并不远,他只开了十五分钟就到了大门附近。
不出所料,警察局门口和医院一样,也密密麻麻地挤满了记者,所有人都掂着脚伸长了脖子往里面张望。还有一小队花大的学生,似乎是蔡家杰的同学们。他们举着小喇叭冲里面不停地喊话,手里还举着一个大大的白色条幅。条幅上用红色油漆写了四个大字:
“严惩暴徒。”
荣启元脚踩油门飞快地越过去,绕到了警察局的后门。没想到后门外的人更多。他不敢稍停,再次踩油门飞速越过。绕着警车局跑了一圈,愣是没找到一个可以进去的地方。他颇为失望,却也不敢逗留,立刻驾车离开了警察局所在的街道。
毕竟记者们都认识他那辆尼亚。
他漫无目的地逛了一阵,却又不甘心就这样回去。逛着逛着,后视镜里突然出现了一辆很眼熟的车。那车子紧追上来,越开越近。超车的那一刻他忍不住看过去,一看就泄气了。
那边车子里坐的是两个特工,李勋和阿利利。阿利利冲他笑笑,然后做了个“停下”的手势。他不得不靠路边停下。李勋把车停在了他后面,阿利利过来给他开了车门:“先生,请上我们的车。”
阿利利让他坐到了他们的后座上,然后自己过去把那辆二手尼亚开走了。李勋也立刻发动了车子。荣启元低声说:“对不起。”李勋吹一声口哨,“比起前总统和前前总统,您已经很乖了。”
荣启元:“……谢谢。现在——回去么?”
李勋单手握着方向盘,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
“我想您需要这个。”
那是一个沙罗警察的身份证。荣启元眼睛一亮。
李勋说:“待会儿我会直接开到地下停车场,那里有电梯可以上到三楼的拘留室。不过我建议,在经过门口的时候您最好趴下。”
荣启元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愣愣地说了好几次谢谢。李勋笑说:“没事,自己的孩子出事,会着急也是很正常的。刚才我还在担心您会不会找个没人的地方翻墙进去。”荣启元扑哧一声笑了:“你猜对了。我就是这么想的。”
李勋举着警察证,果然很容易地就被放行了。车一停稳,荣启元就自己开了车门下去。李勋追上来,“先生,电梯在那边——”
原来是走反了。
他咳嗽一声往回走。
老旧的电梯缓缓地上去,伴着刺耳的金属摩擦的声音。越往上,他的心就越沉。明明那么着急地想要见荣景笙一面,可是当他确确实实地在靠近的时候,却又觉得有些害怕。
怕见到景笙愤怒的样子,焦急的样子,疲惫的样子……也许还有失望的样子。
怕自己在面对这一切的时候,连一句安慰的话都不能说。
所有人都说,这是对景笙是个好教训,应该让他长点记性。
所有人都说,景笙已经成年,他犯下的错误应该由他自己承担。总统应该和他划清界限。
所有人都说……
思绪被电梯的停止打断。门刚打开,他就看到郑太太微低着头坐在一个房间外面的长椅上。值班的警察都不在,楼道里空荡荡的。荣启元快步过去:“郑太太——”她惊得跳起来,“先生!您怎么……”荣启元“嘘”一声,“我偷偷出来的。没人看见。景笙呢?”郑太太看向前面那扇紧闭的铁门:“在里面,警察说这是刑事案件,只准律师探视。梁律师和仇律师来过,刚刚走了——先生,您不如找警察局长——”
荣启元犹如被兜头泼了一桶冷水。
“家人……也不能见么?”
郑太太摇摇头。
“什么时候能见?”
郑太太深吸一口气:“他们说……释放的时候……或者是上法庭的时候。”
荣启元眼前一黑,几乎瞬间晕厥过去。
郑太太朝李勋使个眼色。李勋忙说:“这里的警察局长是我表舅,我去找他吧。”荣启元叫住他:“别去。”李勋看看左右,压低声音说:“您看,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劲才进到里面来……”
荣启元呆呆地看了半天,摇头说:“我们回去吧。郑太太,您也请先回去吧。警察局不至于让他挨饿受冻。”说完转身就走。郑太太和李勋也不好硬拦着,一左一右跟了上来。荣启元走到电梯边,旁边的楼梯里有几个穿高级警察制服的人匆匆冲了下来:“先生,请等一等——”
李勋眯眼:“表舅!”
下来的那几个人,最前面的正是警察局长。
警察局长远远地向他伸手:“先生,您应该先通知我们一声的。”
荣启元无可奈何地握上去:“抱歉,我不知道不能探视,打搅了。我这就离开。”局长拉住他:“先生,虽然按照条例不能让您探视——但是——”
世界上永远有变通的办法。
警察局长笑着把一只鼓囊囊的大纸盒放到荣启元手中。打开一看,原来里面是几盘录像带。
“我们知道您也许会担心小荣先生在这里的状况,所以特地把监控的录像翻录了一份。您是……在这里看还是带回去看?”荣启元疑问地看看李勋。李勋点头:“这个可以的。”他把录像带放进纸盒,“谢谢你们。我带回去。”警察局长又非常通融地说:“先生如果还有话要说,我们也可以代为转达的。”
“谢谢。不用。你们就照章办事吧。打搅了。”
虽然一个劲地说要走,脚下却似有千斤重,怎么都迈不开步子。明明知道那扇门打不开,还是忍不住看了又看。所有人都觉察出他的不舍来。大家静静地站在那里。电梯升上来,门嘎吱嘎吱地开了。李勋提醒他:“先生……”
他猛然惊醒过来,有点讪讪地先进去,“好,好。”
荣启元神游天外的状态一直保持到回到月亮宫之后。办公室就有台录相机,他把录像带塞进去的时候,手一直在微微颤抖。沙沙的雪花过后,电视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房间。
房间里只有一张小小的三角形桌子和三把椅子。桌椅都是固定着的。荣景笙坐在面对着门口的椅子上,连脚都没有办法伸直。这大概是他刚刚被送进去的时候的样子。他烦躁地换了好几个姿势,随即又站了起来,困兽似的,绕着仅有的一点点空地来回不停地走。在靠近镜头的时候,荣启元清楚地看到他的脸上有几处青色的瘀伤。
仔细看,嘴角竟然开裂了。雪白的衣服已经皱了起来,上有细细的血迹。
看他走路的姿势,似乎身上腿上也有伤痛。
心下狠狠一抽。
回家
“警察带他回去的时候,他很生气,还和警察起了激烈的冲突……不过我和仇青去探视的时候,他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
荣启元点点头,示意梁咏诗不要再说下去。
他刚刚跳着把那些录像带都看了一遍。中间几次忍不住关掉了,可是关了没多久又回去打开再看。录像的时间从荣景笙被送进拘留室的那一刻开始,直到他去探视前的十几分钟。录像带是无声的,他只能听到机器发出的沙沙的声音。画面中的荣景笙无声地挣扎,无声地徘徊
这无声的世界令他窒息。
梁咏诗还是补充了一句:“如果家人有话,律师可以代为转达的。您……有没有什么要告诉他的?”
荣启元苦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教会医院的验伤报告已经出来了。蔡家杰的伤是轻伤,需要住院治疗。在医院公开验伤报告的同时,蔡家杰宣布以个人名义起诉荣景笙故意伤害。一个由八名大律师组成的律师团仿佛从天而降,宣布帮助蔡家杰打这场官司。荣启元看过那个所谓的“八人律师团”的名单,发现他们全部来自第一大反对党自由党。
对于自由党而言,这当然是个打击荣启元乃至于打击整个沙罗人民党的绝佳机会。他们绝对不会让这件事这么轻易地过去。国会选举迫在眉睫,这件事一旦处置不当,将会使整个人民党受到重创。
“放心吧,不会有事”——谁都知道这只是句骗人的假话。
“我会竭尽所能帮你”——可是现在周围的所有人都希望他能和荣景笙“切割”,划清界限。
“我很担心你”“我很挂念你”——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
荣启元想了很久,才说:“那么,请告诉他不要害怕。”
梁咏诗点点头。
“先生,虽然现在说这些话有点儿为时过早,但是我觉得……我们还是先做好最坏的打算比较好。如果景笙的罪名成立,他——可能……至少要坐三个月的牢。”
“罪名不成立呢?是不是可以当庭释放?”
“这是我们的目标!对了先生,景笙的右臂骨折旧伤未愈,我和仇青已经为他申请保释就医。最多再过三天就能回来了。您不用太担心。”
“三天……么?”
梁咏诗连忙说:“三天是警察局必须答复我们申请的期限。如果他们处理得快的话,也许景笙今晚就能回来了呢。”
荣启元抬起眼皮看看墙上的钟。
晚上九点。
他觉得有点恍惚。昨天晚上的这个时候,他还和荣景笙一起在荣宅那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和荣家的兄弟叔伯们给荣为盛祝寿。
他们难得平静地过了一个晚上。难得飞了一段愉快的航程。难得一起吃了一顿其乐融融早餐。实在是太短了。短得不像是真的。
“我知道了。谢谢。您辛苦了。”
话音刚落,白辉便敲门进来:“先生,警察局来电,说批准保释,要我们去交保释金——”
荣启元刷地站了起来,有点手足无措地看向梁咏诗:“太好了——我亲自去吗?”梁咏诗拦住他:“不不不,您不能去,我们去就可以了。我马上就去——”
再上到楼上去,忽然觉得脚步轻快了许多。
最担心的就是荣景笙会被一直拘留着。那么逼仄的房间,那么小的桌子和椅子,他坐下去连脚都伸不直,怎么吃饭?怎么睡觉?他右臂的伤还没有痊愈……
荣启元在三楼来回走了几圈,怎么都坐不住。走几步就忍不住拐到阳台上,往南门的方向张望。好容易远远看到有几对车灯一路亮进来,立刻到荣景笙房间的浴室去,放了满满一缸热水。
然后出去随手扯了一张晚报,在旋转楼梯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这个沙发的位置很好,荣景笙不管从哪里上来,他都能看得到。
报纸是晚报,头条斗大的一行黑字“总统长子打人被拘。”下面配的是荣景笙压倒蔡家杰再补一拳的照片。
荣启元把那份报纸扔进纸篓,然后换了一张健康报。
有沉重的脚步声沿着楼梯一步步地上来。每一步都像踩在他心头上,惊心动魄。终于到了眼前,却只是抬一抬眼,低声问:“回来了?”
声音控制得住,眼神却收不回来了。荣景笙的样子和录像中并无二致。眼神颓然疲惫,脸上几处瘀伤,衣服皱而乱,脚步有些踉跄。看到他坐在那里,似乎有点意外。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