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瀑布-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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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个头都显得矮了一些。肚子也鼓的更厉害了。他养成了一个恼人的让人焦虑的习惯:每次说话之前之后都要清一清嗓子,好像想把他的话变得模糊一点儿。他不像阿莉亚泪水涟涟的母亲,他绝不会向阿莉亚道歉的,也不会拥抱她。所有他能做到的,是和阿莉亚单独相处时,向她宣示一段圣经式的启示:“我知道有时候匆忙行事也不是很轻率。你因你的丈夫和孩子而有福。阿莉亚,我生命里的每时每刻都会感谢上帝,因为他使你的生活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阿莉亚静静地说,“谢谢你,爸爸。”
她很想再顽皮的笑一笑:是这样的,但我仍是被诅咒者。这是不会改变的。
不管怎么说,阿莉亚还是对父亲的话心存感激,尽管他很吝啬,只有寥寥数语,而且是在阿莉亚的生活已经不需要它们的时候。
(她为什么在乎别人,需要吗?既然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她自己的。)
“你父母可真好,真慈祥。”德克说,带着他一贯的热情。从他的话里、他挂在脸上的微笑中,阿莉亚没有发现一点讽刺的意思。她知道,他肯定在想,跟我妈妈多不一样啊。所以对他来说,利特莱尔家的人似乎都那么好,那么和蔼,真是理想的亲家。
“嗯,显而易见,他们是基督徒嘛。”
阿莉亚轻声说。哦,她可不是讽刺!
实际上她倒是很感激,非常感激,感激她的丈夫,作为主人总是那么彬彬有礼,对她父母也总是那么恭敬。这让她不想做事不想说话的时候可以有时间静一静。让她有机会可以把钱德勒放在一边小憩片刻。
她很喜欢这样,德克身为女婿,高大、自信,随意而又权威地谈起商业、政治、经济、法律,而且他对于尼亚加拉地区近来“水电”的发展也知道那么多,这让利特莱尔牧师先生变得恭敬起来。“是的,我明白了。噢,这样啊。”要是在特洛伊,他肯定早固执己见地提出自己的看法了;但是在这里,月神公园,他被征服了。利特莱尔家对德克?波纳比的社会阶层一无所知,也无法搞清他的宗教信仰,甚至他的幽默感,他们都很难明白。连钱德勒这个刚学走路的孩子,也突然变得难以捉摸。相较利特莱尔外婆对外孙时起时伏的关心,外公常常感到迷茫。孩子呢,会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老人,眼睛慢慢的一眨一眨,也不笑。有时他还会狂暴地把外公推开。这个时候,阿莉亚会在父亲的脸上看到一种由衷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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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生子(4)
一个毫无思想的孩子也知道,去拒绝。去生存。
就是这样,一代人取代另一代人生活在这大地上。变成尸骨,化为尘土。再被遗忘得干干净净。阿莉亚想,如果人丢失了大地,那允诺的天堂还有什么意义呢。她冷冷地笑了。
“钱德勒!你这个淘气的孩子。外公要读书给你听呢,知不知道?这是你的《大狮子》,你最喜欢的书。”阿莉亚高兴地把儿子拽回到了父亲的身边,放在沙发上,放在那个笨拙地笑着的老人旁边。
阿莉亚很怕航行,也不是那么喜欢40尺长的瓦尔基里号游艇,不喜欢在上游来的、下游来的颠簸的浪尖上,跑到伊利湖再折回来,虽然她以前因为德克——至少大部分是因为他——曾假装很喜欢这样的短途航行。她预见到将来会有时间,当德克和钱德勒一起出去了,她好自己呆在家里;但是这样的时间还没有到来。
无论怎样,这是件节日一样盛大而欢乐的事情,德克带着他娘家的亲戚们乘游艇去向南五英里外的伊利湖游玩了,并且要在布法罗游艇俱乐部漂亮的户外阳台上来次野餐。德克带他们来到小码头的时候,那艘光滑明亮、有些发白的游艇让阿莉亚的父亲感到多么吃惊,多么震动!阿莉亚是带着一种骄傲来看父亲的这种表情的。她猜,父亲一定在想,不知道这艘游艇值多少钱。(他永远也猜不到的。)利特莱尔太太则很兴奋,焦虑不安。这天天气晴朗,有点儿小风,河上还有很多其他的船:帆船、游艇、快艇。会不会撞到别的船啊?会不会有浪淹没他们的船或者打翻他们的船啊?阿莉亚看到,母亲真是给吓坏了。她说话声音很小,尴尬极了,生怕给女婿听到了。阿莉亚快活地说,“不可能的,妈妈。德克开游艇是老手了。”开游艇的老手!阿莉亚就这样轻易地说出了这个词,而在遇到德克?波纳比然后开始她在大瀑布的新生活之前,她还从未看过一眼像瓦尔基里这样的船,更不用说踏上它布置得那么奢侈的甲板了。只要一上河道,阿莉亚和她母亲不管怎样都会带着钱德勒待在船舱里。尼亚加拉河上的大风刮个不停;德克非要开到一定的速度;他讨厌“闲逛”;风吹云遮太阳的时候,气温会一下子降低十度。阿莉亚很担心他们前头那些云,当然,她没有告诉母亲。在大湖地区,天气变化得很快,天气预报总是出错。爸爸的大船让钱德勒很兴奋,但是他好像是兴奋得过了头,很快就累了,开始焦躁、沮丧、哭个不停,孩子气全上来了。“他是个容易兴奋、敏感的孩子,”利特莱尔夫人替孩子在说话。“他像她妈妈。”
阿莉亚笑了。“你是这样看我的吗,妈妈?‘容易兴奋,敏感’?”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甚至可以说是粗野了。第一次做母亲,这些天来她真是为自己骄傲极了。
刚生完钱德勒那会儿,可以说她根本就不是自己。精疲力竭,情绪低落。想要蜷到铺好被褥的小巢里藏起来。但是她没有,是吧?她又小又硬的乳房鼓了起来,因为里面充满了奶水,香甜可口、等着孩子吮吸的奶水。
利特莱尔夫人很快补了一句:“但是你很有天赋,阿莉亚。很——很聪明。有点儿不可思议。你爸爸和我一直这样想。”
不可思议!这个词好点儿,阿莉亚喜欢。她于是又问:
“你觉得,钱德勒像他爸爸吗?”
“他爸爸?唔——我觉得,他的眼睛像爸爸。嘴也有一些像德克。还有头的形状。”但是阿莉亚妈妈的声音听起来不很肯定。
阿莉亚说,“钱德勒刚生下来时,头发是深色的。深色、细细的头发像是海藻。但是现在正慢慢变浅,变得像他爸爸的头发。我想他将来会长得像他爸爸一样。他还喜欢数字,德克说,他想钱德勒这么大时,也是常常玩数字。德克的妈妈说,钱德勒和德克这个年纪时很像。”这真是一个让人吃惊的谎话,阿莉亚简直不相信这是她说的。“当然,钱德勒早生了一两个星期,他还得赶上这些。但他肯定会的。”
天哪,阿莉亚忽然开始担心身后的孩子到底是谁的血脉。她模糊地回忆起这些事情,就像有时人会回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些模糊的电影片段一般。如果见到德克和钱德勒,你一下就知道他们是一对父子。钱德勒喜欢爸爸,爸爸也喜欢他。阿莉亚觉得,这种回顾过去带来的焦虑,像是她怀孕时早上恶心的症状,或者,对一些古怪食物的(冷麦粥、腌菜三明治、加芥末的炸鱼条、迪卡米隆面包店的热圆面包店等)的渴望。第一次生孩子会有很多的幻想,派伯医生曾提醒过她。她们会想象自己生下畸形的孩子,生下怪物。不过至少,阿莉亚没有那么厉害。
烦躁的钱德勒已经把他的数字游戏扔到了一边开始睡觉。浪花不断地飞溅在船舱的窗户上,透过它,利特莱尔太太迷眼看着甲板上的两个男人。她觉得很惊讶,“我从没想过能见到这样的图景,你爸爸成了个保护者。他像个海上的船长。”听到这话,阿莉亚挤出几声笑来。尽管这时正有一艘巨大的湖区运煤驳船经过,航道和瓦尔基里非常近,这很危险,瓦尔基里号因此摇晃了起来。利特莱尔太太被吓着了,笑得很难看:“阿莉亚,你嫁了个多么出色的男人啊。你绝不会失望的。”
不会失望?这是她爱德克的原因吗?
头生子(5)
“是啊,妈妈。不过我们不用讨论这个。”
阿莉亚闭上了眼睛。这该死的船!晃来晃去,东倒西歪。她真怕晕船,比害怕淹死还厉害。
但是利特莱尔太太仍然喋喋不休,为了盖过船的马达声,她还提高了音量。“哦,阿莉亚。上帝的旨意不可预测,就像圣经上说的那样。”
阿莉亚回答说,“可能上帝有种淘气的幽默感吧。”
利特莱尔家的人从不跟阿莉亚提起厄尔斯金家的人,尽管他们很了解同住在特洛伊的厄尔斯金一家人;他们也从不提及尔吉尔伯特?厄尔斯金。似乎在他们来月神公园拜访时,慑于波纳比的豪华寓所,某段过去停止存在了。
乘船去伊利湖游玩回来之后,晚上脱衣睡觉时,阿莉亚和德克说起了这次短途旅行。德克觉得还算顺利,阿莉亚却突然感到再也不想见到她的父母了,一个也不想见了。她的灵魂像是一条旧毛巾,给用的又薄又脏。她用一种滑稽的腔调说,“嗯,现在看起来好像我是完全被宽恕了。因为瓦尔基里号,我完全被利特莱尔家的人宽恕了。”照照镜子,阿莉亚发现几缕新的很显眼的银发又长了出来。你想把它们给连根拔掉,就像对待那些冷峻忧伤的念头一样。“但是你想到没?我其实一直都是个罪人。”
德克吃吃笑了,伸手够到她,说,“亲爱的,我希望是这样。”
3
没有警示!
1953年10月一个工作日的下午,阿莉亚教的钢琴学生还没下课,门铃忽然响了。阿莉亚前去开门。她略感有些不安。这个时间不会是邮差,也不会是投递员。在月神公园的邻居间,阿莉亚不是太友好,曾经有个人未经邀请就不期而至,被她的冷漠吓跑了。(她猜想,自己肯定背着不友好、冷漠的名声。而且这种名声可能还被误导了。)每周阿莉亚会少上几个小时的钢琴课,陪一陪钱德勒。她是个热情而甘于奉献的妈妈。她辞退了德克给她雇的爱尔兰保姆,也不让德克再做家务了。“这里是我的家。我不喜欢与陌生人分享。”阿莉亚最爱远远地望着钱德勒,看儿子在长时间的玩儿游戏,投入地忘记了身边妈妈的存在。他有时自言自语、有时自己跟自己争辩,自己对着自己笑,耐心地用积木拼出漂亮的塔、桥、飞机,然后学爸爸的声音简要评价一句“瞧我的!”,就把它们统统推倒,变回乱七八糟的一堆。
这个游戏有一个保密的名字,他要妈妈保证不会告诉别人,然后才悄悄地告诉她说:“地震。”
钱德勒两岁零七个月大了,他很单薄,容易兴奋,很害羞,不喜欢和别的孩子待在一起。他的小脸像个雪貂一样是三角形的。阿莉亚觉得他的眼睛也像雪貂一样——飘浮不定,不知疲倦。“钱德勒,看着我,看着妈妈。”他会看着,但是你能感觉到他告诉运转的小脑袋早已在想别的什么更要紧的事情了。
阿莉亚还没有走到门口,门铃就又刺耳地响了一次。阿莉亚烦了,打开门——“谁啊?你想干什么?”门口阶梯上站了一个衣着高贵,撒着香水的年纪大一些的女人,看起来很熟悉,像是在噩梦里见过。这个人阿莉亚从没见过,但是却认识(她认识!)。
那个女人的嘴奇怪的翕动,说“阿莉亚,你好。我是德克的母亲克劳丁?波纳比。”那声音带着自觉的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