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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大平原-第6章

小说: 大平原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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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大小子这样唱着。
  顾兰子在前面跑着。她在奔跑的途中将那个对她的口来说有些过于大的馍往嘴里塞,但是跑得太急了,嘴里呼哧呼哧地又来不及咬,因此在奔跑中,这个馍还囫囵地在她的嘴边,三停中一停在嘴里边,两停在嘴外边。
  这支饥饿大军现在都看到这人撵人的一幕了,大家都放缓了脚步,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如何结局。
  女孩毕竟小那男孩四岁。她跑不过那男孩。眼看,那男孩就要追上了。
  这时候,女孩突然停了下来,她看见了官道旁边的一样东西。那是一摊湿牛粪,是刚刚过去的那辆牛车,驾辕的那头犍牛拉下的。这一摊牛粪足有老碗口那么大,正在不停地冒着热气。
  顾兰子笑起来。她端详着牛粪,然后,把那个馍从嘴里取下来,一猫腰,将馍塞进了牛粪里。塞进去以后,又用双脚踩着牛粪,跳了两跳。这一切完成后,女孩一跃,双脚离开了牛粪,然后站在牛粪旁边,笑吟吟地看着这撵上来的半大小子。
  高二现在追是追上了,可是那馍现在是在牛粪里,而且,经这女孩一踩,那馍现在已经和牛粪混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了。“我的馍呀!我的馍呀!”高二蹲在这摊牛粪前,眼泪汪汪地瞅着这摊牛粪,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顾兰子也蹲下来,瞅着这摊牛粪。两个人四目相对,都是恶狠狠的眼光,互相看着,谁也不说话。两颗围着这摊牛粪的头,原先就勾着,离得很近,现在,像鸡鹐架一样,两颗头猛然一碰,火星直冒,两颗头大约都碰疼了,于是各自用手摩挲着。
  行走的人群现在也在外面围成了圈子,看这西洋景儿。那女孩的母亲,现在俯下身子来,拉这女孩走,但是女孩歪着脖子,死活不走。
  高二终于没诀了。他承认自己倒霉。他站起来,朝那摊牛粪吐了两口唾沫,然后从围观的人群中钻出来,向河沿走去,一边走一边用手背抹眼泪。他要将这事告诉我的祖母去。
  牛粪前的顾兰子,见高二走了,面无表情看了大家一眼,然后挽袖子,袖子挽起以后,便伸出小手,从牛粪里将那个蒸馍捞出来,然后直起身,边走边在膝盖上擦那牛粪。
  牛粪是不会擦干净的。所以这只是象征性地擦一擦。擦了一阵后,女孩将这个还算囫囵的馍,托在手心,眯起眼睛看了看,然后,往嘴里一填,大口大口地吃起来。第九章吃舍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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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吃舍饭
这就是我的苦命的母亲顾兰子在高村舞台上的第一次演出。它成为那一次花园口逃难路上,一个口口相传的凄凉故事,成为我们家族人物聚在一起时,一个须得避过外人才说的话题。但是顾兰子否认有这件事的存在。她说,逃难路上,确实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但这是发生在别的女娃的身上的,是高村的人移花接木,将这事硬栽在了她的身上。
  高二回到了二崖上那口大舍锅旁边。“谁欺侮你了?”正在往锅底续柴火的祖母说。高二于是一边用手背抹着眼泪,一边把刚才的那一幕讲给祖母听。祖母听了说:“我不叫你显哗,你要显哗!这年头,人吃人哩,谁吃到肚子里,那就是谁的!”
  祖母说着,突然一拍大腿,两眼放光,她说:“我咋是明白了,这馍不是你的!灶火爷要我留下那个‘供果’,原来正是给这河南闺女留下的呀!”
  那一户人家现在也下了老崖,来到这口大舍锅前。
  那家男人一猫腰,将担子放在了地面上。担子的那一头的笸箩里,担着三个毛孩子,因此放得仔细一点,先让那头着地。着地以后,那三个毛孩子都醒了,掰着笸箩沿儿,嚷着“饿”!
  那家女人走过去,将三个孩子从笸箩里一个个地提出来。坐的时间长了,孩子们脚麻了,站不稳。女人于是将孩子提着,像堆一件物什一样,将他们堆在老崖根底下的阳坡里。孩子的脊背靠着老崖,脸对着阳光。那最小的孩子是女孩,还不会走,女人将孩子抱在怀里。
  男人这时从花格包袱里,掏出一摞碗。这都是些青花大瓷碗。看来,这户人家已经有吃舍饭的经验了,知道碗大些,总是占一些便宜的。
  男人在大舍锅前,对着爷爷的大马勺,盛了一碗,端到崖根,过来再盛一碗。这已经是饥饿大军的尾声,不用排队了,可以从从容容地吃饭,从从容容地歇脚,从从容容地搭船。
  女人在哄着她的孩子们吃饭。饭太烫,所以她得凉着,用嘴在玉米粥那金黄色的表皮吹着,吹凉表皮,然后用筷子从表皮刮一口,挑起,塞进嘴里。“不要叫烫着心了!”女人告诫自己的孩子说,“烫着心的话,就不长个了,一辈子都这么高!”
  男人盛了几碗饭,最后手里剩了两个空碗。这碗一个是他的,一个是六岁的顾兰子的。“兰,你自己来盛,你都六岁了,还要我烧欠(烧欠……侍候的意思)。”男人喊着,用眼睛去寻找顾兰子。他发觉顾兰子正拽着母亲的衣襟,躲在母亲身上,两只惊恐的大眼睛瞅着铁锅,瞅着坐在炕口那烧火女人盘着的膝盖上的高二。
  这时我的爷爷,接着了那只碗,随着马勺一扬,金黄色的瀑布一闪,一碗苞谷粥盛满了。爷爷说:“小姑娘,你来吃。天下最厉害的是三张嘴,一张是乞丐的嘴,吃遍四方,一张是媒婆的嘴,传遍四方,一张是文人的嘴,骂遍四方。所以说你才算是吃了高村一个馍,你即就把高村这整个村子都吞进肚子里去了,谁也没话,吃得应当。谁叫我们人人来到世上,鼻子底下都带着这一张嘴巴!”
  顾兰子虽然听不懂这些话,但是她明白,刚才那个风波过去了,于是她走过来,怯生生地端起碗。“慢点吃,别把心烫了。心烫了以后,就长不高了,长不高就嫁不出去了!”我爷爷说。
  现在已经是饥饿大军的尾声了。那天空遮天盖地的乌鸦群,它们也曾在这渭河岸边的老崖上,河洲里,浅水边,歇息了三天,在喝足了渭河的水以后,现在也纷纷飞起,去撵人了。这渭河滩现在空荡荡的,正一点一点恢复它最初的寂寞和冷清。
  这一户人家一人抱一个大碗,头埋进碗“吸溜吸溜”一阵后,将苞谷粥喝完了。喝完以后,又伸出粉红色的舌头,像狗吧啦着舌头一样,“啪唧啪唧”地,将碗舔干净。碗里边舔了,碗沿舔了,最后,还要舔一下那碗外边刚才舀饭时落下来的几星粥粒。那碗不用洗,现在是彻底地干净了。于是男人重新把碗摞起,放进花格包袱里,准备登程上路。
  爷爷这时候说,这位河南大哥,耽搁你一袋烟的工夫,我问你两句话,不知道可不可以。爷爷说着,把手中的旱烟袋从嘴里取下来,将玉石烟嘴在腔子前的衣服上擦了擦,烟嘴朝外,递给那男人。
  那男人接了烟袋,用大拇指按了按烟锅上的火星,端起烟袋抽起来,“啥事,陕西老哥,你说!”
  爷爷说:“你们往前奔的那地方,那河对岸,那平原的尽头,真的有一座黄龙山,那山真的像人们说的是个天堂一样的地方吗?”
  河南男人迟疑了一会儿,他说,大家都那样说,不容你不信。草根百姓这样说的,还不可当真。可是政府的赈灾大员,也红嘴白牙,赌咒发誓地这样说,看来,这是真的了。
  爷爷又问:“那地方是只容你们这些花园口出来的河南人哩,还是天下百姓都收留?”
  河南男人说,那个地方叫垦区,又叫移民区,它当是为这花园口难民设的。可是,谁的脸上也没有刻字,所以天南海北的人,想来,那里都是接收的!
  河南男人说,那黄龙山山窝里,有个地名叫石堡镇,所有的难民,都先到那里登个记,然后按人头给每人发两块响洋,再给每户发一口袋籽种,就让人钻四面的山沟去了。
  河南男人说到这里时,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说:“陕西老哥,莫非你也想逃一趟黄龙山?”
  爷爷哼唧了两句,没有回答。
  那高家渡船上的艄公,正在喊人上船,他用篙身把个船帮敲得山响,嘴里说:“过路客,你倒是走耶不走?船开不等岸边人,我这是最后一船了!”
  那河南男人此刻真的要走了,他将烟袋嘴儿在自己衣襟上擦了擦,将烟袋还给爷爷。路上不太平,匪患不断,得跟上大队伍一起走,因此,爷爷也不宜多耽搁他们的行路。
  临登上船板时,那河南男人说,他姓顾,扶沟县顾村的,如果这位老哥真的去了黄龙山,就来找他,他们做个好邻居。
  船开了,只几篙的工夫,船就到了河心。
  突然那个六岁的顾兰子,将两只手做个喇叭状,朝河沿上喊道:“留盖盖头的那半大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在这儿给高二说话。于是高二回答说:“我叫高二!”
  “那你们这个村子叫什么名?”
  “叫高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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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麦子黄了
这一年的秋天,高村这户人家也学着逃难大军的样子,拖家带口,离了渭河畔的高村,去了黄龙山。
  那天,瞅着那最后的一船过了河,瞅着那大队伍的尾巴穿过十里渭河滩,上了对面的老崖,然后消失,瞅着天空中那翻飞的乌鸦群,飞得干干净净,空中一个也不剩了,爷爷还坐在那老崖上,呆呆地望着。从那一刻祖母就知道爷爷的心跟上那一群河南人跑了。
  男人的心一旦跑了,要想拦回来是一件困难的事。她拽了拽我爷爷的衣角,说:“从长计议吧!树挪死,人挪活,天底下的五谷,哪里的都养人!天底下的黄土,哪里的都埋人!但是真的要走,咱还得准备准备。这麦子再有三个月,就该黄了,咱得收。这是第一件事。高村这个烂摊子,咱得收拾,起码来说得留个人守着这家业,给咱们留一步退路。这是第二件事。所以这事急不得,得慢慢踏摸。踏摸好了,想周全了,咱再动身不迟!”
  爷爷十分同意这些话,他说:“高村这地方,我是不想再呆了。这里庙太小,挥不开我的青龙偃月刀!”
  所谓的“庙太小,挥不开刀”这句话,大约是一句戏文。爷爷是个戏迷,这一带的戏叫秦腔,所以爷爷的那许多话,其实都是戏文里的套话。如今,在这渭河沿上,说了这句话后,爷爷觉得很是气壮,于是精神上有了一种满足感。他叹一声,回到现实,跟着我的祖母离了老崖。
  田里的麦苗在一天一天长着。当初河南人的饥饿大军从高村地面经过的时候,那麦苗刚刚返青,还在地上趴着,没有动身。几场雨,几场风,再加上大平原头顶那火辣辣的大太阳一照,一夜间麦苗就起身了,醒过来,开始往上长。
  清明节到了,这麦苗已经长得一拃高了,或者用高村人的话说,地里的苗子能遮住老鸹了。麦苗现在开始拔节,夜来的时候,爷爷蹲在地头,他能听到那麦苗“咔叭咔叭”拔节的声音。大平原是肥沃的,高村这一块地区,据说是渭河平原上最为平坦的一个地方。那麦根扎得深,它会伸到一米多深的地底下去,拼命地*着,完成自己的这一届草木一秋。
  拔了几个节以后,麦子长得就快到人的腰眼上了。它这时候开始秀穗。半个月以后,秀穗的这个过程结束了,一个个青色的麦穗露了出来,齐刷刷地举头向天,像一片绿海洋。那裸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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