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瀑布-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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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于几亿年前。几亿?那就是寒武纪①,接着是白垩纪②。纽约州北部地区的化石也许应该属于冰河时代①。恐龙时代,尼安德特人时代。这些神秘的东西不再属于他了,想到这里,他为之颤栗。上帝的计划从来不会有意外,他也知道自己成为一名牧师,这是上帝的旨意;既然上帝也允许他去寻找这些化石,这其中一定另有原因。总有一天他会知道这原因之所在。他一直想上一些古生物学、古动物学的课程,到举世闻名的大学,譬如康奈尔大学求学……不知为何,他这个愿望一直没实现。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害怕面对他将要学到的东西。
那你就没有了特殊使命。你若没有,人类也没有。
礼拜天一大早,这个城市像被遗弃了似的,只有教堂的钟声在不断敲响。一阵嘈杂的喧闹声。他想用手在耳朵上轻轻拍打。他从来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信仰还会这么惹人恼怒。我们来了!基督徒!将你包围!带给你福音!好消息!来吧,得到拯救!他发现,大瀑布这隆隆的单音节声响变得多么具有强悍的诱惑力。
他强迫自己,正常喘息,以惯常的步伐走路。因为如果给一位警官看到了,猜出了他的意图,那可就麻烦了。他那张脸,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一夜之间他童真的面孔老了好几岁。眼窝深陷,他真担心这会让他的心事明显得表露在脸上,这就是:他在寻求逃离痛苦之路。
但是,要他强装平静太难了。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拴在皮带上的困兽。如果有人拦住他的去路,或者想阻止他前进,如果这个女人想拦住他,他就会愤怒地把她扔到一边去。
他感到的不是绝望,根本不是。绝望会使人想起温顺、被动和放弃。但是吉尔伯特?厄尔斯金什么也没有放弃。换了另外一个男人,他就会回到酒店套房里,回到法定结婚的妻子身旁。那里有床,还有两腿间那一小溜锈红色的草地。发出呻吟声的鱼嘴,眼球朝脑后咕噜咕噜转,最后是婴儿,接着便是尿布的温热臭气。这才是吉尔伯特?厄尔斯金真正的命运。还有纽约州帕尔米拉城的那座高耸嶙峋的宅子,泥灰色的砖墙,天花板上腐烂的木瓦板,房子里容纳着近200人的###,大多数人都是中年人或更老一点的人,这就是年轻的牧师所要“证明”自己的人群,他要“赢得”他们的信赖,他们的尊重,最后以至于他们的爱。得到了吗?没有。
吉尔伯特没有得到。他的行为出自勇气和信念。上帝不会宽恕他。但是上帝了解我就像我了解自己一样。
大瀑布的咆哮,正像耳中血流奔腾的怒号,穿透了他那在床上辗转一宿未入眠的大脑。让他回忆起了第一次会面时他的虚荣。他曾把这个女人当作一位“姐妹”——这是一个多么残忍、拙劣的玩笑。他们是如何见面的,现在他知道了。是他们的长辈狡猾地安排了这次会面,现在他看出来了。她的父母拼命要把他们古板朴素的老姑娘女儿嫁出去,而他的父母则拼命要安排他们古板朴素的单身汉儿子结婚成家。(难道他们是在担心他的男子汉气质吗?至少厄尔斯金牧师有这样的顾虑。)这样一来,“阿莉亚”和“吉尔伯特”只不过是棋盘上的人质罢了,而他们还以为自己是棋手呢!
昨夜。他的生命向过去疾驰,好像他已经在河中溺水了,伤痕累累如同大瀑布中的廉价的塑料玩具一样。他身边躺着的是不省人事、打着呼噜的女人。烂醉如泥的女人。他的新婚之夜和一个醉女人在一起。跑啊,跑啊!他一定要纵身于大瀑布中最狂暴的洪流——马蹄瀑布中去。没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他满足的了。他在自我膨胀的感觉支配下,惧怕活下去。他真害怕自己被人从大瀑布下面这波涛汹涌的水中拖出来,伤痕累累,一身残疾。清晨这么早有救援人员值班吗?他希望自己瞬间消失,被彻底抹去。让红发女人那张污秽贪婪的面孔永远从眼前消失。自订婚后漫长的几个月时间里,她一直感情淡漠,给人留下的印象是一副朴素正派、平静漠然的处女形象,总抿着薄唇微笑,举止笨拙难看……唉,他受骗了,就像一个诱他上当的魔鬼所操纵的傀儡。他,吉尔伯特?厄尔斯金!神学院中最善质疑而不盲从的学生,思想最“解放”。他一直都为自己感到自豪,很多年了,他都远离那些扭捏假笑、卖弄风情的愚蠢女人。她们都想方设法要结婚。她们成群结队急不可耐地要“订婚”;不顾廉耻地贪求有一只戒指戴,然后就可以自豪地向世界去展示啦。看啊,我有人爱啦。我得救了。但是阿莉亚?利特莱尔对他来讲是如此与众不同,或许是不同的种类。她是一位他要当作妻子终生尊重的年轻女人,是和他具有同样的社会地位并在智力上同他大抵一致的女人。
道格拉斯并没有问他:你爱这个女人吗,吉尔?这令他痛苦不已。
他本来是想这样回答道格拉斯的:就像你爱你的妻子一样。
化石搜寻者(4)
这场景从未出现,实际上,从未有人问过吉尔伯特:你爱这个女人吗?
吉尔伯特可能对她喃喃的说过这话,对,他说过。他爱她。可能是害羞让他难以开口吧。尴尬。这个女人也同样拘谨而敏感,眼睛快速眨着,那双绿玻璃一样的眼睛避开了他的目光。她可能也喃喃地说道:我,我也爱你。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他把戒指戴在她了瘦长的指头上。
跑,跑啊!
浪花的飞沫弄湿了他的脸,好像沾满了唾沫星子。大瀑布的咆哮声正慢慢地变得越来越响。他的眼睛布满水雾,让他几乎看不清前面的路。那座桥,是山羊岛吊桥。爱我呀你为什么不能爱我看在上帝的份上难道不行吗。做爱做啊!山羊岛正是他所想去的地方。他已经在旅游地图上标注出来了。他手握那支她送给他的小小的银笔,上面还刻着他名字的首字母,他的骄傲也镌刻在这支笔上!我有人爱啦,我得救啦。
他们口干舌燥,带着羞涩摸索着亲吻。她的身体僵硬,当他摸到她、抱住她的那一刻,她坚韧的小身架把身体挺得直直的。就像他们在电影里做得那样。佛瑞德?阿斯泰尔①、金杰?罗杰斯②,我们来跳舞吧!很简单的。
他知道她并不爱他。他当然知道这一点。
然而他相信(几乎要相信啦!)他爱上了她。他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爱上她,他的法定妻子。早晚会的。
就像他父亲慢慢爱上母亲一样,他这样想。像所有的男人爱上他们的妻子那样。
因为上帝并没有命令人类要滋生繁衍。
跑啊!否则这耻辱会让他垮掉的。
婚礼上,酒店里,还有香槟,他不知道,也未曾猜到。这个身材娇小的女人喝起酒来渴得就像出苦力的人一样。对他机敏谨慎的建议置之不理,可能是因为她受够了,她傻笑着,用手背擦擦弄脏的嘴,还踢掉脚上的鞋子,想要站起来却又摇摇摆摆、头重脚轻;他一跃而起将她扶住。她趔趄了一下,身体跌入他的怀抱。这个她,同他认识的那个后背僵硬的牧师女儿太不一样了。阿莉亚?利特莱尔上身是褶饰边的白色宽松罩衫,里面穿着彼得?潘③ 式领、熨得很平展的仿男式女衬衫,下身是法兰绒的裙子。她脚蹬一双擦得铮亮的高跟轻舞鞋④,手上戴着一尘不染的白手套。阿莉亚差不多比他大三岁,这让吉尔伯特私下里很高兴,因为这就像他手中的一张王牌,他知道她会因为自己被他看中而感激涕零。还有,他也不愿意娶一个不成熟的女人做妻子,他知道自己会成为两人中不成熟的一方。阿莉亚会照顾他,像他亲爱的妈妈27年以来一直做的那样。如果他受到伤害,阴沉着脸,急躁易怒以致于灰心丧气的话,阿莉亚会理解并且原谅他。如果他像小孩子一样耍脾气,突然大发雷霆,喜怒无常,她也会宽恕他的。这都是他的指望。野心勃勃的年轻牧师需要一个精明能干、成熟负责任的妻子。她要有魅力,但不要魅力过度。就小镇这个范围来看,阿莉亚颇有才华,是个离群索居的才女:他曾经被她的钢琴演奏和女高音优美的音质所打动。圣诞独唱会上,阿莉亚的歌声“平安夜”是那么美妙,让她看起来也变得美丽了。蜡黄的皮肤也闪出了光泽!那双冰冷萎缩的眼睛也像祖母绿的宝石一样放出了光芒。小嘴优雅地撅着调整着那卓尔不群、甜美悠扬的嗓音。平安夜,圣善夜……同牧师和利特莱尔夫人坐在一起的吉尔伯特确实大吃一惊。他本来没指望在独唱会上能欣赏到什么好歌,可是就在阿莉亚迈上舞台,向钢琴伴奏点头示意接着开始唱歌的那一刻起,他感到了一阵莫名的激动——骄傲?还是垂涎欲滴?抑或性的吸引?这个女子漠然镇定、年轻美丽,她把歌唱给崇拜她的观众们听,穿着引人注目的葡萄酒色、带有肩带的天鹅绒长裙,外罩一件长袖的白丝绸罩衫。她抬眼向上望着,好像目光投向了天堂。她像做祈祷一样把修长渐细的手指贴在胸前。头发在一般的光线下看起来暗淡无光、无精打采,而在舞台光线下却显得华彩熠熠。细微的胭脂斑点让脸部充满了生机。万暗中,光华射……吉尔伯特握紧了拳头想着,对,没错,他会爱上这个了不起的女人,他会让她成为自己的人。
为了你的生命,跑啊。
婚礼糊里糊涂地就过去了,像一幅透过晃晃荡荡行驶列车的窗户看到的风景画一样。虽然道格拉斯没有出席婚礼,他没办法参加,吉尔伯特仍然还是斜乜着眼睛四处张望他的身影。他仿佛看到道格拉斯在微笑着点头鼓励。是啊!上帝!我已经这么做了,吉尔,你也可以的!婚宴上,她开始喝酒,从特罗伊开车到尼亚加拉大瀑布的一路上她都在睡觉,头懒洋洋的倚靠在他的肩头,这让他心烦意乱,样子看起来如此亲密,却毫无知觉,愚蠢之极。接着在酒店房间里,她又喝光了房间里储存的大部分香槟酒。她紧张急促地唠叨着,声音含混不清,哈哈傻笑着,用手在嘴上擦擦。口红抹在牙上,衣服凌乱不堪。站起身来却头晕目眩,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他还要跳起来扶住她。“阿莉亚,亲爱的!”她一边整理床铺一边傻笑,还打着嗝对他支支吾吾地说话。就在他弯下腰去亲吻她轻启着的湿润的朱唇时,闻到了酒精和惊恐杂糅在一起的气息,于是他的心猛的一震,向后反冲。这张床大的可笑,床垫离地板出奇的高,阿莉亚坚持让他“抬”她一把。心形的天鹅绒垫子哪儿都是,饰有花边的床罩像渔网,专门捕捉不留神的鱼儿。这是通往哪里的神殿呢?阿莉亚身着象牙色丝绸睡衣躺在床上,嘴里打着嗝,活像一只笨拙的水獭,她把手背过来用指节堵着嘴,避免笑出声来,她也许是在歇斯底里地呜咽。
化石搜寻者(5)
他不曾知道自己该期待什么,也不愿提前去想,但是,亲爱的上帝啊,他却没料到会是这样的情景。她好像从一场狂热恐怖的堕落之梦中惊醒过来,颤抖着,把他拽过来和她跪在一起,在他迟疑犹豫的力量影响下,她扭动呻吟着,忽然,伸开双臂搂住了他的脖子——那么紧!——紧得像章鱼的触角——她接着把嘴唇完完全全地贴过来亲吻他。这还是牧师的老姑娘女儿阿莉亚?利特莱尔吗?拙劣的勾引技巧,一只眼的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