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时,想你-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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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点。”
千暮将利群的烟盒放进大衣口袋里,说:“那赶紧走吧,晚了就得从前门绕了。”
嘉木轻轻地嗯了一声,没有说话。从前门绕进生活区有很长一段路,他不禁开始祈祷,希望今天後门关得早些。
夜晚十一点的郊区很安静,宽阔的大马路上也没什麽来往的车辆。走了一阵後,已经能远远地看到後门了。嘉木忍不住问道:“你跟那个女的怎样了?”
他想了很多种答案,没想到千暮反问道:“哪个?”
嘉木只得解释道:“就是那个想嫁给你的美女。”
“我跟她说清楚了。”千暮解释得云淡风轻,“我不能娶她。”
嘉木想问为什麽,但又觉得这个问题太愚蠢。沈默著,他已经看到了前方敞开的後门。许是因为周末,後门关得比往常晚了些。
耳边响起了ZIPPO打火机清脆的响声,只听千暮接著说道:“现在年纪大了,有些事情不像以前那麽随心所欲。”
嘉木一抬头,正对上千暮的眼,在黑夜里显得幽黑而又深邃。他心一跳,但还是笑著问:“你年纪很大麽?”
“二十八了,还不大麽?”
“男人三十还一枝花呢。”
千暮摸摸他的头,停下脚步,说:“到了,你进去吧。”
嘉木想了想,终究还是作别了千暮往校园里走去。走出几步他又回头看,黑夜里千暮的身影早已行得远了,只有指尖的烟头,若有似无地明灭著。
6
因著天气的关系,嘉木在寝室狠狠地宅了几天,课也没怎麽去上过。他是没有存在感的人,也没人打电话通知他老师有没有点过名。
有天傍晚,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以为是外卖来了,看也没看便接起电话道:“我马上下来。”
那边的声音似夹杂著冷风,听起来却很温暖:“怎麽,你算准了我要来?”
他没想到是千暮,一时激动得不知说什麽好了:“是你?”
“下来吧。”千暮说,“我在你们寝室楼下。”
嘉木套上黑色大衣,电脑也没关便风风火火地冲下楼去。走到楼下,只见千暮穿著那天那件雪白的羽绒服,跨坐在一辆黑色的永久自行车上,指间夹著一根未燃尽的烟。整个人看起来既有几分痞气却又有几分学生气。
见他下来,千暮也不起身,只朝他笑。是那种笑意弥漫了双眼的温暖的笑容。嘉木也笑著走到他面前,问:“怎麽突然想到来找我了?”
千暮像变戏法似的突然拿出一顶黑色线帽,那时男生中颇为流行的款式。他抬手给嘉木仔细地戴上,戴上之後嘉木整个人显得有几分不羁,还有几分深沈,像黑夜里的街边痞子。千暮端详了他一会,笑著说:“怕你冷,送你顶帽子。”
一阵暖流突然漫过嘉木的身体,就像在寒冷的冬夜喝了一碗暖暖的汤。他摸了摸帽子,说:“那我请你吃饭吧。”
“好啊。”千暮摁灭了烟头,说:“上来吧。请我吃什麽?”
“後门外的东北菜怎样?”
“可以阿。”
後门外的小区里有一家东北菜馆,不大的小饭馆总是给人以温馨的感觉,尤其是在冬日。嘉木点了自己喜欢的地三鲜,锅包肉,又点了几个招牌东北菜。千暮像是离不开酒似的,照例叫了几瓶雪花。菜点完,服务员拿著菜单离去之後,两人一时静默下来。
饭馆的电视里正在放《小李飞刀》的片头,罗文在唱:“无情刀,用不知错;无缘份,更叹奈何。”歌声听起来竟有几分凄楚。
“其实古龙小说里的话,都有几分哲学意味。”千暮一边开啤酒,一边说,“比如,老婆要偷人,天要下雨,人要发财,都是无可奈何的事。”
“你老婆偷人啦?”嘉木好笑地问。
“只记得这句了。”
嘉木想了想,说:“我挺喜欢这段。‘冷风如刀,以大地为砧板,视众生为鱼肉。万里飞雪,将苍穹作洪炉,熔万物为白银。’”
千暮看著他,嘴角带笑:“你也喜欢古龙?”
嘉木摇摇头:“不喜欢,有些桥断怪恶心的。”
“恶心吗?”千暮摇头道,“终归还是你心肠太软。我不觉得呢。”
“把一个好端端的帅哥的双腿齐根斩断,天天喂猪油拌饭喂成肉球,”嘉木说著要作呕了,“还不恶心麽?”
千暮悠闲地点了根烟,含笑看著他,“我这有更恶心的,要不要听?”
嘉木连忙摆手道:“不必了,我还想吃饭呢。”
“我有一回看了本关於古代酷刑的书,看完後三天都没吃下饭。”
嘉木听了,好奇心蠢蠢欲动,又怕听了倒胃口,因而只瞪著千暮不说话。
千暮笑了,隔著桌子探手过来揉他的头,“想听?”
嘉木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7
走出饭馆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街道旁的路灯蕴著昏黄的光。嘉木喝了点酒,在冷风的吹拂下早已清醒了。但兴许那点酒意给了他胆量,他对千暮说:“你是不是就住这小区?去你那坐坐啊?”
千暮正弯腰开车锁,听了嘉木的话他抬头认真地看他一眼,随即他笑道:“你不怕我吃了你?”
“谁吃谁还不一定。”嘉木双眼炯炯地盯著他,道。
“好吧。”千暮弯起好看的眼睛,说,“我怕你吃了我。”
嘉木好生失望,他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千暮推著车走出几步远,见他没跟上来,回过头来看著他。两人沈默地对视了几秒後,千暮又走回来,微低著头看嘉木,说:“其实,”他又沈默许久,像是在下定决心似的,才又接著道,“我有男朋友。”
像一个晴天霹雳当头打下,嘉木忘了反应,只愣愣地看著眼前俊美的脸。
千暮停好了车,把嘉木拉到旁边一家奶茶店。两人坐定後,千暮说:“我和他是高中同学。现在他在上海工作。”
嘉木笑笑,反问道:“你为什麽要跟我说这个?”
千暮却并不回答,只沈默地注视著嘉木,嘴角边还有若有似无的笑意。嘉木被他看得心慌,像是自己的心思尽数被那人看透了一般。
奶茶店的灯光并不明亮,墙上的壁灯发著晦暗的幽光。他们坐在楼梯下的一张桌子旁,头顶时不时传来木质楼梯嘎吱嘎吱的声音。千暮把玩著手中的打火机,“啪嗒、啪嗒”的声音听来有几分突兀。一会,他放下打火机,说:“因为你玩不起,我不想伤害你。”
嘉木皱皱眉,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自己刚才的问题。“不想伤害你”之类的,在他看来,是最不想从喜欢的人嘴里听到的借口。他倔强地反问:“你怎麽知道我玩不起?”
“你很单纯。”像是下结论似的,千暮说。
嘉木感到伤心,为对方的冷静自持,像一个局外人似的,清醒地看著自己沦陷。他猛地站起身,匆匆地说了一句“我走了”,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嘉木快步走到狭小却又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千暮并没有追出来。他慢下脚步,跟著人流缓慢地往学校里走。此时正是晚自习结束的时间,因而这条後街热闹异常。
此时嘉木感到心里空落落的,一个人在人群里穿梭,便显得格外形单影只。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这麽说来,他已经狂欢了如许多年。现在,还将继续狂欢下去。
回寝室後他没有再像往常一样上BBS,那虚拟的世界填补不了他心中的缺口。
他想他是太寂寞了。
他披上大衣,决定去风起时消磨时间。
深夜的酒吧正是一天中最喧嚣的时刻。嘉木点了一杯Long Island,坐在吧台边浅斟独酌。Long Island的中文名是长岛冰茶,他起初以为是茶,像喝奶茶似的喝了几口,便发觉自己有点不甚清醒了。
头昏脑胀之际旁边有声音响起:“你一个人来玩?”嘉木转过头,只见旁边坐著一个时髦的男人,衣著打扮颇有几分韩星的味道。
因著酒精的关系,嘉木大脑也变得有些迟钝了。他还未反应过来,那人又问:“你喝醉了?”
嘉木摇摇头,说:“只是有点晕。”
那人毫无顾忌地拿起他的杯子泯了一口,笑道:“这是鸡尾酒,不是茶。”
“那它应该叫长岛冰酒!”说著嘉木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想去厕所洗把脸醒醒酒。刚站起来便一个趔趄,重又摔倒在那人身上。幸而那人伸手接住了他。
那人扶著他,说:“还是我陪你一起去吧。”
8
嘉木在那人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走进厕所,他反手关上门,也许是地太滑,嘉木重重地靠到门上,将那人也一把拉近身前。四目相对,寂寞的嘴唇触碰在了一起。
嘉木承认这在他的意料之中,然而这充满了酒精味道的吻却难以令他迷醉。他想起,也是一个寂寞的夜晚,那淡淡的烟草味,曾充斥了他的胸腔,令他心甘情愿地沈沦。
他确实是太寂寞了。
却原来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令他不寂寞。
他恶狠狠地想念那烟草的味道。
嘉木推开了那人,一阵风似的冲出了酒吧,直到奔到空旷的马路上,他才感到些微清醒。
路边的杂货店依然亮著灯。他在烟草柜台前踌躇良久,最终还是空手离去。
他有慢性气管疾病,断断续续十来年,说严重却也不严重,但总靠药物控制著病情,说不严重也严重,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秋冬季节是病情容易加重的时候,他应该过著规律的生活。
但是他太寂寞。
夜晚躺在床上总是难以入睡。想到这麽寂寞的自己常常会觉得可耻。
临近年底的时候,校园里弥漫著浓重的喜庆气氛。在浓郁的节日气氛里,期末考试也临近了。嘉木重又过上了规律的生活。每天清晨斜挎著阿迪的黑色背包去图书馆占座,夜晚披著星光去後门外买夜宵 。
对於学习嘉木感到力不从心。高中的时候他可以在书桌前坐一整天,只为做那些枯燥而繁琐的数学题,或是物理题。而现在他每天每天地在图书馆光线最充足的位子上睡觉,然後在睡醒的时间里想千暮。
他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