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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南纬三十三-第4章

小说: 南纬三十三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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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子书回头看去,书房中的暖色光线在面前人没受伤的侧脸上染上了柔和的色泽。他摇摇头:“没看过,一直想试试。”
  黎杨将《金阁寺》从他手里抽出来,搁在一摞书上,取出一本《潮骚》递给他:“《金阁寺》太压抑,还有点晦涩。没看过三岛的话,先试试这个,情节稍微有些俗套,但写得很细腻唯美。”
  同一个出版社的版本,同样雪白简洁的封面。
  叶子书捧着书,稍微翻了翻,犹豫半天,小声问道:“可以借给我吗?我来的时候行李额不够,没带什么书,晚上睡觉前没什么可看的。”
  黎杨喝口水,点点头,指指几个书架:“随便挑。”看他一眼,补充道,“慢慢看,不用急着还给我。”
  “太谢谢了。”叶子书心里松快了不少,一头埋进书架里,精挑细选,又取出一本《刀锋》,一起抱在怀里。
  黎杨靠在木桌上看着他:“我更喜欢《月亮与六便士》。”
  叶子书看着他肿起来的那只眼睛:“那本我看过了,还特地找来高更的画看了看。”
  黎杨一笑:“看出什么心得了?”眼眶上那团黑紫随着笑容向周围散开,像生活在丛林中的动物为了吓跑天敌而生出的保护色,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没看出什么心得,不太喜欢印象派,还是古典主义画派更对我胃口。”
  “嗯?”黎杨饶有趣味地端详他:“看你年龄不大,懂的还挺多。”
  叶子书稍一怔,摇摇没拿书的那只手:“不是显摆不是显摆,”抓抓脑袋,“就是……难得遇到一个能聊这些话题的人,周围真正能静下心来看书的人太少了。”
  “我知道。在国外更难遇到。”黎杨捏着玻璃杯,碰碰叶子书的杯子,“市博物馆偶尔会展出古典派的画作,有空你可以去看看。”
  叶子书点点头,指指黎杨的胳膊,小心翼翼问:“这个,还有眼睛,怎么弄的?”
  黎杨看一眼胳膊,毫不在意地耸耸肩:“跟人打了一架。”
  “啊?”叶子书瞪大眼睛,“为什么?”
  黎杨懒散地歪过头,晃着水杯:“当了一回英雄,救了一个美人儿。可惜美人儿不领情,连声谢都没道就跑了,英雄非但没能抱得美人儿归,还挨了拳缝了针,好几天都不能上班。”
  空调吹出来的风有些冷。
  叶子书想扔下书立刻走人,再也不来了。
    

  ☆、Chapter 5

  黎杨正准备看第三十七次表的时候,终于挨到了一处路口。
  他迅速拨转方向盘,调头返回,开到离此处最近的火车站,将车停进停车场,飞奔进站,买票等车。
  他不可思议地将头顶上的的液晶屏看了又看,忍不住抓住了脑袋顶上的头发。
  下一班火车的行驶状态是——延误。
  黎杨一脚踹上砖墙,狠狠咒骂起来。这几年在工作中好不容易练就的灌木丛一样密密麻麻的耐心,竟在几个小时之内被一把狂躁的心火烧得一干二净,浓烟漫天,焦黑遍地。
  他找到一个站内工作人员,趴在小窗口上询问火车延误的原因。
  那工作人员正悠然自得喝着肉桂咖啡,吃着自制汉堡,听他问起来,不慌不忙咽下嘴里的大块牛肉,换上一张忧心的脸,指指远离市中心的方向:“上一站有一位乘客被人恶意推下了铁轨,还不知道是死是活。”肉墩墩的手贴上胸口,无名指上硕大的钻石戒指闪闪发亮。她缓缓摇着头,“刚才我还听说,不排除和人质劫持事件有关联。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上帝保佑,这样的事千万不要发生在我身上。我们的国家是个和平的地方,绝对不应该发生这样的事。”
  要放在平时,黎杨肯定会和她攀谈起来。但此时他实在没有这个心思,只把脸凑得更近,急切地问道:“大概还要等多长时间?”
  工作人员看看面前电脑上的调度程序:“大约二十分钟。”
  黎杨道了谢,准备耐着性子等待,却听她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叫住他:“哦,你是不是要去市中心?”
  黎杨点点头:“是的。”
  那工作人员脸上又浮起一丝担忧:“咖啡馆附近的那个车站已经被警方封锁了,火车经过那一站不会停。”
  黎杨吃了一惊:“什么?”
  “你如果需要去那附近,最好选择别的站。”她点一下头,语重心长地说:“但是我建议你今天千万不要去市中心,新闻里说劫持犯可能在那附近好多所建筑中都安置了炸/弹,真是太危险了。请提醒你的家人,出门一定要注意安全。”
  “非常感谢,我会的。愿上帝保佑你。”
  黎杨重新走回站台,烦恼地叉起腰,无所适从地看看左右两旁或坐或站、或读报或谈笑的乘客,随后怔怔望向火车即将驶来的方向,发起呆。
  信号灯的光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黯淡,几条光亮的铁轨向远处无限延伸,逐渐汇成两条相对笔直的路线,通往海滨那座安静祥和的大学城。
  国外的城市不像国内那样发展迅速,日新月异。黎杨刚上大一那阵也时常往返在这条铁路上。一晃几年过去,路还是这条路,站台上的座椅还是一样陈旧,连路两旁房屋上的涂鸦都不曾有过任何变化。
  唯一改变的,是靠在车窗旁欣赏风景的人。
  叶子书听从了黎杨的建议,将房子租在学校与市中心之间一个还算繁华的区。有课的时候南下上学,没课的时候北上打工。虽然来回折腾辛苦了些,但工作学习两不误,很多学生都采用这样的做法,叶子书也对此十分满意。
  叶子书满意,黎杨应该高兴才对。可时至今日,当他扭头望向静立在阳光下的高楼大厦,突然间后悔莫及。
  当初为什么要让他租房子?为什么不让他住在自己家?为什么让他天天长途跋涉?明明都在一个学校,为什么不每天接送他上学?为什么要帮他找咖啡馆的工作?找哪家咖啡馆不好,为什么偏偏是出事的那一家?
  黎杨紧紧皱起眉,后退几步靠上石砖墙,将后脑勺在墙上磕了两磕。发出一声绝望的叹息。
  都是自己的错。全部都是。
  *******************
  虽然还没到上下班高峰期,但长时间延误积压了太多的乘客。
  火车上人很多,已经没有空出的座位。黎杨随意站在走廊里,扶着身前双人座位的靠背。冷气开得正足,厚实的双层玻璃将炎炎热气挡在车外。坐在里侧的那位乘客靠在窗户上,舒服地睡着了。
  车厢里不时有人满面愁容议论劫持事件。警方怀疑劫持犯有同伙在暗中接应,所以不便对记者详细透露解救人质的方法,以防他们获得消息之后进一步采取破坏性手段。
  黎杨越听心中越烦躁,认为警方过于保守谨慎,应该赶快出击才对。再这么耗下去,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社会舆论中往往会掺入缺乏理智的言论。说到后来,有乘客开始压低语调声讨劫持犯的国家、民族与宗教,脸上的厌恶神色一目了然。
  忽然,黎杨听见了啜泣声,就在自己身前。
  坐在双人座外侧的妇女一边垂着头低声哭泣,一边缓慢解下象征自己国家信仰的、在公共场合绝对不能摘下的头巾,紧紧攥在手里。
  突如其来的危险给所有人心中都压上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车厢里的气氛十分压抑,连空气中飘浮着的毛絮看起来也比平常沉重许多。
  他看看妇女散落在肩上的褐色长发,再扭头看看议论纷纷的人们,无奈地摇了摇头,弯下腰问道:“请问你遇到了什么困难,有没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
  那妇女擦一把眼泪,抬头看看黎杨,小声说:“我们民族的人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不会做这样的事情,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黎杨点点头:“我相信你,不用害怕,并不是每个人都这么想。”
  妇女战战兢兢往后看了一眼,对他说:“我要去咖啡馆门口祈祷,希望里面的人平安无事。可我怕会遭到报复,不敢一个人走。”
  黎杨递去一个善意的微笑:“没关系,我们刚好同路,我陪你一起走,不用怕。”
  妇女惊喜交加,攥住头巾的手紧紧按在胸前:“真的可以吗?”
  “是的。”黎杨直起上身:“我的朋友就在那家咖啡馆里,我要去等他。”
  那妇女虚掩住嘴唇,神色担忧:“他会没事的,上天会保佑他。”
  黎杨点点头,又温言安慰她几句,重新将目光转向车窗外沉闷的淡云。
  火车掠过几个平时并不停靠的小站,一头钻入地下。车窗外一片漆黑,就快到站了。
  黎杨抬起手腕看看手表,两点四十五分。
  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
  他咬着下唇上的死皮,心想,子书,我马上就来。
  英雄今天又救了一个美人儿,不过,没有打架。
    

  ☆、Chapter 6。1

  叶子书揉着酸软的手腕,费劲地抬起双脚,迟缓地挪进图书馆正门。
  以往从来不曾知道,当洗车工原来这么辛苦。
  端着高压水枪,拎着黑不溜秋的脏抹布,在车轮子旁边一蹲就是四五个钟头,黑心老板站在一旁呼来喝去不停催促,累死累活大半天只能挣来三四顿饭钱。
  简直赶上《悲惨世界》里的苦刑犯了。
  他瞥一眼前台,几个女生正将人模狗样的黎杨团团围住,兴致勃勃听他海侃,一个个穿得花枝招展,笑得前仰后合。
  叶子书哀叹着摇摇头,心想,你们这些女人,眼睛铁定被脏抹布糊上了,脑子铁定被高压水枪喷坏了。
  他脚下一拐,绕了个大圈,躲避煞星一样远离前台,慢腾腾往自习室去。
  远远的,一个女生从桌前站起来冲他招手:“子书,这儿!”
  叶子书抬头看见,招招手快步走过去,将书包卸下来随手搁在地毯上,坐下来弯身掏书本:“谢婉,等久了吧,真不好意思。”
  叫谢婉的女生摇着黑瀑布一样的长发,笑盈盈看着他:“不久不久。这几天真是麻烦你了,等考完试一起吃个饭。”
  叶子书勉力直起疼得要断了的腰,将一本书和一个本子蹾到桌上,摊开,翻到需要看的那一页:“没关系,我反正也要写作业复习,顺带教你而已,不废什么事。”
  谢婉向他凑过上身,眨着戴了绿色美瞳的大眼睛,指指门口:“哎,听说你认识我们学校最帅的那个图书管理员,是不是?”
  叶子书看她一眼,背上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明明就是个打杂的前台招待,图书管理员这么伟大的职业哪能轮到那小子头上。
  他掏出一支黑笔一支红笔:“是啊,怎么了?”
  谢婉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他有女朋友吗?”
  叶子书回想回想黎杨家里的摆设和用具,摇头:“好像没有。”
  谢婉拿起桌上贴满浮夸水钻的手机,翻出一张照片递到他眼前:“我这个朋友,挺漂亮的女生,看上他了。你能不能帮忙牵个线搭个桥?”
  叶子书又看她一眼,低头看向照片:“是挺漂亮的。嗯……回头我帮你问问。”
  “太好了!”谢婉娇笑着拽拽叶子书的胳膊,“子书你真好。”
  叶子书看着面前那张俏丽的脸,窗外西斜的阳光悄无声息地将几抹粉红染上他的耳垂。他干笑几声,握着笔,将课本推到谢婉面前:“这道题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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