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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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必作出轻松的样子对他说,日租界有急事,自己必须先赶回去。郭大器要跟着他走下楼,张必忙说,楼下的人跟我回去,你留在这儿照顾薛小姐吧。说罢他就快步奔下楼去。
郭大器只得听从命令,留了下来。他哪里知道,张必已经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他更不知道小野已经带着人马进了意租界。
见房门开着,郭大器对屋里的薛艳卿说:“薛小姐有什么吩咐,”
已经知道郭大器真实身份的薛艳卿这会儿再瞅见郭大器,也禁不住地心里发颤,却又忍不住打量着面前这个东北军的连长,心说,傻小子,小野一到,你就死定了。嘴里却说:“你帮着把老爷的东西收拾收拾……一会儿拿下楼去……”
薛艳卿手忙脚乱地收拾了自己的物品,匆匆走出房门。他知道,这儿一会儿很可能就有一场真刀真枪的恶战,自己越早离开越好。来到电梯口,偏偏电梯迟迟上不来,她便顺着楼梯小跑着奔下楼去。刚刚奔到下一层,就听见郭大器在后面追了下来,还一边喊着:“薛小姐,薛小姐!”
薛艳卿心口乱撞,不知道郭大器突然追过来是什么意思。她惊恐地瞅着郭大器一步一步凑近前来。
郭大器将她那副翠玉的镯子递了过来:“您的镯子忘在卫生间了……”
薛艳卿松了口气,忙接过:“哦,谢谢了……这可是衡雅斋赵老板替我买来的呢,万一丢了,我还不得心疼死了……”
《玉碎》第二十四章(3)
郭大器随口说道:“赵老板呀,那可是个好人……”
听到这话,薛艳卿不禁看了郭大器一眼。
郭大器突然问:“薛小姐,出了什么事儿了么?您好象很害怕似的?”
薛艳卿本来想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地逃离,这时却按奈不住地冒出一句话来:“你是东北军吧?快跑吧,日本人要来抓你了……”
郭大器顿时惊呆了:“您这是听谁说的?”
薛艳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楼下传来汽车刹车的尖叫声儿。郭大器从窗户朝下一瞅,就见路灯下的两辆汽车里跳下四五个男人来,冲进楼门口。他“嗖”地拔出枪来,戒备地四下看着。
薛艳卿吓得躲闪到一边,叫道:“哎哟,你别在我跟前比划这个玩艺呀!”
郭大器匆匆说道:“薛小姐,万一我要是叫他们抓住了,您就给租界警察局打个电话,说这儿有人被绑架了,千万!拜托了!”说罢,他就往楼上跑去。
这功夫,就听见楼上传来男人们的吼叫声,接着就是一阵“乒乒乓乓”的枪声。
小野和薛艳卿都紧张地听着上面的动静。
当上边的枪声停了下来后,又是一阵厮打的声音。就听一个日本人在上边用日本话激动地叫:“抓到了!抓到了!”
小野对薛艳卿又是一个得意的笑,走上楼去。
这时候,张必派来的轿车也到了,薛艳卿赶紧出门上了车。
后来,听死里逃生的郭大器跟我说,小野上了楼见到郭大器的那一会儿,得意得很,他搓着巴掌前后左右地打量郭大器,像是瞅见一头稀罕的野兽似的。
郭大器五花大绑地倒在地上,刚才跟小野的人马对打拼杀了一阵,气力已经用得差不多了,紧闭着眼睛喘着粗气儿。
小野拿靴子尖儿按在他的脑门上,往后一使劲儿,将郭大器的眼皮儿扯开,嘲弄地说:“干什么闭着眼呀?你不是要杀小野吗?睁开眼睛看看嘛,小野就在你的面前呢。”
郭大器看见小野,立刻睁大眼睛瞪着他。恨恨地啐了一口。
小野取笑地说:“你的游戏已经结束了,下面就应该玩我的游戏了,让我来告诉你我的游戏规则……”
冷不防地,郭大器“腾”地跃起身子,一脚踹在小野的腿上,一边大骂:“我操你小野八辈的祖宗!我就是死了,到了阴曹地府里我也得要了你的命!”
小野的手下气恼地往郭大器身上一阵乱踢。
小野也不恼,他拿过一把椅子坐在郭大器的面前坐下,笑眯眯地说:“你当然要死,因为你竟敢刺杀大日本国的军官。”
郭大器又恨恨啐了一口,喊道:“我操死你妈!我爸、我娘、我妹子,全家人都死在你手里了!我不杀你才见鬼!!”
小野耸耸肩:“这不怪我,你们全家知道了不应当知道的事情,危及到我们日本军队的声誉,我当然要采取措施……”
小野扳下手枪的扳机,眯缝着眼睛正要开枪,突然闯进来一群端着枪的意租界警察来,一阵吆喝将小野等人的手枪都夺了下来。
一个意大利警察用半生的中国话叫:“你们这些无法无天的中国人,竟然敢到我们租界里来绑票!都铐起来!带回警察局!”
小野叫起来:“我们是日本人!我们是日本人!”
那些警察哪里听他叫,三下五除二地就把他们都铐了起来。
就这样,郭大器才没挨小野那一枪,在警察局里,他从天窗翻跳到楼顶,又悄没声地游过了海河,逃回了自己的军营。到后来他说起这件事来时,还再三掂量着那玉观音挂件,说是观世音和薛艳卿一块儿保了自己。
意大利租界的警察究竟是怎么知道小野抓了郭大器?是不是薛艳卿报的案,薛艳卿却从来没对别人说过什么,直到她死。
当知道自己的九个弟兄全部被日本人逮住之后,郭大器认定是陆雄飞向日本人告的密,便带着人马闯进陆雄飞的脚行问罪。踹开脚行的大门,郭大器就命令手下把陆雄飞抓起来。
陆雄飞的手下一拥而上,赤手空拳地要跟荷枪实弹的官兵拼杀。
陆雄飞倒还沉得住气,忙制止了众弟兄,问郭大器的来由。
郭大器指着他的鼻子喝斥:“你他妈的装洋蒜!派到日租界去我的弟兄们都叫日本人抓起来了!我要不是别人搭救,也早见了阎王爷了!这件事儿我只跟你商量过,不是你卖了我们还是谁?!”
陆雄飞忙叫冤枉,指天指地的发誓,自己决不会干这缺德的事儿!
郭大器质问他:“你冤枉?为什么你自己的人没有一个出麻烦的?为什么我带去的人一个不拉地都叫日本人抓起来了?”
陆雄飞突然想起自己跟臭劣咕交代过的话,赶紧派人去日租界去找他询问,但是臭劣咕却躲躲闪闪的不见。再派人去他家去打听,才知道他老婆孩子早就搬到进日租界了。接着又传来消息,说是臭劣咕升了官,已经当上便衣队的中队长了。陆雄飞立刻意识到了是臭劣咕搞的鬼,这是他万万想不到的,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喝过血酒的弟兄竟然背叛了自己,恨得他咬牙切齿直跺脚。他对郭大器说:“我自己的弟兄干出的这缺德事儿,我陆雄飞算是瞎了眼,要打要罚随你的便。不过我把话撂在这儿,十天之内,我把臭劣咕的人头送到你们兵营去。”
《玉碎》第二十四章(4)
隔天晚上,陆雄飞带着三个弟兄悄悄地进了日租界,通过租界里边的青帮弟兄四处打听,悄悄找寻臭劣咕的住处。
在日租界里,日本人的情报系统很是敏感,尽管陆雄飞一伙人的活动非常谨慎诡秘,小野还是得到了眼线的报告。
陆雄飞一伙子人终于在日租界的一幢房子里找到了臭劣咕和他的老婆孩子。待陆雄飞说明了来意,臭劣咕顿时脸色煞白,“扑腾”就跪了下来,说是自己是那天酒后失言,才把郭大器一伙子人的事儿说给了李穿石,是李穿石向小野告的密。
陆雄飞说:“酒后失言也罢,不是酒后失言也罢,反正是你坏了我的大事儿,我不把你交给东北军,他们就饶不了我。”
说着,陆雄飞的弟兄要捆绑臭劣咕。
臭劣咕和他的老婆赶紧给陆雄飞连连磕头告饶。
陆雄飞也不搭理他们,铁青着脸走出门去。
三个弟兄将麻袋往臭劣咕身上一套,绳子扎紧了口,像个物件似地把臭劣咕抬到门外的的汽车上,油门一踩就朝华界开去。眼看就要闯过旭街的路口了(也就是今天的和平路)到华界了,突然三辆汽车从三个方向一齐冲过来,将陆雄飞的汽车紧紧挤在中间。
陆雄飞还没反应过来呢,小野就走了过来,他说:“陆大哥,我们日租界是个法制社会,不通过警察局抓人是不可以的。”
到了这进退两难的地步,陆雄飞也只得硬着头皮应对小野了,他指着装着臭劣咕的麻袋说:“这是我自己的弟兄,犯了帮规,带回去让他给众弟兄作个交代。”
小野将陆雄飞拉到一旁说:“陆大哥,要不是看在你介绍我入帮的面子上,你能不能走出我们租界还难说呢!我向你是借帮里的弟兄,为什么会混进来十个东北军的人来?”
陆雄飞涨着脸:“我也不清楚他们的身份嘛……”
小野冷笑道:“真人面前你就不用说假话了,我知道是东北军逼你这样干的,看在弟兄的面子上,我就不计较了。可是你又明目张胆地跑到这儿来抓人,我就不能不认真了。”
说到这儿,陆雄飞气已经软了三分,但是他又实在不甘心就这么饶了臭劣咕,便坚持要把臭劣咕带回去。
小野有些不耐烦,说:“陆雄飞,你仔细想想,便衣队都是些如狼似虎的家伙,万一哪一天我们没留神,他们说不定会擅自闯进华界,抢商号、砸店铺什么的。你老岳父的衡雅斋就在这租界的边上,日后一旦发生那样意外的事儿,有陆小飞这样的兄弟在,他不是还能关照关照衡雅斋嘛,是不是呀?”
陆雄飞自然听出这话里所含着的威胁成分,而且这个威胁确实叫他心头一颤。盘算了会儿,他便强忍下这一口气,对小野一抱拳:“如果小野先生确实保证今后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能关照衡雅斋的安全,我就放陆小飞一马。”
从来不喜欢中国人跟自己讨价还价的小野问:“陆大哥,你在我的租界里,还要跟我讲什么交换条件吗?”
陆雄飞说:“就算是交换吧,您答应我的条件,我的四十个弟兄就会老老实实地留在便衣队里,如果不答应嘛……”
小野笑着拍拍陆雄飞膀子说:“你可以放心,这个条件,我接受。”
就这样,陆雄飞丢下了臭劣咕回到了华界。见到了郭大器后,他便说是李穿石有意灌醉了臭劣咕,从臭劣咕嘴里掏出实情,然后向小野告密的。郭大器立刻向上司作了报告,市政府很快作出了决定,开除李穿石的公职,并指令公安局迅速将他缉拿归案。
李穿石是个机灵人,他一听说郭大器逃了回去,就知道自己在华界是再也混不下去了。于是就躲在日租界里不露面。后来在小野的劝说下,索性也进了便衣队,当上了张必的高级参谋。
陆雄飞向郭大器作了交代之后,就派手下人挨家挨户到那些去了便衣队的弟兄们的家里撂下话儿,要当爹当娘的或是作老婆的都跟日租界的儿子、丈夫传信儿,凡是还认陆雄飞作大哥的,必须是人在曹营心在汉,不能真的跟日本人一条心,不准跟着臭劣咕跑。谁要是胆敢拿陆雄飞的话当耳旁风,谁就留神自己妻儿老小的性命!
再说我们掌柜的,听说了李穿石的事儿,头一个反应就是要叠玉快着给洗玉打个电话,问他知道不知道李穿石已经被市政府开除公职,又遭公安局通缉的事儿?掌柜的心思就是想把洗玉劝回家来,让她明白跟着李穿石那样的汉奸,早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