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四)锁尘关-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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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截枯树枝桠突兀地朝着天上伸去,像是挣扎着爬向水源的饥渴生命最后凝固的形象,土坯的矮墙上积了极厚的沙尘,房上的稻草也被大风卷的所剩无几,枯草从地面的逼仄的缝隙中偶尔露出,用手一捋便段碎成腐朽的草渣。
处处荒凉破败的景象中,人迹早已无踪,只有快要被掩埋在风沙中的一封书信才令三人得知村民的去向。
人之聚居,无非为了生计,如今生存已是不可,干旱与饥饿是能杀死所有人的恶魔。唯有离开这片失去了生命力的土地,四处迁徙寻找,或能发现水草丰美的地域,找到沙漠中宝石样的绿洲,便可以再次繁衍生息,不再重复那般悲惨的命运。
水灵珠亦挽回不了人心的枯竭。
短短几日,一直信奉的东西被几度打破,摔成不可黏合的悲哀,慕容紫英只觉身后一直负着的剑匣从未如此刻这般沉重,亦第一次觉得原来身为剑仙也并非就能真的除魔卫道,兼济天下……如今连孰是魔孰是仙都一分不清,还谈什么斩妖除魔。
思绪纷乱间,听得一旁的云天河忽然说道:“我回琼华派,去找玄霄。”
那个野人如此珍惜自己这条挺烂的命,韩菱纱气极,却无法忽视心底温柔浮上的感动。
“你!你一定要去的话,我宁可马上就死了,也不要你赔上一条命!”
慕容紫英看向虽然争吵却透着温馨的两人,心中微微叹息,“唯今之计,我们不如先去清风涧寻两位长老,问问他们有无他法。”
在这样焦头烂额的时刻,也唯有再去清风涧了。
“玄霄……你终究还是忘不了冰封之恨……”
青阳瞳中映出的影子带着灼人的火热
,令人不敢逼视。
“笑话,如今双剑飞升在即,那些陈年旧事于我已无任何意义……宗炼那本手札放于何处,快些交出,或可饶你一命。”
重光喘咳着吐出一口鲜血,忽然笑了起来,他平日总有些太清之风,严厉刻板,不苟言笑,此刻这危急时刻的一笑,竟带着说不出的讽刺之意。
唯一仍站立于室中的人微微皱了眉头,带着些许厌恶的口气毫不掩饰,“你笑什么?”
“我笑你自以为无比清醒壮志满怀,可惜啊可惜却是做了一场大梦至今未醒。你这般骄傲,却不知早已为他物所操纵……我笑你可悲可恨可怜可哀可叹可笑啊!”
“……自寻死路。”
一瞬夺目的耀眼红光将整间小小的木屋映的光芒四射而出,连带周围的水流亦犹如鲜血倾盆泻下。
青阳的手自重光背后无力垂落,他已没有任何力气再去伸手扶住重光渐渐颓倒的身体,任他终于躺倒在地上,失去了呼吸。
那人收回乍然浮现于半空的赤红长剑,一手负于背后,淡然望向耗尽了力气才能勉强盘坐的青阳,后者仿佛在一瞬间老了百年的光阴。
他眼中陡盛的焰色慢慢退去,还了一片澄澈的纯黑,微微斜睨着下方,片刻后移开目光,向门外走去。
“今日不杀,留你一命,好自为之。”
随之呼啸而去的风声带走了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烧焦气味,只余遍布的黑色残痕宛如一只只空无一物的眼睛,注视着宿命的循环报应。
一路急匆匆赶过来的三人当然不会想到,前一刻还在为那两位老人的隐瞒而生气,下一刻却发现了一死一伤的惨烈局面。
“呀——!那是……重光长老?!”
少女吃惊的跑上前,却发现那早已年至耄耋却依然面如少年的长老倒卧在地上,毫无生气的身体已渐僵硬。
慕容紫英虽然已誓和现在的琼华脱离,但毕竟是从小长大的地方,依然有难以割舍的情感,如今见了昔日长老如此惨状,心下惊诧间也是十分黯然。
“……青阳长老……”
原本气色红润依稀有往日风采的白发长老此刻已是衰老的不成样子,满目的皱纹累叠在脸上如同快要枯死的老树一般,惊心之余有悲凉的无奈。人力终是无法抵抗时间的力量,流逝的岁月带走了青春的活力和美貌,返还的是积压在心底的疲惫与厌倦。
所以青阳并没觉得有什么好伤感的,他其实很是轻松,好像自那些日子后挨过的这些年都是为了等待这么一天的来临,或许这并不能算得上
是赎罪,然而他已心安许多。
唯一放不下的,就是……
“长老,是玄霄……杀了……重光长老?!”
青阳看着面上瞬间闪过复杂神色的少年,更觉临死之身必要为这些年轻人再做些什么,哪怕只是杯水车薪,完全无法阻止那个人带来的浩劫。
“……宗炼生前留下的数本手记,都记载着铸剑、养剑之秘术,如今大部分藏于琼华派五灵剑阁之中……但其中有一本,却是连掌门都未曾得见……”
慕容紫英双拳紧握,常年练剑所生的薄茧将手心处的皮肉磨得生疼。
“唯有双剑缺一,方能阻止……”
青阳一直在无法抑制的叹息,这场从道胤便开始而延续了百年的升仙之梦如同黑暗中的归墟般填进了无数的生命也依然不能满足,一直一直在吸引着更多的人被摧毁……如果仙家真是那么纯净臻至绝高之境地,怎会容许凡人踩踏着这般血腥的阶梯登上九天重霄。
云天河听着他缓慢的陈述,心下升起一种身悬万丈高崖之外空空荡荡什么都抓不住什么都看不到的恐惧,如果这是逆天……普天之下谁敢逆天而行,再怎么百无禁忌的枭雄都要为自己披上一件天授的光亮外衣,逆天之事,代价之沉重……
“意思是说,玄霄……他会死?”
得到的回答言简意赅。
“死……或是堕入邪道、永不超生。”
永不超生……满室的沉寂仿佛是为这可预见到的悲惨而做的悼念默哀。
如果是这样……我还是不相信!
我一定要找到办法!
阻止那个人,阻止他的疯狂,阻止他再去葬送无辜性命,阻止他把自己抛向那可怖的地狱!
慕容紫英向着青鸾峰御剑而行,云天河带着韩菱纱紧随其后,两道流光般的剑影穿梭在高天层云中,片片淡薄絮状的云朵从眼前快速移动着,即刻便被远远抛在了身后。
“……让玄霄变回以前的玄霄……哪怕是一点点希望,我们都要去试!”
他们虽然没有彼此相望,但同样的信念已于无声中传递,达成了坚定的共识。
青鸾峰上犹有云海翻腾,当年旖旎却早已失去痕迹,崖边矮树招摇,似是问客何时归,客已散作烟尘灰。
所有的浓情缱绻,也都覆水东流。
依然是圆月高挂,月光洒落了一地的淡黄朦胧,只是没有了清越笛声,没有了低低笑语,只有风雨欲来山满楼的寂静。
“我自问并不畏惧世间强权,
自己的生死也可相轻,只是……”
只是这世上有些事,并非付上生死便能完满。
慕容紫英站在小小的木屋前,屋内有微弱的烛火,在满目的夜色中一灯如豆。
重燃的火炉同十几年前的滚烫毫无二致,温暖着虚弱冰冷的身体,少女终于暂时摆脱了现实的残酷,沉沉睡去。
云天河爬上屋旁高大的树木,坐在一根粗大的树枝上,两手枕在脑后斜靠在树干,一条腿耷拉下来,在空气中轻轻摇晃。
无法入眠的夜最为难熬,莫测的明天又令人畏惧晨曦的到来,银色静谧的清辉将草丛间歇息的虫儿都照得纤毫毕现,也将本就无法遮掩的情绪照得无处可逃。
其实世间的事从来都没有那么复杂,黑白对错也从来都不会真正混淆到让人无法看到真相,之所以难以取舍,之所以苦痛挣扎,之所以无法做出最后的抉择,都是因为人心。
什么是孽缘,慕容紫英是无法回答的,因为他也不懂何谓情爱,这是太过柔软又纠缠模糊的词语,其中所包含的热烈、自私、渴望、占有欲、酸楚甜蜜等等诸般情愫,他一概不知,以他的性格,也绝不会有这些太过极端的情绪。
他只知道,追逐一个人的身影是很辛苦的事,即便前方一无所有,他的眼前也会有一个大袖飘摇的身影于风中孤立,那情景宛如烙印在视线中,强烈到令周围的一切都成黑白,而他站在或许名为背德的悬崖边,只能遥遥看去,然后转身守护世间的正义与安宁。
我说过,如果无法与你并肩作战,那么就要兵戈相见。纵然我明了己心之所向,却无法忘记身上背负的责任和良心的抉择。
无法迈出那一步,非是我不愿,而是你已先所有人把那仅有的可能斩断,你永世都不肯回头,我也只能白了长发,老了容颜。
狂风卷过,吹散了堆积的厚云,露出一角无星的漆黑。
一,夺回望舒。
二,双剑宿主死其一,灭羲和。
三,……放弃执念。
“死,或是坠入邪道,永不超生……”
这句话着了魔般不停在云天河耳边回响,扰的他快要发疯。单纯如他,不曾认真想过对那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在作祟。和云天青相似,却又决然不同。如兄如弟如师如父,视他为世上唯一的亲人……是亲人吗?
虽然之于亲情他只有短暂的体会,却不知不觉已把菱纱梦璃紫英都当做了至亲之人,然而对于那人,他却混沌了本就不怎么清楚的头脑。他不像慕容紫英那般是纯
粹的仰慕,那拥抱的一瞬间,却是再也不想放开。
……好烦!云天河使劲揉了揉乱翘的短发,泄气的靠在树干上,望着从树叶间隙中洒落的斑点状的月光,心里一片迷茫。
他分得清孰是孰非,他明白怎样做才是对,他知道自己再怎样矛盾挣扎最后也不会改变心意而做出那样的决定。
但是……始终是无法真正狠心抛下那几乎等同于不可能的可能,再怎么渺小也还是有希望的存在,如果能不走到那一步……
他与他都不知道,这一晚把那个名字想了念了纠结了翻覆了颠来倒去了无数遍,就像是一个未卜先知的晦涩预言,用无人能懂的语言昭示着自此以后,再无机会这般放肆的想念,过了这一夜,那名字便是禁忌,一提便揭起永远无法愈合的疮疤,百年千年万年不再是只用来赌咒发誓的荒唐时间,那将是无比真实的存在。
让我们回到起点,是不是能重新开始,是不是就有勇气开口,是不是就明白了那暧昧又模糊的感觉,是不是就能阻止一切,是不是不用在接下来漫长的时间里用同样漫长的生命孤独老去。
三人站在播仙镇昔日熙攘热闹的街道上,久久无语。
“大地轰鸣、河水沸腾,天空也变得暗沉沉,等到一切平息下来,绿洲的水已经浑浊了……”
“……水里混了沙土,不再清澈,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老人们都说这不吉利,水会渐渐枯竭的……”
“听说那是神仙住的地方,他们要回天上去了,要遗弃我们、遗弃这个镇子了,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赐给我们干净的水……”
有很多颤抖的手指向天际,在短暂而剧烈的晃动中那里曾有离开大地而如轻羽般上浮入天的一座山峰,人们以为那是神迹,却等来了浑浊污秽的河流,当他们惊恐的想要寻找那座灾厄的源头,然而早已杳无踪迹。
混乱的人群中,有婴泣不停。
有没有四个字,叫做苍生何辜。
依然巍峨的宫殿化成了琼楼玉宇,如同传说中那座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