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重擎天-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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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命令,丁英带着六个临时工拿上工具就上了线路。要点封锁之后,几个人干起来。一公里的线路上近一千六百多根枕木,一根枕木上有四套扣件,卸的时候要将螺帽、垫片、弹条、扣板、底座、大胶垫全部清理干净。干到了晚上八点多钟的时候,才卸完六百多根枕木上的扣件。傍晚时分又下起了雨,雨不紧不慢的下着,穿着雨衣干活碍事儿,不穿雨衣身上一会儿就湿透了。
有几个临时工一看还有一千多根枕木,四千多个扣件,卸到啥时候是个头,就不想干了,再看雨还在下,鞋早就湿了,脚就跟泡在凉水里似的,雨衣已经湿透了,根本起不到挡雨水的作用。四月份福生庄,到了晚上比较凉,他们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干的地方,风一吹冷得直哆嗦。就觉得这活儿太苦了,如果放在好天儿干还能将就,这天在这儿受这罪,想想家里的小酒和热炕,他们扔下工具就走了。这些人都是附近村子的村民,农闲的时候来工区干临时工。他们临走时说不挣这个钱也不想受这个罪,鼓动所有的临时工都走。
丁英火了,问剩下的几人,你们走不走,要走都走,看我一个人能不能一晚上把这些扣件全卸完,这点苦算啥。
剩下的三个临时工在工区干得时间比较长,知道这个工区人的脾气,遇到活儿,从来不讲条件,不怕吃苦,都敬业。他们耳濡目染思想也跟着进步了不少,正式工临时工都是人,人家能吃得了这个苦,咱庄户人就吃不了?就齐齐的地说,丁班长,咱兄弟们一起干,不信明天早上拿不下这个活。
标准爹傻子儿和工长(3)
他们干了整整一个晚上,四个人的胶鞋没有一双是好的,全被零件割得稀烂,脚上划得都是一道道的血口子,放在铁道边的雨衣也丢了……
与其说这是一次工作,不如说这是一场战斗,一场没有硝烟的四个人的战斗。想象一下,漆黑的雨夜,空旷的站场,四个移动的身影,不断被卸下的零件,没有抢险时的紧张,也没有换轨时的壮观,没有喝彩也没有观众,说得大些,这是一种永不言苦的精神和对工作极端负责的态度。我不夸张地说,这事儿放在福生庄工区任何一个人身上都能很好地完成,这就是福生庄。
建国初期,吃穿用品异常困难,铁路职工没有劳保,职工干活连副手套也不发。枕木是用沥青油浸泡出来的,摆弄一天油枕木身上沾得沥青那股臭油味能把人熏倒,怎么也洗不掉。职工们只好从河沟里撮半盆细砂,用砂子揉揉沥青油,沥青附着力特别强,根本就洗不净。不管洗净没洗净,半干不净穿在身上该干啥还干啥。时间长了,沥青就浸入了皮肤,轻者发痒起疹,重则流水流脓。过去的老职工,走进澡堂子,不用问职业,一看身上的疤,便知道这个是工务段的养路工。冬日,他们怀揣几个窝头上路,中午点一堆篝火烤窝头。
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他们就这样就着咸菜吃窝头,守护着铁路,守护着安全,守护着新中国的西北大动脉。
多少艰辛,多少困苦,谁也讲不周全,只有伏虎山开眼,大黑河作证。
下雪刮风天,白毛风忽忽地把天地搅成一锅粥,滴水成冰的日子钢轨冻得叭叭响。养路工戴上狗皮帽子,嘴里哈出的气把眉毛染成圣诞老人,巡道工养路工像蜗牛一样在冰天雪地里蠕动,遇到“三折”(钢轨上的螺栓折断,两条钢轨接缝处的鱼尾夹板折断和钢轨折断),职工们就得紧急处理,为了干活方便,他们甩掉皮袄,帽子,手套,以最快速度抢修,当他们拧紧最后一个螺栓,打下最后一个道钉时,发现手冻成萝卜了,耳朵麻木了,鞋子结成冰坨了,赶紧抓一把雪搓,搓出点感觉,马上在雪地上转圈跑,待浑身发出汗来,把血脉都打通。一般人这样折腾非感冒不可,养路工们很少患风寒感冒,他们的身体机能逐渐适应了冷冷热热、风风寒寒。据卓资县志上记载,福生庄地区历史上最低温度曾达到零下45℃,记载年代是1954年冬天。
冬天是这样,夏天也不好受,在烈日炎炎下,钢轨像两根疲沓的面条,钢轨表面温度高达六十多度,空气中弥漫浓重的硫磺沥青味,你划一根火柴便能点着。
老一代的养路工们在烈日下作业,每个人脱得只剩下一件短裤,浑身上下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汗水油污泛成了京剧脸谱,这一团队在铁路上一字排开,远远望去,好像非洲的土著。客车开来,养路工们赶紧找一件衣服捂住,惹得旅客们打开窗户纷纷探头探脑观望。看到这一幕,旅客中对养路工略知一二的人便笑笑,对养路工不了解的人觉得这些人太粗俗,不是养路工不讲究,这天实在是太热啊。
干完活没个人样,谁看见谁都可乐。于是大伙一块跳进大黑河沐浴。那时工区没通自来水,要想洗一次澡还得去几十里之外的县里。
养路工能有时间吗?养路工能洗得过来吗?
大黑河就是养路工们的乐园,那时的大黑河水清沙白,鱼翔浅底,岸边的绿草茸茸,洗完后躺在草坪上,四仰八叉,一件衣服盖住*,那感觉不亚于夏威夷的海滩上富翁们晒日光浴的感觉,只有这时候,养路工也许才真正体味到了生活的甜美。 。 想看书来
标准爹傻子儿和工长(4)
养路人苦不,苦。
我在想,一座雄伟的大厦没有基石,何以矗立,一段长长的铁路,没有道砟,何以延伸。问题是,谁来做基石,谁来做道砟。一座大厦倒塌了,人们的第一感觉便是,这楼的基石不稳固不扎实,但是这座楼高高耸立的时候,谁又能想到它的基石呢?旗帜有飘扬翻卷之苦,基石有安然泰若之逸。历史在颠簸中前进,养路人在辛劳中快乐。
闫继才,工区的一名巡道工,子承父业,可大伙都叫他“傻子党员”。他看上去很憨厚,话语不多,不扎堆,行动举止也没什么异常,可大伙为什么都叫他“傻子党员”呢?
带着这个疑问我来到了闫继才的父亲闫凤有的家,老人的家离工区不足百米。一进家门,看到闫凤友坐在炕上一声不吭,一双眼睛笑眯眯地看着我。
“唉,脑血栓,说不出话了。”闫凤有的老伴告诉我。
闫凤有的身体不大灵便,老伴拍了拍枕头,闫凤有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像个不倒翁一样“咕咚”躺下,可眼睛一直盯着站在旁边的儿子闫继才。
我不忍再打扰两位老人,说了几句安慰的话离开了这,采访没有收获,最终还是丁英为我解开了个谜。
有一年夏天,雨下得特别勤。星期天,我值班。
早晨起来天就阴着,天上的乌云黑压压就如同赶集一般由北向南翻滚。一声闷雷声响过,大雨倾盆而下,不大一会儿天和地连成了一片。这样的雨最容易发生水害。如果山水挟着石头冲到线路上,或堵住排水口,后果不堪设想。我冒着雨东倒西歪地跑到线路上查看情况。
平日里已经干涸的大黑河,这时候已浊流滚滚,走到卧佛山脚下,就听到轰隆隆的水响,抬头一看惊出他一身冷汗。只见山水如练,银蛇一般自上而下飞舞而来,铁路两旁的一人多高的排水沟漫出的水已经与路肩的持平。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往排水口跑。离排水口还有一段距离时,透过雨雾我看见排水口旁有个人影,跑到近前一看,是闫继才和他的妻子、女儿。她们身上的雨水顺着裤脚往下流,光着脚站在泥水里掏排泄口。
孩子的小嘴乌紫,一双小脚泡得都泛了白。丁英心疼的气不打一处来,吼着闫继才:“咋不叫工区的人,让嫂子和孩子大雨天跑出来遭这罪,你这个傻子!”
他爹闫凤有在职的时候是福生庄养路工区五六十年代的巡道工,白天巡道时发现的小问题,他先一个个标出来,利用夜间的时间进行修补,一般只要他巡道,线路上发生的问题就没有过了夜,人们都叫他“老标准”。
我豁然明白,有这样的“标准”的父亲就会有这样的儿子,闫继才的“傻”也就不足为奇了。
在福生庄工区采访的这些日子里,生活虽然清苦些,但精神上是很富足,与这样的一群人生活在一起,自己不知不觉间也发生了许多微妙的变化。工区的职工们如同一面面镜子,折射着我的内心,让我不得不把一些世俗的想法处理掉,心里淤积的一些不快也慢慢地消褪了。夜深人静的时候,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全没了,梦变得清纯起来,甚至有的时候一夜无梦。
这些都是因为福生庄,因为这里的人和故事。
在福生庄这个集体里,承前启后者不乏其人,甘做铺路石的也大有人在。自1948年至今,前前后后有多少养路工人一路走来,数得上名字的只是少数,数不上来名字的人不计其数,他们都在福生庄这24公里的线路上洒下过汗水。福生庄的工友们是不是都能成为一块块坚硬的道石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在他们身上都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这种气质就如同福生庄的风景一般,于粗犷中透着那么点不寻常的味道。
今天的福生庄养路工区,从解放初期每天通过十五六对列车的线路发展到今天要通过200多对5000吨大列和不断穿梭的旅客列车的线路;从43 公斤的轻型轨到今天的60公斤无缝轨;列车从低速慢行到高速重载;作业从手工操纵到今天的机械养路,多少养路人甘作铺路石,他们奉献着,留下一个光荣的集体和一个精神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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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一毫米也不行(1)
这里属于广袤的乌兰察布草原,莽莽阴山在这片荒野繁衍着古今传奇。北元阿拉坦汗和巾帼英雄三娘子在这里习武练兵,解放战争时期这里是硝烟弥漫的战场。站在福生庄工区向东南方向远眺,只要稍稍凝神敛意,你会发现一座栩栩如生的卧佛安详地横亘在远山之巅,这尊卧佛见证了福生庄工区60年安全生产无事故的辉煌成就。从50、60年代43公斤的轻型铁轨换成了现在清一色的60公斤无缝钢轨,列车通过速度从过去的每小时50公里低速慢行到现在每小时120公里的高速重载。他们用不失毫厘的标准保证了铁路运输的安全,保证了万吨大列的畅通。
曲线30多处,最小曲线半径374米。
500米以上长大坡道有9处,最大坡度9‰。
线路3天不养护,就有晃车现象。
一年换下的大小胶垫18000多块。
……这就是福生庄养路工区线路状况。
在冻害、水害常年肆虐,夏季酷暑难耐,冬季严寒刺骨,春秋风沙不断的恶劣环境下,做到60年安全生产无事故,在世人眼里是一个奇迹。
奇迹来自于福生庄工区四代养路工人执行规章不走样,创下了全国铁路干线养路工区安全天数第一的纪录。
我无法探知福生庄工区60年所走过的艰辛历程,也无法一一记录下两万多个日夜背后所隐藏的动人故事,更无法逐一倾听30任工长的苦辣辛酸。
是一种遗憾。但有幸见到已退休在家被誉为“铁人”班长的赵树生,他曾见证福生庄工区的职工们在艰苦岁月里凭着对党、对国家的感恩之情,风餐露宿,爬冰卧雪,保线路、保安全、保畅通的许多动人情景。
老人怀着激动的心情向我讲起了他、他们和福生庄工区细微且感人的故事。
老段长张振举是对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