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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要把金针度与人-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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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鱼跃之乐,而兰溪姜麟至以为“活孟子”

了。

这位“活孟子”,是程朱派理学中“心学”的大将,他在程朱派的理学主流下,独挽狂澜,上承陆九渊,下启王守仁,使程朱理学的清一色,在明朝打出两个太阳。他的长处在教人独立思想,短处在禅味过重未免失之太玄了一点。

王守仁:《王文成公全书》

王守仁(一四七二~一五二八),字伯安,号阳明,浙江余姚人,大家称他阳明先生(阳明是本县一个山的名字)。

王守仁一生的历程,自称:“初溺于任侠之习,再溺于骑射之习,三溺于辞章之习,四溺于神仙之习,五溺于佛氏之习。正德丙寅始归正于圣贤之学。”正德丙寅是一五○六年,他已经三十五岁了。

那时候,他因上书直谏,被廷杖,并滴遣到贵州的龙场驿(在贵阳西北七十里,属修文县),在困境中得到彻悟。这三年的磨练,使他建立了自己学说的基础。

自宋到明,中国的学统全在程朱学派手中,王守仁却上追陆九渊,认为陆学才是儒家的真传,遂形成“陆王哲学”。王守仁的学说叫“心学”,也叫“阳明学”,重点是“心外无理”,“心即理”。王守仁认为朱熹他们心、理二分是错的。他宣称:“吾心即物理,初无假于外也。”他也反对朱熹先格物穷理的步骤,认为先知而后行,就会终身不行,也就终身不知。所以他提倡“知行合一”,认为“知行不可分作两事”.凡是不行的,“不足谓之知”。这在思想境界上,的确是一大突破。

王廷相:《王氏家藏集》

王廷相(一四七四~一五四四),字子衡,号浚川,人称浚川先生,河南仪封人。他“幼有文名”,二十九岁中明朝进士后,开始做官。他一边做官,一边“究心国家典章时政机宜。……以正学术”。为了揭发宦官的黑暗弄权,他被人反咬一口,坐了牢,但没有证据证明他不法。出狱后,降级改叙;继续做官。为了替盗林木的百姓讲话,又被罚俸。他六十一岁死去,死前三年,还因“朋比阿党”的罪名,被赶出朝廷,“斥为民”

《明史》说:“廷相博学好议论,以经术称。于星历、舆图、乐律、河图、雒书及周、邵、程、张之书,皆有所论驳;然其说颇乖僻。”但是现在我们检查他的遗作,却发现“其说乖僻”中,有很多进步的言论。他对传统的、世俗的一些看法,有他独立的见解。他既反对程、朱、陆、王的理、气、太极、性、知、行等的思想,又反对董仲舒的天人思想,又反对邵雍的象数思想,又反对上行、灾异、鬼神、风水等的迷信思想。他公然说:“五行生克出自异端邪术,古今大惑莫甚于此。”公然说风水是“邪术惑世以愚民,……不孝之事莫大于此”。这种革命性的“乖僻”言论,是古今少有的。

何心隐:《何心隐集》

何心隐(一五一七~一五七九),本姓梁,名汝元,字柱乾,号夫山,江西永丰人。他三十岁前,走科举的路,后来追随颜钧(山衣),走上颜钧“欲有为于世,以寄民胞物与之志”。颜钧是王守仁(阳明)学生的学生的学生,何心隐就是三传弟子。

何心隐办了一所他理想中的学校,格于旧势力,后来解散了。在他四十二岁的时候,由于坏政府抽税,引起民变,官方怪他,把他定了绞罪,后改充军贵州。他的朋友程学颜商请浙江大员胡宗宪调用他,因而出狱。四十三岁随程学颜上北京,得罪了炙手可热的当朝大吏,乃改名何心隐,逃到南方。“从此踪迹不常,所游半天下。”一五七六年、一五七七年,官方两次缉捕他,都被他逃脱,但是一五七九年,他终于在祁门被捕。被捕后,他“千言万语,滚滚立就,略无一毫乞怜之态,如诉如戏,若等闲日子”。最后在湖广巡抚王之垣面前,坐而不跪,公然说:“公安敢杀我?又安能杀我?杀我者,张居正也!”王之垣痛笞他,最后被打死在狱里,年六十二岁。

何心隐案是中国旧社会迫害异端的一个显例。何心隐由反对地方官到反对当朝宰相,争取人权与讲学自由,最后竟遭惨死。他的身世与血泪,最令我们钦敬。

李贽:《李温陵集》

李贽(一五二七~一六○二),字卓吾,别号温陵居士,福建晋江人。他小时候,家里很穷,母亲死了,跟着父亲过活。二十六岁中举人,三十岁后到河南做小官。四十岁前碰到河南灾荒,两个小女儿都活活饿死了。五十一岁做云南姚安知府,在宦途二十多年后,于五十四岁辞官,“托迹禅林”,把家变成禅院。在湖北麻城等地,开始讲学。因为许多妇女和僧侣听他的议论,遂被戴上“左道惑众”、“大坏风化”等帽子,在七十五岁那年,为湖北佬驱逐,并把他家给烧了。他流亡到河北通州,最后还是难逃大劫,给事中张间达劾他非圣无法,明神宗下令把他关到监狱。他七十岁时曾说过:“吾当蒙利益于不知我者,得荣死诏狱,可以成就此生。”六年以后,他终于以七十六岁的年纪,被“不知我者”关在牢里,自杀在牢里,完成了“荣死诏狱,可以成就此生”的语谶。

李贽是十六世纪以前中国第一思想家,他的思想自由而解放,并且他的人格也洒脱高超,有殉道气魄。他从五十六岁到死,二十多年,“朝夕读书,手不敢释卷,笔不敢停挥。……

日日如是,关门闭户,著书甚多,不暇接人,亦不暇去教人。”这种努力,是殉道者的努力,最令我们敬佩。

顾炎武:《亭林先生遗书汇辑》

顾炎武(一六一三~一六八二),字宁人,人称亭林先生,江苏昆山人。

顾炎武从小过继给未婚守节的“堂婶”王氏,王氏是中国的全套旧女性:未婚守节、断指疗姑、得贞孝牌坊,最后在明末清初时期,以“我虽妇人,然受国恩矣。没有大故,必死”的信念,在六十岁时候,绝食十五天而死。遗命顾炎武“无为异国臣子,无负世世国恩,无忘先祖遗训”。从此顾炎武自三十三岁到七十岁死去,都不肯做清朝的官,“刀绳俱在,无速我死!”

他曾多次不惜一死来拒绝,最后终于完成了一个伟大的不合作主义者。

顾炎武最恨一般知识分子的逃避现实。他说:“君子之为学,以明道也,以救世也。徒以诗文而已,所谓雕虫篆刻,亦何益哉?”又说:“今日之清谈,有甚于前代者;昔之清谈谈老庄,今之清谈谈孔孟。……以明心见性之空言,代修己治人之实学。”这种沉痛与气魄,真是古今罕有。

顾炎武以“体国经野之心”,去“登山临水”,每次用两匹马、两匹驴驮着书,到处研究他的实学。他一生标榜“博学于文”“行己有耻”,在这两方面,他都立下伟大的风范。

李顒:《二曲全集》

李顒(一六二丸~一七○五),字中孚,号二曲,别署“二曲土室病夫”,陕西周至人。他小时候,父亲为明朝殉难,没钱缴学费,老师都不收他。他母亲气起来,说:“元师遂可以不学那?经书固在,亦何必师!”她不信邪,叫他在家自己念,终于自修成为大学者。

他三十六岁,母亲死了,他把母亲和父亲的一颗牙埋在一起,守了三年丧后,四十一岁那年,徒步向河南出发,到襄城四周找他父亲遗骨。当然找不到。但这种精神,感动了襄城的县太爷张允中,县太爷为他父亲立了烈士祠,又在旧战场上盖了一座招魂冢,以安慰他。

这时候,已是清朝康熙九年(一六七○)的冬天了,明朝崇侦皇帝已殉国二十六年了。也就是说,清朝已经统治二十六年了。对这个他所不赞成的政权,李顒始终不肯合作。

有一次,大官人特备车马,接他去见皇上。他不肯去,躺在床上装病。大官人叫人抬他的床,一起出发,李顒气得不吃饭,相持了六天,最后逼得他要拿刀自杀,大官人才算死心,放弃送他去“召见”。

李顒七十六岁时候死去,成功的做到了他的不合作主义。

金人瑞:《唱经堂才子书》

金人瑞(一六○七~一六六一),原名采,字若采,明朝亡后,改名人瑞,法名圣叹,江苏吴县人。他小时候,家里很穷,亲友也少,十岁才念书,又因为体弱多病,所以不能同小朋友们玩,就独自一人,整天读书。

金人瑞从小读书得间,常在书本中得到新义。长大后,王应奎说他“颖敏绝世,而用心虚明,魔来附之。……下笔益机辨澜翻、常有神助”。这简直说他的才情,是鬼使神差的)。

徐增说:

圣叹无我与人相,与则辄如其人:如遇酒人则曼卿轰饮,遇诗人则摩诘沉吟,遇剑客则狼公舞跃,遇棋客则鸠摩布算,遇道士则鹤气横天,遇释子则莲花绕座,遇辩士则珠玉随风,遇静人则木讷终日,遇老人则为之婆婆,遇孩赤则啼笑宛然也。以故称圣叹善者各举一端,不与圣叹交者则同声詈之,以其人之不可方物也。

这样一位“颖敏绝世”的伟人,最后竟因向黑暗政府请愿,以“摇动人心倡乱,殊干国法”罪名,被处死刑。死刑执行前,他游戏人间,从容赴难,他的洒脱旷达,真是魔附神助了。

颜元·李塨:《颜李丛书》

颜元(一六三五~一七○四),子易直,号习斋,河北博野人。他父亲是朱家养子,他也生在朱家。十五岁结婚,但为了要学仙,不肯同房。十六岁“知仙不可学,乃谐琴瑟”。十九岁朱家有讼案,他被捉进牢里,在牢里看书自修。出狱后做农夫、习武艺、学中医、当教书匠,样样都来。由于父亲失踪,在祖母死时他代行父职,不折不扣的行了不近人情的丧礼(朱子家礼),弄出一场大病。这时别人告诉他,说他父亲根本就不是朱家的人,这时他也觉悟到这种丧礼“有违性情”,因此起了反动。后来他离开朱家,回乡归宗,万里寻父。五十七岁时候,南游河南,发现“人人禅子,家家虚文”;乃对程朱之学更起反动,相信“必破一分程朱,始入一分孔孟”,“不愿做道统中的乡愿”了。

颜元此后力反程朱的守静与虚学,他说:“率天下入故纸中,耗尽身心气力,做弱人病人无用人,皆晦庵(朱熹)为之也!”他努力提倡实用主义,他的伟大精神,一如墨子。

李塨(一六五九~一七三三),字刚生,号恕谷,河北蠡县人。他是颜元的学生,也是“颜李学派”的传人。

戴震:《戴氏遗书》

戴震(一七二四~一七七七),字东原,安徽休宁人。是清朝乾隆时候举人,做过四库馆的纂修,赐同进士出身。

戴震是清朝的大学者,在思想方面的主要著作是《原善》、《孟子字义疏证》、《绪言》(《绪言》和《孟子字义疏证》有很多重复,该是后者的初稿)。其他在声韵方面、历算方面、地理方面、经学方面,他都有渊博的论述,给中国的考证学,树立了登峰造极的境界,后来的王念孙、王引之、段玉裁,都是这一学风的传人。

戴震主张纯粹用客观的方法研究古书,由声音文学以求训佑、由训诂以求义理,从实事求是、从细心做学问求真,他说:“知十而皆非真,不若知一之为真知也。”他认为宋儒的学问是不行的,他们只会“空言说理”、“轻凭臆解”、“讥训估之学,轻语言文字,是犹渡江河而弃舟揖,欲登高而无阶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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