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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擒情记-第70章

小说: 擒情记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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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身边有人低声喊他。是寻狐的声音。



封绍没有回头。



寻狐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天黑之前我们要回去了,不知王爷……”



“炸桥是你干的?”封绍头茫然地望着远处的崖顶,也不回地问:“你出的主意?”也许是封绍这句话问得没有杀气,寻狐迟疑了一下低声答道:“李相的主意。木桥的下方已经锯开了一道窄槽。里面加了我们教里秘制的丹药。”



封绍回过头瞥了他一眼。没有表情的一眼,寻狐的后背瞬间漫起了一层冷森森的鸡皮疙瘩,下意识地为自己辩解:“其实丹药的威力很小,不会伤人的。我是看她跟我东拉西扯地拖时间,知道她是想逃走。所以让人触动了埋在崖下的机关,想要炸掉木桥。谁料到她那时正好在桥上……”



封绍握紧了拳头:“李明皓怎么知道她走这条路?”



寻狐忙说:“李相并不知道秋帅会走这条路。但是通往边州的几条路都已经下了埋伏。无论走哪条路都没有区别……”



封绍没有出声。他忽然意识到在很多事情上,李明皓所起的作用远远地大过了烈帝。比如说多年前的对自己的算计;比如说安京的以退为进搅混水;比如说此时此刻的机关埋伏……



一阵哨风卷着雪花扑面而来,封绍眯起了双眼头也不抬地说:“光头,你跟他们回去。见了母后说一声,就说我没事,但是暂时不能回去。”



李光头摇了摇头:“我不回去。”



封绍瞥了他一眼,微微叹了口气。转头望向寻狐:“你告诉我母亲一声,就说……燕子飞走了。”



寻狐一头雾水。



燕子飞走了,是他和母亲之间的暗号。意思是,事情解决了自然回回家。若是说别的,只怕母亲不会相信,又要生出别的枝节来。



“回去吧。”他摆了摆手:“你们已经尽力了。楚少琪应该不会责罚你们的——他最喜欢别人说他赏罚分明。”



寻狐还是没有出声。



封绍瞥了他一眼,心里说不出地厌烦。解下斗篷甩在一旁,在旁人的惊呼声中又一次扎进了水里。



冰冷的水流自四面八方包裹住了自己。天色已经昏暗,水底更是无法视物。到处都是冰冷的卵石,单凭指尖的触觉什么也无法辨认了。



心有不甘,却偏偏无能为力。封绍继续往下沉。直至沉入了最深的水底。水底的水流反而要平稳得多,汩汩的声音宛如表皮下面脉脉流动的血液。



黑暗能够掩盖一切,包括自己无法在旁人面前掉落的眼泪。



无法原谅自己。



发生在自己眼皮底下的暗算——让他如何原谅自己?



燕子飞走了。



谁知道燕子每一次飞走是不是都可以平安地飞回来?



绍太后坐在桌边,对于烈帝送到她手边的茶杯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烈帝不觉有些尴尬,低着头喃喃说道:“我已经派了人去找他,应该……”



绍太后慢慢站起身走到了窗边,雕花木格的内侧贴着的是半透明的团龙银峭。即使在最寒冷的冬天也不会透进冷风来。可是望着御花园里的花木在料峭的寒风中瑟缩不已,她还是觉得寒意袭人。



“你是皇帝,你自然有权利决定楚国的任何事。”绍太后沉默良久,缓缓说道:“不过,你应该记得十年前哀家跟你说过的话:你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犯哀家的底线。这件事,哀家无法原谅你。”



“母后……”烈帝的神色不觉有些慌乱:“儿子只想拦住秋帅。对阿绍并没有……”



“并没有怎样?”绍太后没有回头,声音却平淡得没有任何起伏:“没有让人杀了他?你还需要明说吗?你只消暗示一二,自然有下面的人出生入死地去替你达成心愿。不要跟哀家说你没有预料到他们会这么做!”



“母后……”烈帝退后一步,撩起袍角跪了下来。



绍太后摇了摇头:“十年前你跟哀家说,你并不想加害自己的弟弟,只是在试探。现在呢?你已经坐上了那个位子,为什么还要试探?是不是只要我们都活着,你就要不停地试探?”



烈帝不知该如何替自己辩解。试探和利用,他不知道哪一个说法会更容易被接受。



“既然你存心要做孤家寡人,哀家无话可说。”绍太后也许是想听听他的辩解,却始终没有听到,眉目之间难掩失望:“哀家老了,身体也不好。还是莲花庵更适合哀家这样没用的老人家颐养天年。皇帝,这下你放心了吧?”



烈帝大惊失色。



可是绍太后已经不想再听他的解释了,“你不用再过来了。哀家这几天就会动身。”



一直到烈帝退出了宜阳殿,绍太后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十年前为了保住封绍的一条小命,她同意了封印他的记忆,将那一段兄弟相残的血腥埋藏在记忆深处去换取表面上的兄友弟恭。可是粉饰上去的油彩终究还是会脱落,露出里面狰狞的底色来。



莲花庵座落在陪都苍城郊外的苍梧山上。这里是楚国建都盛州之后修建的皇族寺院。历代修行的都是楚国贵族家庭的妇女。后宫之中很多位份较高的嫔妃在年老之后也会要求到这里来修行。因此太后移驾莲花庵,并没有在朝中引发过度的争议。



虽然时令已经入冬,苍梧山触目仍是一片青翠。扶着白玉栏极目远眺,袅袅晨雾中,远近山峰层层叠翠,宛如一副山水画卷。



绍太后抚摸着冰冷的白玉栏杆,微微眯起了眼睛。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连日来郁积在心头的阴霾也不知不觉消散了大半。



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一个男人的声音低声唤道:“太后。”



“什么事?”绍太后回过身,看了看须发银白的玉临风,“有什么消息?”



玉临风行过礼,缓步走到了她的对面,捋着胡子说道:“秋丫头已经被抚远将军王泓玉带回了边州。不过,阿绍这傻孩子暂时还不知道。”



绍太后微微蹙起了眉头:“哀家开始有点担心这个孩子了。”



玉临风也点了点头:“少爷这一次只怕没那么容易回来。”



绍太后摇了摇头:“哀家说的是秋丫头。”



“嗯?”玉临风有些诧异。



绍太后叹了口气:“瑞帝不是正在边州巡视?若是她知道自己手下的元帅私自潜入我国,而且还是因为私人的原因……你说她会怎么做?”



玉临风没有出声。



绍太后凝神想了想:“大概会有点头痛吧。秋丫头在军中极有影响,她还用得着。一时半刻还杀不得。可是放手又有些不甘心,担心她会不会徇私……”



玉临风微微有些不安地捋了捋胡子。绍太后的话让他心里隐约浮起了一些不好的预感。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哀家听说,这位瑞帝登基之前曾经和莽族的大元帅飞天龙有过一段纠葛,后来先帝用皇位胁迫,她不得已服下了一种药……”绍太后低声问道:“可有此事?”



玉临风点了点头:“红尘一梦。”



绍太后瞥了他一眼:“听说她服下这种药之后性情大变,居然连飞天龙都忘记了,这可是真的?”



“确有此事。”玉临风捋着胡子皱起了眉头:“而且老夫听说,飞天龙就是被她困死在了阵中。太后担心的是?”



“你不觉得眼下的秋丫头和她当年的处境十分相似么?”绍太后眼中一片黯然:“有些人会不自觉地拿自己曾经的遭遇施加给别人。哀家担心的是悲剧会再度上演。”



七十四



这是一个最离奇的梦。所有不该出现的人统统汇聚在了一起。



她看到了愁眉不展的王泓玉,她皱着眉,用一种担忧的目光凝视着自己。可是她说的话她一句也听不清楚。跟随在她身后的,居然是阿武的那个文静秀气的随侍角儿。角儿小心翼翼地将一盏金杯端到了她的面前。足赤的金杯,两侧饰有繁复的云纹,那是只有皇室才可以享用的器皿。



秋清晨本能地抗拒。她还没有活够呢,不想以大不敬的罪名锒铛入狱。更何况那金杯里暗红色的液体散发出那么一种熏人的甜腻香味,只是闻一闻已经令人目眩头晕了。



梦中的场景飞快地变幻,她看见角儿固执地站在她的面前,恭顺地弯着腰。一滴冷汗正顺着他的额头缓缓地下滑。偶尔偷偷的一瞥,也蕴含了太多的内容。看起来,角儿的样子有些过度的紧张,仿佛在担心什么,又仿佛在迫不及待地期望着什么。在秋清晨的印象里,这个孩子从来都不曾有这么丰富的表情。他总是跟在阿武的身后,笑容里透着温柔腼腆。



黑色的人影出现在了他的背后。那是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黑色衮服,上面五彩丝线绣着翻卷的彩凤祥云,在黯淡的烛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



“喝了吧,”瑞帝的声音里透着不同寻常的温和,那是从来不曾有过的语气。柔和得几近诱惑:“这是宫廷里最最名贵的酒。只有朕最最信赖的臣子,才有这个福气呢。”



酒杯冰冷的边沿碰触到了她的嘴唇。干裂的嘴唇有那么一个瞬间是期待着冰凉的液体来湿润的。一点清凉猝然冲进了口腔,带来了醉人的香。窜入喉中却升腾起无比的辛辣。让人忍不住想要躲开。可是烈烈酒意还是不受控制地爬上了大脑。



“你最最惦念的人是谁呢?”有人在向她提问。靠得极近的距离,每一个字都低柔得如同耳语。



脑海中浮现出那张张狂英俊的面孔。那是她的阿绍——除了他还会有谁呢?



“是他?”那个刻意压低了的声音诱惑似的反问:“就是他了?”



秋清晨模模糊糊地点头。



一阵剧痛蓦然间自脑海中传来,一点一点地将脑海中那张熟悉的面孔割裂成碎片。碎片再度被割裂,直到变成了漫天细碎的雪花,纷纷扬扬,落进了无边无际的虚无中去。



秋清晨按住了额头,失声尖叫。



白色的影子模模糊糊地在眼前摇晃。秋清晨用力地眨眼,还是什么也看不清楚。



温热的布巾轻轻地拭去了她额头的冷汗,一个温和的声音凑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还冷吗?”



似曾相识的声音。秋清晨喃喃地问道:“云歌?”



擦拭她额头的那只手停顿了一下,云歌的声音带着浓烈的疑虑和一点点不能确定的惊喜:“大帅?你记得我?”



真的是云歌。秋清晨忽然间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这个孩子突然之间玩失踪,闹得秋府上下的管事一个个愧疚得不得了……



“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想要睁眼却睁不开,声音也轻得连自己都听不到。



布巾滑了下来,落在了她的脖子上。又被他的手接住。热热的布巾贴在皮肤上说不出的舒服。云歌沉默了片刻才低声说道:“大帅记错了,云歌一直留在府里啊。”



“一直留在府里?”秋清晨的脑海里忽然间一团混沌。是这样吗?那为什么她会记得他曾经有一段时间下落不明呢?



睡意消散,眼前的景色渐渐清晰。还是边州的元帅府,她那间宽大的书房。视线滑向一旁,白衣如雪的青年正坐在床边,唇边噙着微笑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的的确确是记忆中的云歌,但是看起来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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