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家少妇-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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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人从厨房提来滚水,桶口落得低低地倒在大环锅里。我的朋友提一桶冷水,放在锅里转了几转,伸手在水里一蘸,一抽,口里吸溜着,在试烫水哩。终于,烫水正到温度,一声喊,小伙子们提猪的四条腿,男主人提猪的尾巴,我的朋友抓住猪嘴上的葛绳,将猪慢慢放在烫水里压着,转着,翻来倒去。烫好了,一齐动手,用浮石将猪毛〃嗤噜,嗤噜〃刮去,用铁钩将猪挂在架上。我的朋友就取了捅条,在猪交裆上捅了,然后嘴搭近去猛吹,一边吹,一边用棒槌敲着猪身,眼见得猪浑身胀起来了。然后用木塞塞了窟窿口,用一勺热水洒了,用刀子刮了,刀又叼在嘴里,拔掉木塞,捉住猪耳朵,照脖项肉缝里用手转割一圈,人转到猪背后,双手一用劲,〃咔嚓〃一声,猪头提在手里了。
现在,开膛破肚,取出尿泡,旁边的孩子们一把夺过去,倒了尿,便吹成了大气球。取出大肠,小肠,心肺,肚子,肝子,几个人就忙着摘油,翻肚,洗肠了。一阵忙乱,我的朋友取过砍刀,割掉脖项,割掉尾巴,那尾巴偏要夹在猪的嘴里,就扳过猪一只后腿,令一个小伙扳住另一只后腿,刀子咔嚓咔嚓从上到下分去,这便是〃分边子〃了。围看的人头都凑了过来看膘色,有人把手指放在当腰子眼——第七个胛骨地方——量量,叫道:〃嗬!二指!〃一个婆娘,也伸过手来量,说:〃咦,还不止哩!三指啊!〃有人便将她拨开,斥道:〃去,女三(指)男二(指)哩,你那指头算指头?〃
当人们在嘁嘁咻咻看膘色,估价时,男主人和我的朋友、队干部蹲在井边均价啦。队干部说:〃两股子!怎么样?〃男主人说:〃行,就这,正好!〃队干部就往过一跳,朝众人喊:〃两股子!〃小伙子们都愣了,不知什么意思,老年人则面面相觑:〃哟!一大一小!?〃〃啊!是一元一角?〃〃太贵了吧?〃〃行,行,这是行市价。〃我的朋友腿一叉,正经八百地说:〃谁来?打!〃一时热闹了,这个要〃给我打一吊!〃那个要〃给我割一刀子!〃想吃肥膘的要〃槽头〃;想包饺子的要〃勾把子〃。还有些奸能人,手总不离腰子眼,喊;从这里!从这里!三下五除二,一个猪卖完了,女主人说:〃咳,弄得啥吗,都没给自家留。〃男主人凶道:〃去!有你说的啥?〃我的朋友哈哈大笑:〃怎么没留,头水,下水(肚里货),里三,外三。就够你老两口子!〃女主人经不住逗,也便笑了。
这一顿饭,自然在这家吃,我也便被好客的主人留下了。吃罢饭,又去另一家杀了猪,当我们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严了。但是,姑娘没有在家。〃人呢?〃他说,脸上有了怒色,回过头来,却对我笑笑,〃怕到后街菊香家去了。〃
说起菊香,他就又兴趣了,说是菊香的娘年轻时是个破鞋,菊香爹打过几顿,如今菊香爹死了,她娘做了老寡妇,但自己的儿媳妇也有些不干不净的,菊香娘就很伤心,又不敢向儿子说明,常把他家女儿叫去说惶。
〃咳,这就叫报应!前檐水不往后檐流,她活该了!〃
又坐了一个时辰,姑娘还没有回来,他就说天黑了,要去叫她。但去了不久,就急火火回来,对我说:〃他娘的,实在不像话!现在的年轻人……〃我问清了,才知他路过大场,那麦秸草堆后有两个人影在悄悄说话,他听不清是谁的声,但肯定是一男一女。
〃走,你帮我捉这不要脸的东西去!叫他们知道知道羞耻!〃
我说现在的年轻人不能和过去相比,人家或许在谈恋爱,管那些事干啥呢?他说:〃我是治保委员啊!我能不管?〃
他拉我出门,让我站在这边小路口上,便独自猫腰从大场那边走去,突然骂道:〃狗日的,羞了你先人了!〃那两个人影极快跑走了,一个从麦地里过去,一个朝这边小路跑来。我认清了,原来竟是他家的姑娘!我一缩身蹴在路下渠里,让她跑了过去。我的朋友过来怨我没有挡住,问看清是什么样的,我说看不清,他又只是骂道:
〃你看这像话不像话?这是谁家的不要脸!〃
我们回到院子,姑娘的房子里亮着灯,俊俏俏的身影映在窗纸上,她正在贴窗花。我的朋友问:〃回来啦?〃〃回来啦。〃〃晚上到谁家去也该早早回来,你知道吗,大场那边又出恶心事啦!〃
白浪街
白浪街
丹江流经竹林关,向东南而去,便进入了商南县境。一百十一里到徐家店,九十里到梳洗楼,五里到月亮湾,再一十八里拐出沿江第四个大湾川到荆紫关,淅川,内乡,均县,老河口。汪汪洋洋九百九十里水路,山高月小,水落石出。船只是不少的,都窄小窄小,又极少有桅杆竖立,偶尔有的,也从不见有帆扯起来。因为水流湍急,顺江而下,只需把舵,不用划桨,便半天一晌,〃轻舟已过万重山〃了。假若从龙驹寨到河南西峡,走的是旱路,处处古关驿站,至今那些地方旧名依故,仍是武关,大岭关,双石关,马家驿,林河驿等等。而老河口至龙驹寨,则水滩甚多,险峻而可名的竟达一百三十多处!江边石崖上,低头便见纤绳磨出的石渠和纤夫脚踩的石窝;虽然山根石皮上的一座座镇河神塔都差不多坍了半截,或只留有一堆砖石,那夕阳里依稀可见苍苕缀满了那石壁上的〃远源长流〃字样。一条江上,上有一座〃平浪宫〃在龙驹寨,下有一座〃平浪宫〃在荆紫关,一样的纯木结构,一样的雕梁画栋。破除迷信了,虽然再也看不到船船供养着小白蛇,进〃平浪宫〃去供香火,三磕六拜,但在弄潮人的心上,龙驹寨、荆紫关是最神圣的地方。那些上了年纪的船公,每每摸弄着五指分开的大脚,就夸说:〃想当年,我和你爷从龙驹寨运苍术、五子、木耳、漆油到荆紫关,从荆紫关运火纸、黄表、白糖、苏木到龙驹寨,那是什么情景!你到过龙驹寨吗?到过荆紫关吗?荆紫关到了商州的边缘,可是繁华地面呢!〃
荆紫关确是商州的边缘,确是繁华的地面。似乎这一切全是为商州天造地设的,一闪进关,江面十分开阔。黄昏中平川地里虽不大见孤烟直长的景象,落日在长河里却是异常的圆。初来乍到,认识论为之改变:商州有这么大平地!但江东荆紫关,关内关外住满河南人,江西村村相连,管道纵横,却是河南、湖北口音,惟有到了山根下一条叫白浪的小河南岸街上,才略略听到一些秦腔呢。
这街叫白浪街,小极小极的。这头看不到那头,走过去,似乎并不感觉这是条街道,只是两排屋舍对面开门,门一律装板门罢了。这里最崇尚的颜色是黑白:门窗用土漆刷黑,凝重、锃亮,俨然如铁门钢窗,家里的一切家什,大到柜子、箱子,小到罐子、盆子,土漆使其光明如镜,到了正午,你一人在家,家里四面八方都是你。日子富裕的,墙壁要用白灰搪抹,即使再贫再寒,那屋脊一定是白灰抹的,这是江边人对小白蛇(白龙)信奉的象征,每每太阳升起空间一片迷离之时,远远看那山根儿,村舍不甚清楚,那错错落落的屋脊就明显出对等的白直线段。烧柴不足是这里致命的弱点,节柴灶就风云全街,每一家一进门就是一个砖砌的双锅灶,粗大的烟囱,如〃人〃字立在灶上,灶门是黑,烟囱是白。黑白在这里和谐统一,黑白使这里显示亮色。即使白浪河,其实并无波浪,更非白色,只是人们对这一条浅浅的满河黑色碎石的沙河理想而已。
街面十分单薄,两排房子,北边的沿河堤筑起,南边的房后就一片田地,一直到山根。数来数去,组成这街的是四十二间房子,一分为二,北二十一间,南二十一间,北边的斜着而上,南边的斜着而下。街道三步宽,中间却要流一道溪水,一半有石条棚,一半没有棚,清清亮亮,无声无息,夜里也听不到响动,只是一道星月。街里九棵柳树,弯腰扭身,一副媚态。风一吹,万千柔枝,一会打在北边木板门上,一会刷在南边方格窗上,东西南北风向,在街上是无法以树判断的。九棵柳中,位置最中的,身腰最弯的,年龄最古老而空了心的是一棵垂柳。典型的粗和细的结合体,桩如桶,枝如发。树下就侧卧着一块无规无则之怪石。既伤于观赏,又碍于街面,但谁也不能去动它。那简直是这条街的街徽。重大的集会,这石上是主席台,重要的布告,这石上的树身是张贴栏,就是民事纠纷.起咒发誓,也只能站在石前。
就是这条白浪街,陕西、河南、湖北三省在这里相交,三省交结,界牌就是这一块仄石。小小的仄石竟如泰山一样举足轻重,神圣不可侵犯。以这怪石东西直线上下,南边的是湖北地面,以这怪石南北直线上下,北边的街上是陕西,下是河南。因为街道不直,所以街西头一家,三间上屋属湖北,院子却属陕西,据说解放以前,地界清楚,人居杂乱,湖北人住在陕西地上,年年给陕西纳粮,陕西人住在河南地上,年年给河南纳粮。如今人随地走,那世世代代杂居的人就只得改其籍贯了。但若查起籍贯,陕西的为白浪大队,河南的为白浪大队,湖北的也为白浪大队,大凡找白浪某某之人,一定需要强凋某某省名方可。
一条街上分为三省,三省人是三省人的容猊,三省人是三省人的语言,三省人是三省人的商店。如此不到半里路的街面,商店三座,座座都是楼房。人有竞争的秉性,所以各显其能,各表其功。先是陕西商店推倒土屋,一砖到顶修起十多间一座商厅;后就是河南弃旧翻新堆起两层木石结构楼房;再就是湖北人,一下子发奋起四层水泥建筑。货物也一家胜筹一家,比来比去,各有长短,陕西的棉纺织品最为赢,湖北以百货齐全取胜,河南挖空心思,则常常以供应短缺品压倒一切。地势造成了竞争的局面,竞争促进了地势的繁荣,就是这弹丸之地,成了这偌大的平川地带最热闹的地方。每天这里人打着漩涡,四十二户人家,家家都做生意,门窗全然打开,办有饭店,旅店,酒店,肉店,烟店。那些附近的生意人也就担筐背篓,也来摆摊,天不明就来占却地点,天黑严才收摊而回,有的则以石围圈,或夜不归宿,披被守地。别处买不到的东西,到这里可以买,别处见不到的东西,到这里可以见。〃小香港〃的名声就不胫而走了。
三省人在这里混居,他们都是炎黄的子孙,都是共产党的领导,但是,每一省都不愿意丢失自己的省风省俗,顽强地表现各自的特点。他们有他们不同于别人的长处,他们也有他们不同于别人的短处。
湖北人在这里人数最多。〃天有九头鸟,地有湖北佬〃,他们待人和气,处事机灵。所开的饭店餐具干净,桌椅整洁,即使家境再穷,那男人卫生帽一定是雪白雪白,那女人的头上一定是丝纹不乱。若是有客稍稍在门口向里一张望,就热情出迎,介绍饭菜,帮拿行李,你不得不进去吃喝,似乎你不是来给他〃送〃钱的,倒是来享他的福的。在一张八仙桌前坐下,先喝茶,再吸烟,问起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