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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如花似玉-第37章

小说: 如花似玉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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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正在滑坠下去。韩金坊觉得真是无路可去了,站在一块瓦砾上,他说,就在这个草庵里凑和着住吧。薄暮越来越浓,忍受着耳房里一股难闻的气味,韩金坊收拢起一堆柴草和蒲草团,头枕着尼姑们丢弃的破布袍,浑身瘫软着躺在他的一个铺盖上,时而睁眼时而闭目的熬过草庵里的第一个夜晚。

  第二天醒来后,韩金坊看见了在头顶上盘旋环绕的飞鸟,还是几只尾巴灰秃秃的麻雀,他的铺盖上遍布着一些黑褐色的鸟屎。

  他知道麻雀饿了正在觅食。他也饿了,觉得自己的胃里如同耗子噬咬着一样难受。他想,起码要吃一口东西,哪怕吃一碗粗茶淡饭也行。走出耳房环顾着四周,草庵的墙外有一块菜园子,菜畦里站立着一片片青黄相间的蔬菜秧。他从秧棵上寻到几颗残剩的青青的柿子,吃到嘴里却涩涩的难以下咽。

  后来,韩金坊在那片菜园里挖到了一些鸡卵大的土豆。他用衣襟兜在怀里回到了草庵,寻到一个残破的有豁口的瓦盆,架在柴火上清煮着土豆。开始韩金坊怀疑那个瓦盆是尼姑的洗脚盆,但是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用清水漂洗了两遍后,他把洗干净的土豆投进了瓦盆里。

  这时,一个年轻的村妇从断墙处跳进来。她的家就在草庵的附近,抬头可以瞧见那个村庄的淡影轮廓。村妇走到耳房的门口,见到韩金坊蹲在那里正在煽风点火,她说,这位先生,刚才是你在我家的菜园里寻土豆?

  我饿坏了。韩金坊不好意思的咧嘴僵笑着说,我真的找不到能吃饱肚子的东西了。

  先生,村妇继续问道,你好像是在城里开店铺的人,是路过这里吗?

  韩金坊尴尬地摇着头说,不是,都不是。

  看你的穿戴和举止,倒像是城里开着店铺的人。村妇微笑着说,你很像一个阔家少爷。

  韩金坊咬着发白的嘴唇告诉她,那都是从前了,现在连一个乞丐都不如了。

  我不相信。村妇站在耳房前的一片灿烂照人的阳光里,她微黑的皮肤却笑容如花。她莞尔一笑道,说,你是乞丐?连傻子都不会相信。

  我干嘛要骗你呢?韩金坊一次次重复地点燃瓦盆下的一堆湿柴,他摸了摸口袋说,我身上没钱,又不是怕你打劫。

  先生,真会说笑话。村妇越发笑得厉害,用手捂着嘴巴吃吃的笑道,看你,好像有点儿跟我装疯卖傻哩。

  韩金坊换了个话题,跟她说起了这个城郊外很荒凉的草庵。

  他问,这是什么庵,这里的尼姑呢?

  先前,好像是叫极乐庵。村妇启齿一笑略显羞怯地说,尼姑早就走了。她告诉韩金坊,说,四年前庵里有一个尼姑偷情,事情败露后,就吊死在了观音殿的屋梁上。其他的尼姑们一时害怕,就投到别的姑子庵去了。说着,村妇还带他走进观音殿里,看到屋梁上仍有一条绸布拧成的绳套,挂在那里悠悠荡荡的。地上,丢弃着一个游不进水的木鱼。

  韩金坊踢了一脚木鱼,连忙退出来。村妇看着他说,你害怕了?就不怕鬼吗?

  我不怕,什么都不怕。他发现村妇跟他谈得还很投机,又补充了一句,其实,鬼也怕世间的恶人,你说呢?

  村妇眨了一下眼睛,重新打量了一遍韩金坊和地上的瓦盆,觉得他的境况有些让人可怜。村妇便回到家里去,给他送来几个烀熟的土豆,说,你脸颊浮肿,眼眶发青,一定是饿的。韩金坊说,我真的是饿坏了,就接过村妇手里还很烫手的土豆,连土豆皮儿也没有剥掉,两三口便吞咽了下去一个。

  村妇站在耳房门口,觉得他的吃相很有趣,她笑滋滋的说,先生,你慢些吃嘛。

  我饿了。韩金坊低眉低眼的舔着嘴唇说,我真的有些饿了。

  村妇把一个破碗里的水端给他,重复说,先生慢点儿吃,别噎着了。韩金坊喝了一碗水,抹了抹挂在嘴角上土豆的残渣。这时候,村妇望见韩金坊的眼眶里是湿润的,那是从心底里涌上来的感动,看上去并不显得是单纯的一时感动。在那一瞬间,韩金坊也久久的注视着村妇,发现她的眉眼端庄而清秀,眼瞳如月华,头发也黑黑的,似乎有着墨染一样的光亮,这让他立刻想起了一个耐看的女人,村妇的娇容媚态很像四喜堂的梅香。

  村妇在离开草庵之前,细声细语的说,先生,地里的土豆早已挖光了,你想吃土豆就去我的家里。

  村妇逾墙而去。韩金坊坐在耳房里,琢磨不透村妇的这几句话都有些什么意思,但是却让他心里有着一种蒙羞受辱的感受。

  忽然间,他跑出了耳房走进了观音殿。仰起脸来,望着从屋梁上垂悬下来的绸布条的绳套,他低声自语着说,我也应该跟尼姑一样吊死在上面。偷人家地里的东西和偷情的尼姑还有什么两样?吊死在上面算了。

  站在那里一直注目着头顶上的那根绳套,韩金坊在不是很清醒的神智中一直端详了很久,以致于他的脖颈变得僵硬而酸痛。

  他脚踩着地上的木鱼,有了一种脚底无根飘浮不定的感觉。蓦地,一只灰褐色羽毛的麻雀跳进来,它的叫声幸福而欢快,围绕着沉吟无语的观音像尖叫了一会儿,而后飞走了。面容平和的观音颌首注视着他,似乎是在俯视一只灰色的小麻雀。

  未了,韩金坊也许是在那一瞬间,领悟到了在人世间活着看似简单却包容着复杂的真谛。那一刻,他还是太过于眷恋这个花花绿绿虚虚实实的世界了,因而他跳上观音足底下的莲台,并没有钻进屋梁上的那根绳套。那时,他仿佛,见到观世音的面容极其和善,宽容地看着他麻木了的表情。之后,他犹犹豫豫地走出观音殿。回到耳房,韩金坊在柴草上敛心静坐,专注一境,似乎进入了一个身心轻安观照明净的平和状态。

  在1942年的这个嘶风吹过的晚秋,韩金坊因挖不到菜地里的土豆而忍受着饥饿了。原因很简单,草庵附近的农人早已挖遍了地里的土豆,都收运归家了。韩金坊在村妇深翻过的土豆地里,只拾到了一些深藏不露的鸡蛋般大的土豆。他坐在田垄上愁容铺面,意识到自己到了饥不饱腹的窘境。这座人迹罕至的草庵也有香客。毕竟庵内供奉着两尊圣佛神像,附近村庄的农人偶尔也来这里焚香叩拜。正殿佛堂里的香案上,经常摆放着一块块干瘪的供果,还有经过太多时日的置放而蒙尘的点心。时间稍长一点儿,那点心就变得发黑了,发硬了,如同骡马屙出的粪蛋。但是,过不了多久,韩金坊看到田地里饥肠辘辘的田鼠,相衔着尾巴爬进草庵来,钻进了佛殿跳到供桌上,抢吃那些佛祖还没动嘴品尝的供品。夜里的佛堂内,不断传来田鼠吱儿吱儿的撕咬声,尖锐而恐怖。有一次,一只笨硕的田鼠窜进了耳房,在梦境中的韩金坊的鼻翼上啃了一口。他抬起手掌拍过去,那只笨拙而灵敏的田鼠,竟然钻进了他的一条裤筒里,吓得他一声锐叫翻身跳起来,田鼠却乘隙逃之天天了。

  在饥饿袭来身体变得虚脱的时候,韩金坊觉得他快要瘫倒垮掉了。他捂着咕咕乱叫的肚子想,与其坐以待毙的饿下去,还不如从田鼠的嘴里抢吃供晶了。因而在白日里待香客们摆放好供品焚香离去之后,韩金坊贴着耳房像一个窃贼似的溜过去&;#8226;,把供桌上的供品全都兜回耳房,然后大口大口的吞咽下去。他知道没人理会也不会有人察觉的,惟一能察觉的是手眼通天的神灵,但神灵都是视而不见的,懒得出头现身干预这种屁大的闲事。

  冬天说到就到了,而且天气出奇的冷。风雪掠过正殿和观音殿的瓦檐,发出沉闷而呼啸的声响。韩金坊的身上只有一件在庙上穿过的旧棉袍,裤筒却是单薄的,只能用棉袍裹紧下面的一双膝腿,抖抖瑟瑟的偎缩在柴草堆里。后来他把拾到的枯枝败草堆在耳房的门口,柴焰烈烈的燃烧起来,借以驱赶冬天的那种逼人的冷寒,再把火炭弄到耳房里烘烤着供暖。有时他把秋天积蓄的土豆埋进火炭里烧烤,烧熟了将土豆剥去焦糊的外皮也吃到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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