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遗事-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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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问题可就出来了。
原来,音乐改制,远比想像的要复杂多了。
中国音乐原由五声构成,即所谓宫、商、角、徵(zhǐ)、羽。五声又本之于黄钟。先由黄钟定出宫声,所谓九寸为宫;以此为前提,适量增加减少,即为商、角、徵、羽四声。因此,黄钟的铸造,乃是音乐建制的第一等大事。它一错,一切就都面目皆非了。定黄钟,又是拿秬黍作标准。秬黍是一种黑黍。《汉书?律历志》说,古人以一粒中等黑黍之广为一分,十分为一寸,十寸为一尺,十尺为一丈。又以能容一千二百粒这种黑黍为一龠,合龠则为一合,十合为一升,十升为一斗,十斗为一斛。此外,还以它来定重量:一龠,即一千二百粒黑黍为十二铢,二十四铢为一两,十六两为一斤,三十斤为一钧,四钧为一石。虽然可以从长短、容量、重量等三个方面来把握黄钟,似乎无懈可击,但实际操作起来,却根本无法统一。
问题出在黑黍身上。地方不同,种类不同,营养不同,黑黍的个头、重量等等,会有很大差别。即使有个“中等”的限制,也无法根本忽略它们的区别。而铸钟又恰好特别娇气,长短、大小有一点不同,那声音就会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前人已经为这个打得焦头烂额。就说长短,《汉书》虽有用“广”之说,并没有明说这“广”究竟是指一颗黑黍的长,还是宽?后人既有用长的,也有用宽的,还有用宽再加上一点缝隙的。那结果,虽同是十粒黑黍,一寸长短就差了去了。说到容量、重量,也大致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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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遗事 第四回(4)
较真的,也正是从这里攻击李照的新乐。
李照他们不是拿上党的秬黍为标准吗?攻击李照的,也去拿了很多上党秬黍。可一排,长短立马就有了区别。再纳到龠里一较,也不是一千二百粒;称称呢,同样不尽相同。原来,李照他们用的律尺本身根本就不标准!再拿它来铸造黄钟,改造音乐,不南辕北辙才怪!既然如此,结论当然只有一个:立即废除李照的新乐,重新恢复太祖钦定的旧乐。据他们测定的结果,王朴的黄钟才最符合古制。
朝廷上下,立马又分成了拥王派与拥李派,两派各不相让,交章论斗,又是一派火热。
两派既都有理,仁宗也为了难。他想折中,新旧乐并用,此处用新乐,则彼处用旧乐。有大臣说这样不成体统,从来没有一朝用两种音乐的。他只好作罢。为把握起见,他中断了新乐,又改用王朴的旧乐了。
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臣子们依然不依不饶,一定要争个水落石出。
已经迁了右司谏、直集贤院的韩琦,好歹跳脱出来,上书劝仁宗皇帝:祖宗成乐原本用得好好的,不该偏听个别臣子的一己之言擅加改动。如今用了不到一年,又要重改过来。古代也有改革音乐的,就没见过变得这么快的。如今之事,与其在音乐上做文章,不如追本求源,治理好国家,使政令平简,民物熙洽,老百姓都击壤鼓腹而歌,那才是真正的盛世之乐呢!而当务之急,尤在西、北两疆边备久弛,两方敌人始终虎视眈眈,不早作防备,万一有事,就非同小可了!至于音乐之争,可以暂时搁置,大家求同存异,等广泛征求意见后再斟酌施行。这一奏,总算为仁宗画了一个句号。
而韩琦所担心的事,也终于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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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遗事 第五回(1)
弃而不取才俊寒心
货卖帝王国士西行
往前几年,也就是明道、景祐年间吧,远在塞外的兴州突然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这两个人一进兴州,就径直奔了聚英楼。兴州是西平王王府所在地,为西北二十多州郡第一等繁华、重要所在。聚英楼为二层砖砌小楼,于十字路口当街而立,据说是仿照汴京樊楼盖的。楼前也照汴京模样结着彩楼欢门,“聚英楼”三个行书大字就结在彩楼正中。进得门来,楼下都是散座,也设有几十张桌面,楼上一律隔作单间,桌凳、地面、阁板,无不光洁照人。进得楼来,两个客人点点头,相视一笑,但那笑意很快就踪迹全无了。
酒博士自然早就瞄上了这两个不速之客,两位都戴着宽大的席帽,上身穿着圆领大袖的白布遥溃'衫底下露出黑裳与黑布鞋袜。因为蒙了一层尘土,衣裳鞋袜全都灰蒙蒙的,早看不出正色了。这样的衣冠装束,在塞外是难得一见的。酒博士是个见多识广的人,他朝两位客人略一哈腰,行了见面礼,笑吟吟地打着官腔问道:“两位举人老爷远道而来,想用些什么?”
两位举人又是一笑。其中一位,个子略高,鼻子稍钩,眼睛微吊,调侃道:“算你还有些见识。”
酒博士又哈了一腰,谦虚道:“不敢。只是侍候的老爷多了,多少也跟着开些眼界罢了。二位老爷要些什么?”
另一位稍胖,圆头圆脸,除了一双略微有点突出的眼睛,倒很有些慈善的模样,只是声音有些刺耳,话也不那么中听:“笨也不笨,只太啰嗦。拣好的只管上,老问什么?”
“是。酒要多少?”
“先上一坛。”
博士转身下楼,一时间酒菜就都齐备了:菜满满堆了一桌子,鸡鸭鱼肉全有,味道也鲜美可口,獐巴、鹿脯、虚汁垂丝羊头等,甚至比东京店家做的还要地道!酒也浓洌醇厚,叫人欲罢不能。
两个举人先还斯斯文文地低头喝闷酒,渐渐就有些手舞足蹈,最后,竟敲着杯盘狂歌起来。那歌词也并不分明,隐约听去,似乎是:
力拔山兮气盖世,逐鹿中原兮谁堪比?时不利兮君自逝,千古涕泪兮汇成溪。
吊君自吊兮君何知,时不来兮乘无势!且看一腔兮弃臣血,洒向塞外兮大河西!
说起这歌,还是一两个月前他们在老家许州项羽庙里作的。那天,他们比今天还要癫狂。酒差不多喝到九分的时候,他们又重新拜了项羽的泥塑神像,郑重其事地将碗里的酒全都浇奠在项羽面前,然后便狂歌乱舞起来。唱的,就是这首歌。数声之后,他们又号啕大哭。哭够了又唱,唱完了再哭。就这样在庙里连着折腾了整整一天两夜,才无影无踪了。
要搁别人,这样疯疯癫癫,乡里人总要关心过问的,对他们却不。一是,乡里人已经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二呢,这两个人谁也惹不起。当年,县河里老是有一条蛟龙到桥下来饮水,无论官民,没有一个不怕,一到蛟龙来了,大人孩子全都躲得远远的。这事已成了当地官民的一块心病。只有他们两个不怕,常常带着一坛老酒,与蛟龙对饮:蛟龙在桥下饮水,他们在桥上喝酒。有一天,他们带了酒没喝,却找来两块大石头对准蛟龙砸去,愣是将蛟龙砸死了。官民们再见到他们的时候,老伙伴都倒了:两个疯子醉倒在桥上;桥下躺着蛟龙,县河里一片殷红。蛟是半神,敢将它砸死的人,谁还惹得起!
他们后来的举止,愈演愈怪。
在客店里饮酒,不认得的外地客人问店家:“这两位豪客是什么人?”
钩鼻子答道:“皮包骨头肉人!你问怎的?”
说着话,抡起铁鞭就抽,愣是将这位客人抽死过去了。幸亏店家有祖传金创药,好歹救了客人性命,这才没有太大的凶险。
他们还爱吹一杆铁笛,无日无夜,满深山老林去逛。也就有那么横,不论人兽狐怪,全都远远地躲着笛声,从来不敢过来招惹他们。
偶尔他们也来一点新花样,将自己的新诗写在一块大石头上,叫一匹快马拉着满街转悠。那诗也与众不同。钩鼻子有一首咏雪诗写道:
五丁仗剑决云霓,直取银河下帝畿。战死玉龙三百万,败鳞残甲满天飞。
胖子有一首咏鹦鹉诗,则写道:
南来暂过到中华,词语鸟音敢自夸。好著金笼收拾去,莫教飞入别人家!
当地官员对他们的态度,大体因人而异。息事宁人的,将他们哄着供着,只要买安,到开科考试的年月,照例荐他们进京赶考。强梁不信邪的呢,要为圣朝整顿纲纪,往往又拿他们开刀,不停地折辱他们,从打板子戴枷,到当厅斥责罚铜,应有尽有。
要是有人劝这些官儿礼贤下士,为国惜才,他们会说:“三家村狂人而已,什么贤才!照他们这样的,疯人院里多的是!”
有这样的境遇,他们也就被团弄得更不可思议了。
照这样,他们当然不会有什么朋友。除了别人对他们敬而远之,他们看得上的也没几个。算来只有西山大觉寺的住持觉踪,他们偶然还愿意去和他聊聊。
但觉踪也只是听话的时候多,说话的时候少,更不去争论是非长短。到他们慷慨悲歌、不能自已的时候,觉踪就摇摇头,宽宏大度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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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遗事 第五回(2)
有一次,胖子半开玩笑地问觉踪:“佛家能知过去、现在、未来三世事情,老方丈能不能也为我们指点指点迷津?”
觉踪笑而不答。
胖子又求了一遍,觉踪笑道:“要问未来事,只在眼前因。”
钩鼻子道:“万事皆空,何果何因?我从来不相信什么因果!”
觉踪笑道:“空即非空,非空即空。因果昭彰,何来无有?”
“那您说说,我们二人的因果,究竟归于何处?”
觉踪没作正面回答,只说了两段偈语:
中土无缘,缘在外边。夷华两违,有泪空垂。
中土无号,号在毡包。胡汉成仇,有泪空流。
两个人还要问,觉踪只说了一句:“无果无因,问他作甚?”就趺坐而去,再也不说话了。
他们两个本来并不信佛,说与不说,自然不去纠缠,更没往心里去。至于如今西行,是否受这两段偈语的影响,哪怕是潜意识的影响,则他们自己也难得说清了。
眼前,他们还没折腾够。酒再也喝不下了,他们又敲着桌子要来了笔砚。
钩鼻子蘸墨提笔,就着桌后的粉墙写了一首咏鹰诗:
家在九重山势巍,峰巅常对日辉辉。有心待搦月中兔,更向白云头上飞。
落款是“许州张元”。
胖子也题了一首无题诗:
文王已定中原功,岂复偷闲望太公?钓尽鱼虾白发落,渭滨犹自坐衰翁!
落款是“许州吴昊”。
题完诗,他们似乎再没的折腾,站起来准备走了。
酒博士赶紧递过账单:“这是二位举人老爷的账单!”
张元、吴昊这才如梦方醒:“对,结账,还没结账。还要结账吗?”
酒博士莫名其妙:“老爷们别开玩笑了,怎么能不结账呢?”
张元却一拍桌子:“蠢材!老爷们请都请不到,还要结账?”
酒博士已变了脸,伸手要抓张元。张元早飞起一脚,恰好踢个正着,酒博士“哎哟”一声,滚在一边。叫声还没落地,就听“噌噌噌”,打帘后一连跳出十来个壮汉,将张元、吴昊团团围在当中。
张元哈哈一笑:“好好好。到底是聚英楼,帘儿底下原来藏着许多好汉!”
正待动手,却听门外也是一声朗笑,跟着慢慢踱进一个人来,戴着直脚幞头,穿长背子,宽衣博带,一副儒雅样子。他先喝退了那十几位壮汉,这才转身向张、吴二人深深一揖:“小子们有眼无珠,不知大才光临,粗疏无礼,还请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