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统-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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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启元一时没想好拿什么书去看,索性在里面信步逛了起来。走着走着,忽然发现书架上面有本书从一片平整的书脊中间冒了出来。
荣启元有点好奇。他自己拿走的书通常会由郑太太送回来,而郑太太从来都会把书整整齐齐地码回书架上。这本书这样冒出来,绝对是有人自己拿去看,又自己了放回去的。景筠和景筌的课业很重,平时当然不会有那个功夫看闲书,难道是……
抽出来一看,却是许寒山的一本游记。上面讲述的是他一个人开着车横跨奥斯特利亚大陆的见闻。荣启元越发觉得奇怪。这本书他曾经拿出去过,后来就不见了。他还以为是郑太太把它送回了书房。随手一翻,又发现里面折了一页。
那一页上,许寒山记录了一件趣事。他在一个小镇上吃过一顿饭以后,嘴突然像被马蜂蛰了那样肿了起来,又疼又痒。他不得不到镇上的诊所去看医生,结果医生说是一种当地特产的调料搞的鬼——很多外地人对它敏感,吃了以后嘴唇都会肿起来。
许寒山特地警告读者们,如果有朝一日大家去了那个小镇,一定要小心那种淡绿色的调料。
荣启元发现,有人用铅笔把那种调料的名字画了个小小的圈。
荣启元把书合上,故意走回他们桌边去,把书本拿在手里向他们说:“找到了,你们继续吧。”他说着,目光从所有人脸上扫过去。荣景笙迎上他的目光,又看看他手里的书。一闪而过的慌张之后,荣景笙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把目光转回到自己前面的书本上。
荣启元心头火起。
他还记得烧烤聚会之后的第二天,他问鲁娜许寒山的身体怎么样了。鲁娜说,她老公的嘴不知道为什么肿了起来,恐怕要有两个星期不能见人了。而那天的现场目击者说,许寒山是吃了荣景笙烤的一只虾以后就捂着嘴跑去洗手间了。
他曾经善良的以为,这是个意外。
荣启元把手在书皮上拍了拍,“景笙,待会儿下课以后,到我房里来一下。”
一个多小时之后,荣景笙准时敲门。荣启元咳嗽一声,“进来!”荣景笙两手插在裤袋里,拖着脚步从地毯上挪到他跟前。荣启元蓄了一晚上的气终于爆发出来。一甩手把手里的书扔到荣景笙脚边:“捡起来!翻到一百四十二页!”
荣景笙斜眼看他,百般不情愿地捡起了书,翻到那里。荣启元加大音量:“了不起啊,我还以为你斗大的字不识几个,没想到斯潘尼斯文写的调料名你都认得!说说看,你为了对许寒山先生下毒手,究竟花了多少工夫?”
荣景笙丝毫没有反省的意思:“原来那是斯潘尼斯文?哦,我就是很好奇那个到底是什么味道,然后就跟米拉先生说我喜欢吃那个,让他准备一点。”
荣启元冷冷问:“然后再‘不小心’给许先生吃下去?我好好请来的客人,你就这么暗算人家,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一句话说完,气得几乎说不下去了。
他做起父亲来,其实和普通人没什么差别,总是一厢情愿地觉得自己的孩子的天性一定是好的。倘若出了什么岔子,那一定是别人或者环境的错。荣景笙粗鲁也好无礼也好暴躁也好喜欢动用暴力也好,那都是他妈妈从前没有教导好;某些时候,他甚至觉得荣景笙的举动正好表明了天性的单纯,所以这些都还在荣启元能忍受的范围之内。
但是现在这事儿性质不一样了。书上铅笔画出来的小圈告诉他,他的儿子其实满肚子坏水,随时准备着祸害别人。
他又是气,又是失望——彻彻底底地失望。他觉得自己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你说啊,你究竟想干什么?”
荣景笙扭头看窗外。荣启元站起来,两手插在腰间来回踱了几步,走去电话机旁边拿起话筒。
“麻烦你,接鲁娜家。对,新闻发言人鲁娜,接她家的电话。”跟着回过头来,把话筒递向荣景笙:“你,马上向许先生道歉!”
荣景笙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话筒那边已经有了声音,荣启元只得自己回去说话:“喂,喂,鲁娜,是我,打搅了,现在方便请你先生说句话吗?就说两句。”鲁娜放了电话,荣启元再次招手叫荣景笙:“过来!把你做的好事都向许先生坦白!请他原谅!”
荣景笙依旧不肯过去。荣启元撩下话筒,一个箭步冲过来抓住荣景笙的胳膊把他往电话机旁边拽,“你——过去——”荣景笙的力气可不小,两人推搡半天,他愣是没挪动半步。荣启元气得狠了,忽然伸手甩了他一巴掌。
“过去!向许先生道歉!”荣启元吼道。
清脆的响声,还有荣启元的咆哮声,非常清楚地传到了电话的那一头。
荣启元收回手,只觉得整个手掌都火辣辣的。抬头就看到荣景笙捂着脸,手指间隐约能看到下面皮肤上鲜红欲滴的指印。荣景笙看着他,眼睛里渐渐渗出点水光来。荣启元心下狠狠一颤,又想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妥协,于是用非常强硬的口吻说:“去!道歉!”
荣景笙愣愣地看了他片刻,才走去,拿起话筒说:“许先生吗?”
那头许寒山冷静地说:“是。”
荣景笙咳嗽一声:“我现在向你道歉。我故意在给你的烤虾上面放了些奥斯特利亚紫姜粉,令你不能和我爸爸见面。因为我爸爸非常喜欢看你的书,而且他看你的书的时候,总是一副少女怀春的表情。”
突然明白了
荣景笙话音未落,许寒山呆了,荣启元傻了。
“据说,喜欢男人这玩意儿是遗传的,我喜欢男人,说不定就是因为也有那方面的爱好呢。万一你们一来二去瞧对眼了怎么办?”
荣启元瞠目结舌,简直难以相信荣景笙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追过去想要夺话筒,荣景笙非常灵活地一闪身,接着说下去:“现在我对我的行为道歉,请问需要我们赔偿医药费吗?”
荣启元大吼:“够了!”
许寒山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我确实经历了几天的痛苦,但是作为长辈,我也很高兴你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提议,这件事就这么结束吧,以后我们还是好朋友。”
荣景笙大大方方地笑说:“前提是你不能主动勾引我爸爸。”
许寒山勉强保持礼貌:“相信在我躺进棺材之前,都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荣景笙赶在荣启元的手伸过来之前,挂上了电话。
“怎么样?我道歉了,满意吗?”
荣启元忍无可忍,却又无话可说。抓住了他的肩膀,又狠狠地甩了一巴掌。荣景笙站在那里,非常坦然地受了,不但不惊不怒,反而还嘴边带笑。仿佛刚才他对许寒山说的那一番话,已经值回这两巴掌的老本。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一个越发地气急败坏,一个似笑非笑地仿佛是在挑衅。荣景笙那诡异的笑容配着两边脸颊上清晰的掌印,显得有些骇人。
片刻之后,荣启元吼道:“出去!”
荣景笙耸耸肩膀,径直走过去开了门。走出拉上门之前,又探进头来:“爸爸,你生气的样子好英俊。真想拍下来留个纪念。”说完才“砰”地关上了门。
荣启元跌坐在椅中。他静静地坐在那里,足足坐了半个小时,才使自己的情绪彻底平静下来。他沉住气,拿起电话,“麻烦你,再接一次鲁娜家。”
他有点自嘲地想,幸亏上次鲁娜想要荣景笙向媒体道歉的时候他坚决地顶住了。冒犯一个人是一个人,但是冒犯了媒体,简直就等于冒犯了全国人。
和许寒山说完电话已经很晚了。荣启元一时睡不着觉,许寒山的那本书也不想再看了,索性亲自把它送回二楼书房去。下去却看到书房的灯还在亮着,唐沁伏在书桌上写写画画。他走过去:“怎么还不睡?”
唐沁发觉他进来,慌忙站起来,把手里的本子转过来给他看:“先生,这是他们今晚做的作业,我先给他们改好,明晚再给他们讲解。”
荣启元点点头,拿起本子扫了一眼,只见上面的字迹整整齐齐,每个数字每个字母甚至是标点符号都写得十分精美。他认得是景筠的字迹,于是又拿起另外一本。这本是景筌的,字就写得没那么漂亮了。最后才是荣景笙的,他一看,就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痛。
那个字,实在是太丑了!
唐沁一看他眉头都皱到了一处去,忙说:“先生,您别看景笙的字写得不是很工整,但是他解题很快,什么难题都难不住他呢。”荣启元只当他是在安慰自己顺便给荣景笙说说好话,只是随意地点点头。唐沁却又问:“先生,我能冒昧问件事吗?”
荣启元随口说:“问吧。”唐沁小心翼翼地问:“请问您刚才是不是因为景笙的态度而责备他了呢?呃,我并没有要为他辩解的意思,刚才您进来的时候,他的态度确实不对,是应该责备的……”荣启元听了半天也没听明白他究竟想说什么,单刀直入地问:“有什么就直说吧。”唐沁诚惶诚恐地点点头,闪到一边去,“先生,能请您坐在景笙刚才的座位上看一看吗?”
荣启元虽然有些纳闷,但还是坐了过去。
唐沁说:“请您,看看外面。”荣启元一下子便明白过来了。荣景笙的位置就在窗边,而这窗户,斜对着月亮宫的北门。
就在他上来找孩子们之前,他刚刚和安达站在那里拥抱,告别。
看来这一切都落进荣景笙眼里了。所以在他上来以后,荣景笙的态度会那么恶劣。
刹那间,仿佛有道光,把迷茫的黑夜照得透亮。
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他记得上一次是他拥抱他的工作人员们和李铭哲的时候,上上一次是他把荣景笙给他的烤虾全都分给太太小姐们的时候……荣景笙总那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虽然脸上冷冷的,荣启元却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出许多失望和愤怒来。
还有今天,荣景笙急切地想要知道他在外面究竟出了什么事。在他又累又惶恐的时候,用那样霸道的方式逼他去休息。那个时候他还以为这只是小孩子脾气罢了。
现在他明白了。景笙不是不在乎他,是太在乎他。
突然之间,眼睛忽然变得有点湿润,鼻子也酸酸的。仿佛是在沙漠中长途跋涉了许久的旅人,在饥渴交迫濒临死亡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原来早就站在了甘泉的边上。不论如何,这个发现总是令他有点欣喜过望,他有点晕乎得找不到方向了。
他摇摇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很感谢你愿意努力澄清我和他之间的误会。今晚我确实是生他的气了,但是是因为严重得多的事——相信我,我不是一个容易动怒的人,我只是太——太伤心了。”
他生气,难过,不外乎是因为觉得自己遭到了欺骗。
唐沁叹息一声,“无论如何,请您相信,景笙永远都是向着您的。”
荣启元当然相信,简直是相信得不能再相信了。他现在头疼,全然是因为荣景笙似乎有点太向着他了。
这感觉就像是努力地去驯养一匹桀骜不驯地烈马,然后忽然发觉在彻底地驯服它之前,它已经先粘上了自己——不听话,处处捣乱,却又死死缠着他,撵不走,甩不脱。
他的手在额头上用力地按了按,“我信,我信。谢谢你。”说着站起来,“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唐沁欲言又止,点点头。荣启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