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之路:帝国大佬的终局自白-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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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我的军队逼近洛阳。元颢命陈庆之驻守黄河北岸的北中城,阻挡我的锋芒,而他自己的军队则在黄河南岸与我对峙。
我下令大军向北中城发起猛攻,在三天内强攻十一次,却被陈庆之顽强的白袍军全部击退。我看着堆积在城下的无数将士的尸体,第一次领教了白袍军的战斗力,也生平第一次感到了沮丧。
我转而想绕开陈庆之,直接抢渡黄河,可一时又无法找到足够的船只。眼看北中城固若金汤,而我又不得越天堑一步。我不得不考虑暂行北撤,再作打算。黄门郎杨侃和中书舍人高道穆极力劝阻,认为撤兵会让天下人失望,并且建议就地向百姓征收木材,编造木筏。而我一贯信任的刘灵助占卜后也说:“不超过十天,河南必定可以平定!”
我历来相信天命。刘灵助的话让我重新树立了信心。我对自己说,上天一定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七月十九,我命令车骑将军尔朱兆和大都督贺拔胜赶造木筏,从马渚西边的硖石夜渡黄河。对岸的守军是元颢的儿子、领军将军元冠受。当他还在寝帐中鼾睡的时候,我的士兵趁着夜色的掩护向他的军营发起突袭。元冠受仓促应战,兵败被俘。随后我的大军全部进抵南岸。安丰王元延明的部众听到我已渡河的消息,当即哗然四散。惊恐万状的元颢闻讯,连夜带着数百骑向南奔逃。元颢既溃,困守孤城的陈庆之意识到,单凭他的数千人马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于是集合部队结阵而退。
尔朱荣:问天下谁是英雄(14)
我亲率一支轻骑兵一路猛追陈庆之。
曾经被陈庆之占据的沿途各城望风而降,全部被我收复。
也许真的是上天助我。当我追至嵩高河的时候,陈庆之的军队正在渡河。眼看他们即将登岸扬长而去,突然间河水暴涨。我策马立于北岸的一面高坡上,看见那些天纵神勇、所向无敌的白袍勇士们在汹涌澎湃的河水中无望地挣扎哀号。
我的嘴角泛起一缕酣畅的笑意。
当最后一袭白袍被浊浪吞没,我听见自己的笑声长久地响彻在天地之间。
事后我听说,萧梁王朝的赫赫战神陈庆之侥幸拣了一条命,爬上岸后剔掉须发,化装成和尚,然后独自步行,抄小路逃回了建康。
好些日子以后我仍然在思考这样的问题——
他身上那袭飘逸无瑕的白袍后来变成了什么模样?
最后又被他丢弃在哪里?
〖=BT(〗七〖=〗
永安二年(公元529年)七月二十,孝庄帝元子攸终于回到洛阳。望着失而复得的皇城宫阙,惊魂甫定的天子感慨不已。
二十二日,天子加封我为天柱大将军,增加食邑十万户,与前共计二十万户。
元颢逃窜到临颍后,随从的骑兵各自逃亡,溜得一干二净。孤身一人的元颢被临颍士卒江丰砍杀。二十三日,首级被传送到洛阳。
外患平定之后,我便全力以赴诛讨境内的叛乱。
从永安二年秋天开始,我调兵遣将,先后剿灭了猖獗多年的韩楼、万俟丑奴、萧宝寅、王庆云、万俟道洛等叛军。到永安三年(公元530年)秋天,幽州、平州、泾州、豳州;以及向西直到灵州,整个北魏境内大大小小的叛乱基本上全部平定。
此时此刻,如果你再问我:今日天下谁是英雄?
我想答案应该是不言自明的。
永安三年,天下无贼。
举国上下,无论是公卿将相还是士卒百姓,无不欢喜踊跃、拊掌相庆。饱受了多年战乱之苦,而今一朝太平,任何人当然都应该感到高兴。可却有一个人对此闷闷不乐。
整个北魏帝国也许只有这个人不高兴。他就是皇帝元子攸。
当四方乱平的捷报传到洛阳皇宫的那天早上,元子攸在朝会上怅然若失。他恍惚良久,才喃喃地说:“从今往后,天下无贼了……”皇帝后面没说出来的三个字是——可惜啊!
古往今来,也许没有哪一个皇帝像元子攸这样为天下无贼而惋惜。
他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不。元子攸的脑子清醒得很。因为他知道,整个北魏帝国只有各地叛军是唯一能制衡我的力量;一旦我对付完所有毛贼,接下来要对付的人就是他——孝庄帝元子攸。
那天临淮王元彧注意到了天子的脸色,就陪着他长叹了一声,说:“臣恐怕贼寇平定之后,圣上的忧虑才真正开始啊!”
君臣二人长吁短叹完之后,元子攸抬起头来,蓦然发现满朝文武都在用一种困惑的眼神看着他。元子攸才猛然醒悟过来,连忙说:“爱卿所言甚是啊!安抚战乱之后的百姓更不容易啊!”
这小子的脑筋转得倒快,硬是把方才那反常的表现给化解了。
其实也怪不得元子攸会在朝堂上说出那种反常的话,平心而论,他当的的确是一个窝囊天子。朝廷上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可偏偏他又是一个有抱负的皇帝,总想着要励精图治、中兴魏室。据我的眼线奏报,元子攸经常朝夕不倦地批阅奏章,而且屡次亲阅刑讼卷宗,审理冤狱,甚至还和吏部尚书讨论要整顿吏治,俨然有澄清宇内之志。
可在我看来,他太嫩了。
没有我,他一刻也玩不转这个帝国。所以,我不可能不对朝政进行干预。
有一次我选派了一个人当曲阳县令,事后才向吏部报备。吏部尚书李神俊自以为有皇帝撑腰,认为这个人资格不够,就否决了我的提议,而且另外改派他人。我一下子就火了。一个小小的尚书居然敢触犯我的权威?!我当即命我的人到曲阳走马上任,不用理会吏部的什么狗屁决定。李神俊自知没有好果子吃,几天后便乖乖地挂冠而去。我马上让尔朱世隆兼了他的尚书一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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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朱荣:问天下谁是英雄(15)
后来我又要安排几个北方人担任河南诸州的刺史,皇帝元子攸竟然不同意。我让元天穆去提醒他,他还是固执己见。元天穆只好把话给他挑明了:“天柱将军既有大功,又身为大丞相,就算替换掉天下所有的官,陛下也不得违背,为何任用几个人当刺史,居然不准呢?”皇帝怒气冲冲地说:“天柱如果不为人臣,那么干脆把朕也撤换了;如果他还保有臣节,就没有撤换天下百官的道理!”
元天穆把皇帝的话转述给我,我勃然大怒:“天子是靠谁的力量继位的?现在居然不采用我的话?!”
后来元子攸还是不得不听从了我的安排。
除了在朝堂上他要听我的摆布,在后宫我女儿面前,他也没有半点地位。我女儿从小娇惯,难免有些小脾气。元子攸忍受不了,就让尔朱世隆去劝她,反而被我女儿顶了一鼻子灰。她让尔朱世隆去转告皇帝:“天子由我们家拥立,现在居然敢对我说三道四!要是我父亲自己做天子,看看天下事谁来做主!”
所以,站在元子攸的角度来看,他这个天子当得可谓是内外交迫。可这就是他的命运。他没得选择。从我拥立他的那一天起,他就应该安心当一个傀儡。如果他不想干,想干的人多的是。
自从我被加封为天柱大将军、食邑达二十万户后,虽然已经位极人臣、备享尊荣,可我总觉得跟历朝历代的栋梁之臣比起来,似乎还少了什么东西。
后来我终于想起来——是少了“九锡”。
所谓九“锡”,实际上就是九“赐”,是历朝天子赏赐给大臣中立有殊勋者的九种礼遇和器物:
一锡车马,即金车与兵车各一驾,枣红色公马八匹;其德可行者赐之。
二锡衣服,即衮冕之服,外加赤舄(xì鞋)一双;能安民者赐之。
三锡乐则,即定音、校音器具及钟磬乐器;使民和乐者赐之。
四锡朱户,即朱漆大门;能感化民俗者赐之。
五锡纳陛,即登殿时特凿的陛级;善纳贤良者赐之。
六锡虎贲(bēn),即虎贲卫士三百人;能退恶者赐之。
七锡弓矢,即红弓一张、箭百支,黑弓十张、箭千支;能征不义者赐之。
八锡斧钺,即铡刀铜钺一副,有专事征伐、先斩后奏之权;能诛有罪者赐之。
九锡秬鬯(chàng),即祭礼用的香酒,以稀见的黑黍和香草酿成;孝道备者赐之。
以我对北魏所立的功勋而言,我认为自己绝对有资格享有九锡。于是我上奏皇帝说:“参军许周认为朝廷应该加臣九锡,臣厌恶他的话,已经予以斥责,并把他调走了。”
我其实是在向皇帝作出暗示。可奏书呈上之后,元子攸却装糊涂,下诏说我主动拒绝九锡,忠心可嘉。元子攸不愿意让我迈过这一步。
因为他知道,一旦我加了九锡,他的帝位就岌岌可危了。无论是西汉末年的王莽、东汉末年的曹操、曹魏末年的司马昭,还是南朝刘宋的开国皇帝刘裕、萧齐的开国皇帝萧道成、萧梁的开国皇帝萧衍,都曾经是加九锡的权臣。
所以,在元子攸看来,九锡就是篡逆的代名词。
最终我没有实现这个愿望。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遗憾之一。我以为自己有的是时间,大可以从长计议。可我没想到自己的生命这么快就走到了终点。
〖=BT(〗八〖=〗
当我的人生走到永安三年(公元530年)的秋天,我开始感到寂寞。
因为我已经没有对手。
我已经成为北魏王朝独一无二的英雄。可我觉得这远远不够。
一个人的生命如果再也没有可以仰望的梦想,再也没有值得追求的目标,那他就会变得颓废,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我不允许自己这样。所以我给自己设定了一个新的目标——从永安四年开始,我要大举南征,灭掉萧梁,统一宇内,成就不世之伟业。
我要成为驰骋天下的英雄!
尔朱荣:问天下谁是英雄(16)
为此,我必须让自己和手下的那些契胡武士随时葆有勇敢而强悍的精神,一刻也不能堕入安逸与享乐之中。我训练和保持军队战斗力的方法历来很简单,那就是——狩猎。不分四季寒暑地进行狩猎。
只不过我的狩猎方式和别人有一点小小的不同。我不选择猎场。无论是高山湖泊还是森林沼泽,我随时随地一声令下,士兵们就要像在战场上那样即刻列阵,随后以整齐的步伐向前推进,包围猎物。不管前方是悬崖还是沼泽,任何人也不得躲避和后退。许多士兵为此丧命。有一次由于地形险峻,一只鹿从包围圈中脱逃,我当场斩杀了好几人。另一次,一个士兵逼近老虎的时候突然掉头逃跑。我对他说:“你怕死吗?”还没等他张嘴,我的长剑已经削下了他的脑袋。还有一次,我命令十几个士兵徒手生擒一只猛虎,并且不能让虎受伤。结果老虎被擒,毫发无损,可我的士兵却死了好几个。
也许你们又会指责我残忍。你们会说我不珍惜士兵的生命,让他们作出无谓的牺牲。可能你们是对的。
但我要说:那是你们那个时代的观念。我这个时代的价值观和你们不同。你们或许认为,士兵必须牺牲在战场上才有价值。可我认为你们只看到表面现象。一个士兵生命价值的体现,并不取决于他死前在做什么,而是取决于他以怎样的态度在做。以我的经验来看,很多战场上的士兵并非死于勇敢,而是死于怯懦。在战场上背部中箭而死的人要数倍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