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成忆-第2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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磐义还是一声不响,默然地盯着磐喜。
“我只想求你一件事情,”磐喜的声音低下来:“让我和母亲有尊严地死去。”
磐义沉吟片刻,低声道:“朕答应你。”
“喜儿——”寒蕊绝望地大叫一声。她终于知道,希望最终破灭的滋味,就象烛光熄灭在生命的通道,她自此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磐喜微微地笑了一下,返身,走向寒蕊:“姐姐……”
寒蕊仰起眼泪,望着磐喜,眼泪滚下,又盈满眼眶,视野中的弟弟,始终模糊着,她痛心地说:“为什么?你要这么傻……活着,不好么?只要活着,就永远都有希望……”
“希望?”磐喜凄然一笑:“你愿意我杀了他么?”
寒蕊痛苦地闭上眼睛,长吟一声:“不……”
“姐姐,生在皇家,不是我们的选择,但命运,也同样由不得我们选择,”磐喜说:“你想做的,都已经做了,不要再耿耿于怀了,我记得你的好,”他轻轻地靠过来,默默地抱住了她,紧紧一抱:“若有来生,我们还做姐弟……让我,做你的亲弟弟……”
呜……寒蕊伤心地哭出声来。十四岁的弟弟,已经同她一般高,再有两年,他就成人了。寒蕊还记得,宫中的成人礼是很庄重的,可是此刻,她却要心碎地面对,他生命中永远也完成不了的成人礼。
磐喜慢慢地松开她,缓缓地走到源妃跟前,跪下,轻声道:“娘……”
源妃泪眼相望,依旧无言,她轻轻地冲磐喜点点头,想笑,污浊不堪的脸上却是呈现出更为恐怖的表情。
磐喜缓缓地跪下,磕头三个:“请恕孩儿不肖,先行一步,请您不要难过。命该如此,强求不来,生已无可眷恋,孩儿只想,求个解脱。”
寒蕊听到这里,禁不住浑身颤抖,涕泪横流。她想不通,事情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不能兄弟相亲,为什么不能恩怨随风,而要在这皇宫,上演这悲壮苍凉,而又无情的一幕呢?
磐喜已经起了身,他从容地走到磐义面前,站定。
磐义看着磐喜,好久好久,终于,他咬了咬牙关,一抬手。
“磐义——”寒蕊大喊一声:“不要!”
磐义的手一顿,就停在了半空之中。
“多一秒便多一分痛,下令吧。”磐喜淡然轻语,催促磐义。
“磐义!”寒蕊“扑通”一声跪下,不顾一切地说:“你还记得母后的遗愿么?她若再世,会忍心见你如此弑弟么?你想要成为圣君,就不怕此举,为你画上抹不去的污点么?”她跪着移往跟前,戚声道:“当日七步成诗,燃萁于釜,煮豆在泣,同根所生,相煎何急?相煎何急啊——”
“相煎何急啊——”她大哭着,拜倒在地:“皇上——他不是你的仇人,是你的弟弟啊……”
磐义看着痛哭的寒蕊,悬在半空的手开始微微地颤抖。
“你们曾经在这皇宫中,牵手而过,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一起玩耍,一起挨训,你们也曾,彼此替对方遮掩,以逃避责罚,怎么可以统统抛却?想想父皇吧……他生你们,养育你们,难道就是为了看今日你们兄弟相残?”寒蕊凄厉地喊道:“是什么蒙蔽了你的眼睛?看不见人世间最值得你去呵护和珍惜的真情?难道当皇帝,就一定要无情无义,成为孤家寡人么?!”
“你把他废为庶人吧,好歹留他一命,上天也有好生之德……”寒蕊声嘶力竭地喊道:“我愿立下生死状,保他终身不违逆皇上!若有违反,我愿先他受罚!”她跪着,一头磕下去,又是一头,一头一头,磕得青石板“砰砰”作响。
磐喜仰着头,不看寒蕊,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最终还是在寒蕊的哭喊声中,泪流满面。
磐义终于,无力地,放下了手臂。
殿上陷入一片沉寂,只有寒蕊凄切的哭声,穿透了殿堂。
润苏默默地垂下头去。
平川揪心地望着寒蕊,尽管他知道,不管她如何努力,最后还是徒劳,可是,他不能阻止,因为磐喜说过“总得让她努力过,到时候,才不会那么伤心……”
“三哥……”磐喜轻轻地喊了一声。
磐义一震,有些难以自禁。
“我不怨你……如果登上皇位的是我,也一定会杀了你。”磐喜的眼泪无声地落下:“姐姐,也一定会不惜一切,为你力争……”
磐义缓缓地起身,转过背去,不说话。
“把她带下去吧……”磐喜凄然道:“不要让她看见……”他转头,看见平川,低声道:“将军,拜托了……”
平川迟疑了一下,伸出胳膊搂起了地上的寒蕊,寒蕊挣扎着,不肯离开,口口声声还在喊:“磐义……你听母后的话,宽恕吧……磐义……”
“动手吧。”磐喜从容地,在祖宗像前跪下,表情平静。
磐义猛地一咬牙关,闭上眼睛,决然地将手一挥。四个公公,捧着白绫上来了。润苏盯着那白绫,脸色开始发白,她晃了晃身子,僵硬而缓慢地转过身去,眼睛轻轻合上,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
“磐义……”寒蕊奋力地挣扎,喊声还在喉咙里,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还能说些什么来做最后的挽回,尽管她知道大势已去,什么都成了定局,可是,她还是不甘心,不能说服自己放弃。她就这样,一声声地喊着“磐义——”被平川连抱带拖地拉出了门外。
“你什么也改变不了……”平川低低的声音,更象死刑的宣判,那不是,不是她想要的结果。(未完待续)
第119章 打击凛冽人心受不起(下)
她的眼睛里,只有那张门,她要进去。她宁可相信,磐义不是看上去那么无情的一个人,他还在犹豫,他甚至有可能放弃。于是,她使劲地扒拉着平川,想挣脱他的禁锢,直到,直到她看见,那公公托着白绫,从她眼前穿过……
平川忽然感觉怀里的寒蕊没有了动静,他再去看时,只看到了她两只发直的眼睛,和眼睛里大大的白绫,白绫在她的瞳仁里渐渐消失,希望也她的瞳仁里渐渐消失,她眼睛里逐渐漫起的空洞蚕食了平川的思绪,他用力地摇晃着她,唤道:“寒蕊……寒蕊……”
她大睁着眼睛,带着呆滞,软软地滑落下去,滑向她向往的平静。再也没有欺骗,再也没有伤害,再也没有刺激,平静得,让平川心碎。
“寒蕊……”他心疼地唤一声,紧紧地拥住了她,深深地,抱进怀中。她头一次,没有挣扎,安静得,绝望。他又一次,闻到了她身上,熟悉的,令他心悸的香味,他鼻子一酸,鼻梁上,滚烫的泪,滴落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
“公主,”公公小心地凑上来:“您要去看殿下最后一眼么?”
还没等平川说话,寒蕊一腾就从地上站了起来,即便是头重脚轻,她还是推开了平川,跌跌撞撞地踏进殿中。一眼,就看见磐喜倒在地上,颈上绕着白绫,一时间,她觉得天旋地转,大脑也不是自己的了,脚步踉跄着,扑过去,惨呼一声:“磐喜——”号啕大哭。
平川默默地跟在后面,束手一旁。忧虑地望着哭得神志不清的她,满面痛惜。
磐义缓缓地,从座上走下来。半跪下,用丝帕盖上磐喜的脸。
寒蕊还在哀声哭泣。哭得浑身颤抖。
公公凑过来:“源妃断气了……是咬舌自尽……”
“她倒是刚烈……”磐义闷声道:“把他们母子合葬……葬在皇陵……尽量,离父皇近点……”
“有用吗?”一直埋头哭泣的寒蕊忽然冲口而出。
磐义怔怔地看过来,寒蕊却低头去擦泪水,不理他。磐义顿了顿,又吩咐道:“好好替源妃收拾一下……她很爱漂亮的……”
“有用吗?!”寒蕊猛地抬起头来,恨恨地望着磐义,凛声道:“现在才来做些这些,有什么用?你做给谁看?!”
磐义看寒蕊一眼。什么也不说,俯身抱起了磐喜的身体,朝外走去。他曾经抱过磐喜,背过磐喜,却从来没感觉到,弟弟的身体是如此的轻。他的心上就象压了一块巨石,他想哭想喊想挣扎,却动弹不得。
“你祈求上天宽恕你吧!”寒蕊将手朝天用力一挥,愤声道:“老天爷,你睁开眼睛看看。这个穿着皇袍的畜生!”
“寒蕊……”平川急了,低声道:“你不要命了?!”这个时候,情绪激动的寒蕊是想不到磐义的内心的。但平川知道,磐义心里,也未必好受,如此愤然只会令磐义盛怒,对寒蕊可没有一点好处。
“我早就不想要命了!”寒蕊一把推开平川:“不象你,把个命看得跟什么宝贝似的!”
果然,磐义停下脚步,转身投来愤怒阴寒的眼光,已濒临爆发。
“你杀了我好了!”寒蕊胸口的情绪已经喷发。什么希望都没有了,她自然也不需要再顾忌。继续忿忿地说道:“你已经杀了一个弟弟,不在乎再多杀一个姐姐!”
磐义嘴角一抽。额上的青筋暴起来,形势顿时紧张。
“磐喜已经走了,就让他安安静静地走吧,”这时候,润苏说话了:“生已无恋,死又何惧?他连死都不怕,不过是想寻个解脱,这样吵吵闹闹,他怎么会走得安心……可怜可怜他吧……”
眼泪忽地一下又涌出来,寒蕊深吸一口气,黯然地闭上了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寒蕊的情绪终于稍稍平复了一点,在润苏的劝说下,喝了一杯茶。
润苏放下茶杯,挨着寒蕊坐下,握着她的手,轻声道:“寒蕊,我要走了……”
“不跟我回公主府么?”寒蕊紧紧地握住了润苏的手,仿佛怕她飞掉:“我不让你走!”
润苏轻轻一笑:“都成了家了,怎么还怎么孩子气。”
“那……”寒蕊咬了咬嘴唇:“那你答应我,下次跟我回公主府去住……住了就不会庵里了……”
润苏缓缓地摇摇头,柔声道:“你还记得吗?我说过的,我还会再见你一次,以后,便再不会见你……”
“你开什么玩笑?”寒蕊不高兴了。
“今天我来,只是为了了却一个心愿,我之所以带发修行这么久,就是因为如果剃了度,就不能有杀戮……我只能,以凡夫俗子的身份,来了却这桩心愿……所以之前,也不过只能说是借住在庵里。”润苏抬起头来,望着寒蕊:“当年,我母亲就死在源妃的手上,她在我母亲的药里,添了毒……这么多年,我一直想报仇,我母亲那么老实,与世无争的一个人,死得太冤……”
“磐义答应过我,要达成我这桩心愿,”润苏幽幽地叹一声:“别怪我冷血,你能放下杀母的恩怨,我不能……那些曾经受过的屈辱,日日折磨着我,我憋着这口气,一定要源妃的命来偿……”
“我从来没有想过放弃,也没有想过宽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