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俊义(扬州评话)-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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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太平的。不过,万一的话,比方说,我们家里头真象先生所说的,家里有妖气,连人口都不安稳的话,你先生可有什么办法呢?”“哼,你这个人啊,不老实!”“啊,我怎么不老实?”“安稳就安稳,不安稳就不安稳,何必还要带‘万一’、‘比方’这些虚字面呢?你不老老实实地说,我就是有办法,我也不帮忙。你如果说老实话,诚心诚意地求我,我可以告诉你,我不但是命相双参,还受过异人传授,有驱邪灵符一道,遇缘而周济。不管是什么妖怪,或者什么邪气,只要我这一道符朝起一贴,包管你家门清净,人口平安。”“啊咦喂,先生!这一说好极了。先生,刚才是小人我不敢说,因为我家主人关照的,叫我们不要对外人说。既然你老人家有办法驱邪,我就实话对你说了。告诉你啊,你老人家就跟活神仙差不多,我们家里是不安哎,已经有十几天下来了。不但是家里的东西从那块搬到这块,从这块搬到那块,闹得人也不安稳了,把我们厨房里烧火的二癞子腿上的皮都抠掉了,抠得损德哩!据说是个猫子精。”“好啊,我说的嘛,我看见檐口的妖气都布满了嘛。”“先生,你老人家能不能代我们画、画道符呐?”“哪个?叫我代你们画符啊?”“唔。”“平不画!”“不画啊?我晓得了,你老人家招牌上写的,命金五十两,要先付后算,错不错啊?这个画符嘛大概也是要五十两罗?”“给我五十两,还是不画!”“噢,给五十两还不画?我晓得了,大概这个画符要比那个命金还要稍微贵些是吧?这个不要紧,哎,我们哪怕翻一个跟头撒,五十翻一百,哎,或者二百、三百,哪怕就五百,只要你老人家开个价钱出来,我们都给,哎,决不说二话。”“岂有此理!我再告诉你,我不画!”“哦,你老人家还是不画?我晓得了,你先生大概是跟我说了玩的,你不会画。”“我不会画?谁告诉你的?”“你如果会画,给你五百两,你还不画吗?”“岂有此理!你的耳朵又不是出气筒,你刚才没有入神听吗?我刚才就说过了,我受异人传授,有驱邪灵符一道,遇缘而周济,要遇缘周济,我没有说要钱。”“噢,不错,不错。怪小人我的耳朵太不关神。对的,要有缘哩,有缘分你老人家才画哩。来啊,先生,你跟我家主人可有缘啊?”“有啊,如果跟他没得缘的话,我就代他算命了吗?”“好极了!你老人家既然跟我家主人有缘,就请你顺便画下子咧。你不是说遇缘而周济吗?”“哪个?要我代你家主人画符啊?”“唔”“岂有此理!”“先生你为何要发怒?”“发怒?刚才你大爷在书房里不是看得清清楚楚吗?我代他算命的时候,有些话我不想说,他非要揢住我说,等我说出来了,他又发脾气,大袖子一甩跑掉了。他这种样子,我还能代他画吗?不画!决计不画!”“来啊,先生,你老人家不要生气啊。刚才我家主人气得甩大袖子走了,这样子是不对,是怪我家主人不好。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哪块是对你老人家动气吗?他如果真跟你老人家动气,他倒不请你老人家来算命了。他不是生你老人家的气哎,这个你不晓得,我有数,他是跟自己的八字、跟自己的命着气哎,因为你说他今年的流年太坏,他心里头着急。先生你不看我家主人嘛,你还要看我们这些手下人咧,不瞒你说,我们不但吃饭吃不下去啊,连睡觉都睡不安,三个成群、五个成堆的挤在一起,合股睡。这个还不算数,有的人睡觉,喏,抛锚的抛锚。带缆的带缆,吓得都不敢睡,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啊!先生,小人我求求你了,你能不能代我们画道符?”“要我画符可以,不过要叫你家主人亲自出来,要见我赔礼认不是,要磕头磕响头!”“先生这个恐怕有点过分了,怎么能叫我家主人磕响头呢?不谈了,喏,就让小人我代我家主人来磕头碰响头,好不好啊?”狗头李固双膝朝下一跪,碰了个响头。“唔。不过至少要叫他出来赔个不是。”“这个当然啦。你老人家放心,你老人家无论如何不能走,你老人家先坐下来。——来啊!来啊!来啊!多来几个人侍候先生,代先生打暖布,泡好茶,把那个茶食盘子端得来!——来啊!道童哎!你不要蹲在那块了,来来来,喏,到厅上来。你们先吃着茶食,我到后面去请我家主人。”李逵也跟着沾光,到厅上弄点茶食吃吃。吴加亮朝下一坐,心里有话:卢俊义啊,不怕你不出来!
狗头李固的笃的笃的笃的笃……,跑到内书房,看见主人坐在里头还在“噗”着气哩。李固晓得主人的脾气,特地先打了个热手巾把子上去,他把脸一抹,自然地就消气了。卢俊义把脸揩过了:“唉,李固。”“哎,主人。”“算命的先生走了?”“走啊?没有走。”“哦,为何不走?”“他还……还坐在大厅上哩。”“坐在大厅上作甚?”“告诉你老人家撒,话多哩。刚才你老人家气跑掉了,他还不晓得,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叽哩咕噜地说:岂有此理!这个命就坏成这种样子啊!后来嘛我就提醒他了,我说:来啊,你入神啊,我家主人已经走了。他说:哪个啊?你家主人已经走啦?接着他就说了一阵子怨话,说:我本不想说,你家主人一定要我说,我说出来了,他居然大袖子一甩,就这么跑掉了!”“唔”“他准备走了。我又提醒他了,我说:来啊,你老人家不要生气哎,我家主人不是生你的气哎。你走,把五十二两的命金带着撒。”“他拿了没有?”“他说:哪个啊?这命金我一文不要。你看我招牌上写的清清楚楚:如犯三等者分文不取。你这主人三等皆犯,所以我一文不取。”“啊——?”“哎。”卢俊义这一听:奇怪,原以为他是想弄我几个钱的,万万没有想到他分文不取。“后来怎样?”“主人,他非但不要这个钱,他还说……”“他还说什么?”“这个……他敢说,小人不敢说。”“不妨,你只管如实讲来。”“噢。他叫我把这五十二两银子拿到银号里头去代你老人家存起来,生点利息。”“哦?”“你老人家听见这话当然好笑。我当时,不瞒你老人家说,就差把肚子笑疼了。他见我笑,他就说了:你不要笑,不要以为这五十二两你家主人不在乎,到了随后他一贫如洗的时候,这五十二两的用处就大了!哎,告诉你,不管你是什么人,到了落难的时候,一钱能逼死英雄汉,一文都是好的。他还说:这五十二两存到钱庄里头去,你早也不要拿,迟也不要拿,到今年中秋节之后,八月十六大早,你把银子取出来,到县衙监牢里头去,代你家主人铺监料理。”“哦——呀!”卢俊义一听:可要死啊!说得人汗毛坚坚的呀,居然连日期、时辰都算出来了。“后来又怎样?”“后来我就送他走了。哪晓得才走到大厅口,他站下来不走了。他把大厅一望,说:啊呀!你家这座大厅是正子午向啊!我说:先生,你老人家说得一点不错,你老人家又没有打罗盘,怎么晓得是正子午向的呀?他说:我的罗盘就在我的眼睛里头。我说:啊咦喂,你老人家的这双眼睛了不得。哪晓得这位先生不但命相双参,还深知阴阳,学问大哩。后来嘛他就拈着胡子望大厅了,望啊望的,望了喊起来了。你老人家不要怕啊,我把他的喊声学了给你听听看:啊呀!啊呀呀!”“他为何喊叫?”“我问他了:先生,什么玩艺头?他说:我先以为你家主人今年暖天还能够平安,初秋还得过,难以挨到中秋。哪晓得现在家里头已经不安了,开始闹起来了,厅口妖气冲天,看来不止闹了一天了,起码有十几天了。他还说:恐怕你家不但房屋不安,连人口也不太平了!主人,他大概连拖二癞子的事情都看出来了。”“后来怎样?”“后来嘛,我先不承认。哪晓得他说,他曾受异人传授,有驱邪灵符一道,遇缘而帱济。他说:你如不老老实实说,我有办法也不帮你们的忙。我就只好老老实实承认了。我就问他:你跟我家主人可有缘啊?他说:有缘啊,如果没有缘的话,我就不带他算命了。我说:既然有缘嘛,能不能请先生赐我们一张灵符呢?他说:可以啊。不过你家主人刚才气了跑掉了,我怎么能画符给你们呢?除非你家主人亲自出来赔个不是。要我说呀,主人,江湖上的人呐,都是要面子的呀,你老人家就出去打个招呼吧。你老人家睡在上房里头不晓得哎,我们底下的人这十来罪受大了,晚上睡觉合股的合股,抛锚的抛锚。带缆的带缆,哪块是过日子啊,活受罪啊!主人,求求你老人家,你不看旁的,可怜可怜我们吧。”“啊呀!”卢俊义心里有话:万万没有想到,这一位先生还精通阴阳,居然还会画符。“如此讲来,卢某有请先生外书房来见。”“噢,就是了。”李固心里有话:这也是天生的缘分啊。万万没有想到我家主人居然就把气消了,还要向来人打招呼,难得,难得。卢俊义随即回到外书房,等候算命先生。李固复行奔大厅。
李固才到屏风后面,吴加亮的耳朵尖哪,听到后头有脚步声:唔,大概是李固来了。故意把嗓门提高了,望着厅口的手下人:“来人哪!”“哎,先生!”“你家这个李固李大爷,说到后头去请你家主人出来,给我赔罪认不是,怎么到这一刻还不出来的呀?他再不出来,我就走了!”他这一喊,李固赶紧走屏风后头跑出来了:“哎,先生,不能走啊,小人我来了!”“噢,你到后头去过了?”“去过了,刚才我把这一番话告诉了我家主人,我家主人就说了:我哪块是跟算命先生发脾气啊!我是跟我自己的这个命生气啊,我的时辰八字不晓得为什么这么坏的!他也晓得得罪了你了,现在请你老人家到外书房去,向你赔礼认不是。”“噢,这也就罢了。——道童,随了!”“呜哇——!”李固一望:“哎,先生,你就不要把他带了去了。就让他坐在这里歇歇,不要紧哎,这块有点心咧!——来啊,你们代他把茶重泡下子,多端几盘点心来!——道童哎,你没事就吃吃点心,喝喝茶,这块还有兔儿眼大瓜子,弄个瓜子剥剥。”这一刻哑童也尊贵起来了。吴加亮跟随李固就朝后头走了。李固这个狗头是聪明哪,俗话说:会说话的两头瞒,不会说话的就两头搬。他如果跟卢俊义说:先生说的,无论如何要你赔礼磕头认不是,卢俊义今生也不肯啊!只能说要他打个招呼。但是到了吴加亮这一边呢,他又说:我家主人要亲自出来,向你认不是。这就是会说话的两头瞒。
吴加亮到了书房门口,卢俊义走书房出来了。谈到打招呼,他到底是千百万银子的大财主,从来没有失过这种身份:不打招呼吧,又不行,还想要他画一道符哩。就用自己的袍袖,把脸朝起一档,总归还是有点无趣啊。“啊——,卢某刚才冒犯先生,望先生海涵。”吴加亮这一望:大袖子挡住哩。你这一刻用大袖子挡住脸,你不能永远挡住,马上还是要和我照面的哎。“啊呀呀!员外言重,学生担当不起啊。象你们这些有钱的大老官,甩回把大袖子,不在话下啊。”“啊咦喂!卢俊义心里有话:这位先生的学问是不丑,人也还可以,就是这张嘴象个刻薄的哩!”“先生请。”“啊,不敢,员外请。”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