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月皎皎-薄媚·恋香衾(出版)-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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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杜得盛私下问唐天霄时,唐天霄才叹息回答:“大周五年前才灭了南楚,占据江南,其后的康侯之乱又持续了近半年时间,老丞相可知大周有多少子民为之流离失所?又有多少将士血溅沙场,让家中老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北赫是北疆大患,朕又岂能不知?不过如能让双方休养生息,更是造福苍生之事。”
有凤来仪,一望隔香尘(三)
此话传出,一众文官称颂不绝,纷纷逾赞当今天子厚德载物,有好生之德,必得苍天庇佑;又有一众武官不以为然,暗笑唐天霄庸懦无能,勉强平定了康侯之乱,又耽溺于美酒佳人,不思进取了。
嘉和皇帝唐天霄以九岁幼龄继位,朝政先后被摄政王和其子康侯唐天重把持,他自己只管每日走马弹雀,溺于歌舞酒色;摄政王薨逝,唐天重欲自立为帝,又兴叛乱,唐天霄一度被逐出京城瑞都,后来在定北王宇文启、交王庄遥、大将军沈度、周绍瑞等人辅助下逐渐站稳脚跟,又得唐天重亲弟唐天祺临阵倒戈相助,这才平定了康侯之乱。
大臣们见他平乱之时奋身锐矢,指挥自若,很有王者气度,以为他从此必定会专心朝政,成为一代英明帝王,谁知回了瑞都,他依旧无心政事,每日不是在后宫美人中厮闹,就是微服出宫,寻美食,赏美景,甚至有流言说他曾痴迷于一位青楼名妓,差点为她和另一位不明其身份的贵家公子动起手来。
这样的君主,自然称不上英明;好在宫中有久经忧患的宣太后,朝中有杜得盛、沈度、宇文启等得力大臣,久战之后的民生凋敝倒也渐渐恢复过来,面对还时不时来场大战的北疆,众武将当然是跃跃欲试了。
但唐天霄既然说了同意修好,到嘉和十五年正月,北赫的可烛公主还是姗姗而来。
天色已暮。
交王世子府内,莲池之畔,水香榭中,当今大周皇帝唐天霄正半倚在软榻上,对着漠漠烟水出神。
今年似乎比往年更冷了些,快进入二月了,荷叶连半个叶角儿都没冒出来,旷荡的水面卷来阵阵的湿冷之气,扑面而来。
站在一旁侍奉的交王世子庄碧岚问道:“皇上,夜间天冷了,要不要关上窗户?”
唐天霄懒洋洋地回答:“关上窗,还能看到什么?”
可开着窗户,对着黄昏里更加暗昧的空旷水面,又能看到什么?
身后,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回答:“关上窗,就能闻着案上那株春兰的花香了。给暖炉一熏,更是香得浓郁。”
“雅意,你冷了?”唐天霄站起身,说道,“那关上窗吧!”
他宽袍缓带,容貌俊秀,斜斜飞起的凤眸黑亮干净,流转着明珠般的光泽;几缕发丝散乱地从玉冠中脱落,头发便显得有些凌乱,他也不以为意,甩了甩头走到那女子跟前,问:“你泡的好茶呢?”
那女子答道:“已经凉了。刚唤皇上,皇上像睡着了,没理会。”
“哦,朕刚睡着了?”唐天霄眼中闪过孩子般的迷茫,苦笑道,“那朕便喝凉的吧,只要是你南雅意泡的,朕都爱喝。”
那名叫南雅意的女子便不答话,也不劝阻,眼看着唐天霄将那盏凉茶一饮而尽。
有凤来仪,一望隔香尘(四)
唐天霄随手把挡住目光的散发拂了拂,侧头问:“靳七,什么时辰了?”
他的贴身太监靳七立刻答道:“快到亥时了。”
“亥时……”他的眉目舒展了下,“那个打了沈朝旭的北赫公主,应该已经到京了吧?”
靳七道:“申时便到了,成安侯已把她安排在驿馆住下,等待皇上传召。听说……”
“听说什么?”
“听说她把打来的大雁送给了成安侯为见面礼,成安侯哭笑不得,悄悄儿的把那大雁送还给沈家了。”
“呵呵……”唐天霄抿着唇角,像在笑,却听不出笑意,“连成安侯也忌惮着沈家呢!”
他转头向庄碧岚说道:“听来这女子十分有趣儿。要不朕把她指给你如何?横竖朕只答应北赫和亲,并没说一定是朕纳为妃嫔。”
庄碧岚微微一笑,“皇上若坚持,臣并无异议。”
“哦?”唐天霄盯着他,“数度指婚给你,你都一口拒绝,怎么这次这么听话?是这个北赫公主真有特别之处,还是……你认为朕不敢把她指给你?”
庄碧岚神色不动,淡然回答:“臣不敢,臣只是相信,皇上天资过人,英明睿智,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
唐天霄哈哈大笑着踏向门外,一路指着庄碧岚说道:“朕实在懒得理你,真是无趣!”
门外,早有一顶不起眼的青幔马车候着,见他过去,立刻悄然打开帘子,露出里面精致的陈设。
花梨木的车厢内壁精雕细刻,花鸟虫鱼栩栩如生,座椅上铺陈着柔软厚实的虎皮软垫,让看似普通的马车不知不觉间透出了不怒而威的皇家威凛之气。
他闪身进了轿,稳稳地吩咐:“回宫!”
因他是私访庄宅,庄碧岚、南雅意不用跪送,却还是将他送出了大门,久久伫立于路边。
等行得远了,唐天霄轻轻掀开车厢后壁的帘子向后望时,只是庄碧岚正伸去摘去南雅意鬓上一片旧年的落叶,然后解了自己的外袍,披到南雅意身上。
两人执手立于阶下,俱是素色衣衫,宁谧了夜晚的流光,连薄暮也显得温柔起来。
他记得,少年时南雅意和他一起时,也喜欢鲜艳美丽的衣裳,是什么时候起,她舍弃了所有的浮华艳丽,选择了庄碧岚喜欢的素衣清淡?
或许,当年她喜欢那些鲜艳美丽的衣裳,是因为唐天霄喜欢她能艳丽夺目不可方物?
就如,如今她喜欢那些清清浅浅的衣裳,是因为庄碧岚喜欢一袭淡白衣衫素衣翩然?
回宫不久,唐天霄正倚在榻上随手翻看着手边摞成小山的奏折,便听内侍通报,沈皇后和其父沈度求见。
“来了!”他侧头朝靳七笑笑,“传进来,朕正想着朕的皇后呢!”
有凤来仪,一望隔香尘(五)
虽是夜间,沈度还是深红色绣团狮的一品武将穿着,沈皇后更是盛妆而来。一身正红色织锦凤袍,九凤翔舞的精绣姿态各异,栩栩如生,随着她步履的行进振振欲飞;高高的朝阳五凤髻,簪了一枚华贵的飞凤展翅大挂钗,凤嘴衔着一枚红宝石,垂缀下数缕晶芒闪烁的珍珠流苏,在描绘精致的面庞投出点点透亮的光斑。
看着二人上前参拜,唐天霄忙叫左右扶起,笑道:“朕刚还在和靳七提起皇后呢,这就来了!凤仪,数日没去熹庆宫,你好像更漂亮了!”
靳七忙点头称是,干笑道:“可不是么,皇上刚还在说,说心里记挂着,呆会要去看看皇后娘娘呢,可巧就来了!”
沈皇后本来端着脸,此时当着父亲的面,也不由地红了脸,低声道:“臣妾谢皇上记挂,皇上有这个心就好。”
几句家常聊毕,沈度便上前谏道:“皇上,这个番邦的什么公主,泼辣蛮横,不知礼数,如果进了宫,不知会闹出什么样的笑话来。”
唐天霄眼皮都不曾动一下,慢悠悠地答道:“既然是番邦女子,你还指望她懂中原的礼数?闹笑话就闹笑话吧,朕还就想看看笑话呢!”
沈皇后早知自己至尊无上的夫婿行事任性,根本没法用这些所谓的礼法来约束,忙倚到唐天霄身畔,笑道:“其实臣妾和父亲都是担心皇上安危。皇上你想,这个什么可烛公主无法无天,可以不问是非对我这皇后的弟弟大打出手,难保不会对皇上无礼,她又是个会点武功的,臣妾实在担心……”
“你还是担心自个儿吧!”唐天霄指着沈皇后笑骂,“朕虽说不上身经百战,也是多少次大战里身先士卒拼杀过的吧?大将军,你说说,以朕的身手,需要担心这么个女人吗?”
沈度干笑着,忙说道:“皇上武艺卓绝,老臣平生仅见,自叹不如。不过……这北赫送了公主来,老臣总觉得其居心可疑;北赫人行事奸诈,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大将军多虑了!其实说来说去,不过是一只鸟儿的事。”唐天霄打断他的话,伸手将沈皇后一拽,拽得她跌在自己怀里,才将她稳稳拥住,笑道,“朕明天就叫人把那只让咱们国丈爷国舅爷不痛快的野雁送宫里来,让御厨做了汤给皇后吃,以解凤仪心头之恨,如何?”
他的动作神情十分亲昵,可沈大将军还在场,左右侍奉的宫女内侍也不方便退下,只是都低下头,不敢直视这样的暧昧场景,连沈度也是尴尬,干咳着转过头。
沈皇后窘迫地挣出身来,低声道:“皇上说得我们沈家不知怎样小气似的,其实谁不是在为皇上的江山大业着想?”
唐天霄叹道:“朕倒只盼你少操这些闲心,多吃点东西,瞧瞧这瘦的,怪不得大婚四年多还没动静!瞧瞧,宇文昭仪比你晚入宫两年,这都有孕了,你样样都好,怎么就这肚子不争气呢!”
“什么?”沈皇后脸上的赤红迅速消退,“宇文妹妹……有孕了?”
有凤来仪,一望隔香尘(六)
“凤仪你还不知道吗?”唐天霄微笑道,“朕可能忘了告诉你了,朕正准备拟旨,晋其为贵妃呢!”
“是……是臣妾失职,身为后宫之主,连这样的事也不晓得。臣妾这就给宇文妹妹道喜去!”
她说着,向沈度使了个眼色。
沈度也已心不在焉,忙起身告辞。
唐天霄眼看他们走远了,忽抬高声音问道:“对了,成安侯有没有提起那位可烛公主是什么样的人?”
沈度迟疑片刻,答道:“成安侯说,这个北赫公主……是个有意思的人。”
“有意思的人……有意思的人……”唐天霄喃喃地念着,转头问靳七,“卓锐回宫了吗?他有提起北赫公主吗?”
“回皇上,卓锐已回宫,奴婢也问过,说这公主是个妙人。”
“妙人?”
唐天霄嘴角绷起的弧度慢慢扬开,发现自己忽然对这位看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妙人”很有兴趣。
二月初一,唐天霄在武英殿召见北赫公主。
美丽的异族少女便在宫女的扶持下迈进大殿。
她还是穿着北赫服装,明艳夺目的杏色衣袍,衣缘和领缘依旧饰以杂色条纹,却戴着更加巍峨华丽的银冠,沿边缀垂着无数的银质碎花和小铃铛,一路走着,一路便丁丁当当细细碎碎响着。
殿中尚有几位股肱大臣,都已听说她闯入沈家苑囿痛打沈朝旭的事,都以为她任性胡闹,不懂中原礼数,多半真的会闹出笑话来,但她只是低着头,一小步小步不急不缓地走着,然后如仪叩拜,用着中原的晋见礼节居然很是中规中矩。
“北赫国可烛公主可浅媚,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咬着清晰的汉字,一字一字地说完,才半抬起头,黑黢黢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向唐天霄。
唐天霄心神一恍惚,忽然觉得眼前的女子似曾相识;还没记起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从何而来,这位公主已璨然而笑,“原来皇上很年轻!”
大庭广众之下,她说这样的话自是很无礼。
可她的眼神亮烈灵动,潇洒不羁,这样子璨然一笑,仿如把春日的阳光瞬间勾入了殿内,本来威严得近乎阴沉的殿宇,莫名地柔和敞亮了许多,连香炉中萦绕出的烟气也格外的轻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