柑橘与柠檬啊-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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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但一旦睡着就会睡得很沉。
首先让我有知觉的,是一只狗正在嗅闻我的脖子。然后它当着我的面对我狂吠,兰伯老头把我拉起身。而查理那时正在月色下收渔网。
“皮斯佛家的兔崽子!你这个小流氓!”兰伯大吼,“看我把你逮个正着,你咎由自取,怪不了谁。”
查理其实可以留下我一个人的。他可以自己逃走,免得被抓,但是查理不会这样。他从不做这种事。
兰伯用枪顶着我们,沿着河流把我们带回上校府。途中,他的狗对我们狂吠了好几声,好像在提醒我们它的存在,如果我们想逃,它会毫不留情把我们生吞活剥。兰伯把我们锁在马房后就离开了。我们在黑暗的马房里等了又等。马匹在我们四周不断动来动去,津津有味地咀嚼着,还发出嘶嘶声。而后我们才看到明亮的油灯和脚步声朝我们这里走来。上校穿着拖鞋和一身长袍站在我们面前,戴着睡帽的狼婆婆也随侍在旁,像兰伯的狗一样恶狠狠地看着我们。
上校看着我们俩,面带嫌恶地摇着头。不过,狼婆婆首先发难。“我这辈子从来没这么丢脸过,”她说,“竟然是我的亲人,你们俩真是让我们家族蒙羞,何况上校还为我们做了这么多。你们是小偷,什么都不是的小偷!”
她讲完后换上校登场。“对付你们这两个小混蛋只有一个方法,就是把你们这两个小偷抓到警察局去,不过,既然我自己就是警察总长,那我就没必要那么麻烦了,不是吗?我现在就来判刑。你们两个明天早上十点到这里来,我要亲自执鞭刑。你们得留下来打扫狗舍,我不喊停就不能停!给你们一些教训,看你们下次还敢不敢到我的辖区打猎。”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十一点五十分(2)
我们回家后,必须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原委以及上校说的话告诉妈妈。讲话的人大部分是查理。妈妈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最后终于开口说话,声音虚弱得像在耳语。“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件事,绝对不会有鞭刑,除非我死。”然后她抬头望着我们,眼中泛着泪水。“为什么?你们不是说鱼是在溪里捕到的吗?你们告诉过我的。查理,小托。”大个儿乔在旁抚摸她的头发,显得焦虑而不解。妈妈拍拍他的肩膀,“没事的,乔。明天我会跟他们一起去。清理狗舍我不介意,这是你们应得的处罚。但是处罚到此为止,无论如何我绝不会让他动你们一根汗毛。”妈妈言出必行。我们不知道她是怎么办到的,但是隔天妈妈和上校在他的书房交谈过后,她要我们在他面前道歉,然后上校训诫我们不可以逾越别人的土地,讲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后,他告诉我们他改注意,不给我们吃鞭子了,但是我们每周末必须到上校府打扫狗舍,一直打扫到圣诞节为止。
我们其实一点儿也不讨厌打扫狗舍,虽然那味道令人作呕,但是那些猎犬会在我们工作时,在我们身边走来走去,对我们快乐地摇尾巴。确定四周没人后,我们会停下工作拍抚它们。我们很喜欢其中一只名叫贝塔的猎犬。它除了一只脚是棕色毛发之外,身体其他部分都是纯白色,而且它还有一双最漂亮的眼睛。每次我们来扫地或是刷地板时,它都会靠上前来,充满爱意地看着我们。每当我注视它的眼睛,就会想起茉莉,因为她也有一双而石楠蜜色的眼睛。
我们得格外小心,春风得意的狼婆婆现在自我膨胀得厉害,她会常到马厩来看我们有没有乖乖工作。她总能找到机会数落我们:“活该”或“罪有应得”或“你们应该觉得羞耻”,而且总是伴随着一声“啧”或是痛苦的叹息。结束时还会连同妈妈一起谴责。“算了,有那样的母亲,也不该都怪你们。”
圣诞夜来了,我们的处罚终于结束。我们依依不舍地跟贝塔道再见,然后开心地从上校府走回家,最后一次。我们边走,嘴里故意发出响亮的啧啧声。回到家,我们看到了最棒的圣诞节礼物。当我们走进门,茉莉正坐在屋里对我们微笑。虽然她脸色惨白,但是她终于又回到我们身边了。她头发剪得很短,辫子没有了,不知为何,短发让茉莉看起来像变了个人。她不再是小女孩了。她展现出另一种美,在我心中激发起一种新的、更为深刻的爱。
我想,我在一直不自知地通过不断跟茉莉和查理比较来标示自己的成长。但日复一日,我只有更痛苦地眼见我与他们的差距越来越大。我不只是个头比他们小,跑得比他们慢而已——虽然我不喜欢,但是我已经习惯了。最大的问题是我和他们之间的鸿沟越来越宽,越来越不可跨越。转折点应该是茉莉转到“大炮”班,而我还被困在“小家伙”班的时候,他们俩似乎渐渐从我身旁离去。不过,只要我们还在同个学校,我倒还不太介意,至少我离他们还是很近。我们照常一起上学,一起到牧师家的草地上吃午餐,牧师娘会带柠檬汁给我们喝,放学后我们也一起回家。我成天都在期待放学后一起走路回家的那段时光,因为那时他们身旁没有别的同学,而令人恐惧的缅宁先生也暂时消失,眼不见为净。我们从山坡窜到小溪,脱去笨重的靴子,解放发疼的腿和脚趾。我们会坐在溪边,把脚趾头放入沁凉的溪水里、躺在水草和毛茛丛间仰望天空的飞云,或看那群追逐嗡嗡虫鸣的牛只。我们把双脚踩在泥巴里,让泥巴从脚趾间流窜,然后沿着溪流走回家。现在想起这些事情时,我才恍然,原来曾经那么喜欢泥巴——泥巴的气味,泥巴的触感,以及玩泥巴的滋味。但此情此景已不再。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十一点五十分(3)
过完我的十二岁生日之后,突然间,我们的泥巴游戏时光宣告终止。查理和茉莉毕业了,我变成孤伶伶一个人。我进入了缅宁先生的“大炮”班,从此恨他更胜于怕他。每天我一醒来,就开始讨厌新的一天。查理和茉莉都在上校府找到了工作——几乎村里所有的人都为上校工作。茉莉成了府里的内侍,而查理则被分配到猎犬舍和马房照顾狗和马匹。这工作正是他喜欢的。茉莉不再像以前那么常来我们家,因为她跟查理一样,一星期得工作七天。所以我很少看得到她。
查理每次回到家都很晚了,跟爸爸以前回家的时间差不多。他回家后会把外套挂在爸爸从前放工作服的吊钩上,而他的靴子也会放在爸爸以前放靴子的门廊上。当他在冬季的大冷天回家时,他会把脚伸进暖炉里去取暖,就像爸爸一样。这是生平第一次,我如此嫉妒查理。我希望把脚放进那个暖炉的人是我,我希望是我有份正当的工作,能够像查理一样赚钱,我希望自己的声音不再像玛莉特小姐班上那些小毛头一样细声尖语。而我最想要的是,能跟茉莉在一起。我希望我们能回到从前,再度三人行,但是一切都不一样了。我当时适应得辛苦,而现在却看得清楚。
晚上睡在床上时,查理只是闷头就睡,我们不再编故事。只有在星期天我才能见到茉莉。她依旧对我很和善,但有点太过和善,太过保护,那感觉不像朋友,倒是比较像我的小妈妈。我看得出她和查理处于另一个世界里。他们成天谈论上校府发生的事情、丑闻和那个张牙舞爪的“狼女”——大约是这个时期开始,他们俩改称狼婆婆为狼女。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上校和狼女的关系。查理说,他们俩之间有不寻常的关系,而这已经是众所皆知的事了。这也是过世的上校夫人会把狼女踢出家门的原因。现在他们俩宛如夫妻,而狼女更成了当家作主的人。有人说上校也有阴郁的一面,他有时候会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整天。他们还提到那位事情没办好就会大发雷霆的厨师。那是个我无法参与的世界,一个不属于我的世界。我试着用学校发生的事情来吸引他们的注意。我告诉他们,玛莉特小姐因为缅宁先生拒绝点燃学校里的暖炉,而与他大吵了架,她骂他是个缺德没良心的人。她说的没错。除非操场上的小水塘结冰了,或是我们的手冻得无法写字了,他才会勉为其难地把暖炉点燃。他还反骂回去,说他会斟酌适当时间点燃暖炉,更何况受苦也是人生的一部分,对孩子有帮助。查理和茉莉表现得很有兴趣,但是我看得出他们根本不想听。有一天我们一起到河边去,我一转头看见他们俩手牵手往水草的方向走去。我们以前也会牵手,而且常常是三人牵在一起。所以我马上知道这回的牵手意义不同。当我看着他们牵着手渐渐走远,我的心突然一阵抽痛。我想那不是愤怒或嫉妒,而是一种剧痛,一种深沉的哀伤。
我们的确还在继续着三人行,但是次数太少而且间隔太远。我想起看到黄色飞机的那天。那是我们三个第一次看到飞机。我以前曾听人家说过,也看过飞机的照片,但是直到那天为止,我都还不认为飞机可以真的飞上天。你必须亲眼看到才会相信。当时茉莉、查理和我在溪里捕鱼,幸运的话,也许可以抓得到褐鳟,我们不能再抓鲑鱼——这是我们答应妈妈的。
十一点五十分(4)
那是一个夏日的傍晚,我们正准备回家时,听到远远传来引擎的声音。刚开始我以为是上校的车——那辆劳斯莱斯是附近惟一的座车,但我们很快发现引擎声不太一样。那引擎断断续续地嗡鸣,像极了千百只结结巴巴的蜜蜂。而且这声音不是从路上传来的,而是来自我们的头顶。在上游的一群鸭子被吓得不断地飞拍水面,并发出一阵急促的嘎嘎声。我们跑出树林以便看得更清楚。是飞机!我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架飞机如大黄鸟般笨拙地盘旋在空中,机翼还左右摇晃不定。从机舱座,我们可以看到带着护目镜的飞行员正往下望。我们热烈地朝他挥手,他也挥手回应我们。然后飞机慢慢低降下来,在水草栖息的牛群连忙四处逃散。那架飞机着陆时机身激烈地晃动,一路晃到距离我们五十码远的地方才完全停住。
飞行员并没有下飞机,他招手示意要我们过去。我们一点也没有犹豫。“最好不要关引擎!”他的吼声透过引擎的巨响传过来。他摘下护目镜,脸上堆满笑容。“不然那烂东西可能永远也发动不了了。听着,我想我有点迷路了。上头的那座教堂是不是拉孚教堂?”
“不是,”查理大声地喊,“那是伊朵斯雷的圣詹姆士教堂。”
那名飞行员低头看着手中的地图。“伊朵斯雷?你确定?”
“是的。”我们大叫。
“糟了!那我真的迷路了,还好我停下来了,是吧?谢谢你们,我得走了。”他戴好护目镜,笑着对我们说:“接好,你们喜欢薄荷糖吧?”然后伸手丢给我们一包糖果。“再见啰,”他说,“你们后退站稳,我走了。”
然后飞机又摇摇晃晃地往篱笆冲去,它的引擎发出间断的声响。我原以为它无法即时离地,但它成功了,它离去之前轮子擦到篱笆顶端。接着,机身来个急速回转,飞机竟朝我们开来。我们根本没时间逃,惟一能做的就是把头埋在野草里。我们感觉一阵强风从头顶呼啸而过。当我们还抱着头时,他已经攀高飞过树丛了。我们还看到他笑着对我们挥挥手。他的飞机越过伊朵斯雷教堂,渐渐消失在远方。他走了,留下我们在沉默中喘息。
之后,我们躺在那丛长草上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