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余孤剑话平生-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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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一时不查而被打破盘算的一丝火气渐渐消失。
白羽衣抬首看向那天边模糊的一团,即便隔着这么远,空间中依然有着些微震颤,以及——
那几乎刺破苍穹的寒锐剑意。
呼出的气逐渐带了冰白。
“他果然没走。”白羽衣喃喃地,说不出是钦佩还是叹息,虽然阴差阳错,所筹谋的目的到底还是达成了。
“那里面的东西才刚刚苏醒,好戏还在后面。”指尖抚上一枚灵羽,白羽衣冷笑一声,“待他们激战正酣再进去也不迟。”
“你,把这里打扫一下,这几日静观其变。”
他语声淡然,却毫不客气。往日里这些琐事都是由那些下属完成,如今他们都被遗弃在那乱流之中,这些杂活自然而然,就落在了柴铭的身上。白羽衣心情不好,柴铭也不敢触他霉头。只得忿忿应是。
“吼吼!”
神秘的殿宇中,不断传来振聋发聩的吼叫,经过冰河之力的层层削弱,已不会伤及肺腑。但见那冰纹内波涛重重,却始终撼不动面前的磅礴冰川,五名剑手才对视一眼,留下两人在周围警戒,方才轮流打坐恢复。
内视己身,楚离才发现五脏六腑皆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唯独经脉,因真气游走,很多伤处已迅速愈合。那灼热的气息涌入气海,再从奇经八脉贯通全身,每一寸肌肤在这真气下痛的微微发抖,却在它淌过后蜕变得更为坚韧。
半个时辰,先天真气越转越急,连经脉也因此微微胀痛。楚离微微蹙眉,这种情况……真气窜入丹田,仿佛搅乱了一池湖水,在丹田涌动起来。真气越发急速,但经脉比起丹田实在太过幼细,即便再快,也推动不了多少,激起一片暗流也就罢了。
细细感应,暗流虽缓却不乱。水阙上并未记载这般境况。可自八岁那年真气生发酷烈,已发生不可预知的变化,眼下……楚离心中微忖,便有了决定。
但见那真气再次进入丹田,速度蓦地暴增数倍。
整个丹田轰隆一震,巨大的暗流掀起一道弧形波涛撞击在丹田上,又回旋往返。
一次、两次……楚离默默搬运,推波助澜,渐渐地,丹田湖水般的真气涌动旋转起来,似疾似缓,那旋动的力量一甩,真气便急速涌入经脉,经过周天,再次回到丹田,整个过程霎时间比从前快了数倍。
半个时辰之后,丹田内的真气已成一枚漩涡,向内收缩后,真气却被不知不觉精炼了一番,留下更多的余处。一丝丝氤氲从丹田中升起,渐渐将那空隙填满……
半个时辰后,楚离忽然睁开双眼,虚空中仿佛两道剑光电闪而过。
极细、极锐……轻轻扫过那冻结一同的冰河世界,留下几许裂痕。眼看着四周星子因为吸力骤减,飘荡不休,楚离却垂下目光,掌中微拢。
你,可是知道……
星子轻柔地在其中摩挲,有淡淡的光华从指缝中泄出,在衣裾边环绕。缱绻不舍的,在眼前汇聚一处,却是一枚比巴掌略小的环形玉璧。
流光华彩,剔透非常。
空气似乎为之一顿,苍茫古意,从中弥漫开来,玉璧却越发光彩照人。
照人,也照路。
但见那辉光所指,一条蜿蜒小路,从空间硬生生开辟出来,洞穿冰河世界,直达殿顶。
“嗷——呜——!”
那一刻,殿中那物再次长啸,却已再不会伤害到,踏上小路的人。
然小路外面,极度震荡的空间,足以让人心存慎重。
殿顶。
从冰洞一般的隧道出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气息无比玄奥的拱门。
但见那不知何材质的大门上,雕刻了两个曼妙的女子,羽衣轻纱,双臂向中间聚拢,轻托着一枚神秘的眼睛。
他们踏入这里的一瞬间,门上的两只眼睛,忽然动了一动,天地、空间、琼楼、尽皆如阳春白雪般,开始模糊融化。然而在这样的世界里,玉璧的光芒,却如利剑一般清晰,仅仅一照,便将这古旧似的世界——
撕裂开来。
楚离看向二者交锋之地,目中闪过一丝奇异。一切如同水墨画的世界里,他便看出,这光芒是一种奇特的剑意。
阳春白雪,悄无声息。静默的让人心疼,温柔的让人叹息。
白羽衣的剑虽然也是温柔的,但其中的冷酷,却冻彻心扉。而眼前这样的剑意,绵柔的不像剑锋,可却又能不输给任何一种武学。
那发自心底的温柔,是否能捂热你被世人伤透的心脏?
防备着,戒惧着,每一天为了什么匆匆而过,每一夜又为何辗转难眠?
思念着谁,怨憎着谁,伤害着谁……何不放下一切,在这样美妙的温柔中沉睡?冰白的手抚上心脏,这里,平稳如故,他却能感觉到与那剑意的共鸣。
是那份他决心铭记的感情,他感受到了,他应该也能感受到。
有什么比心意相通更为欣然?
楚离目中微微柔和,唇畔含笑,心中是说不出的欣悦。
然而他掌中按剑,亦不失戒备。
过去的已然过去,柴跖已死,那梦中的一切,并不是沉溺的理由。
于是,长剑低鸣。
其声清透,宛若龙吟。
直将那浸透过来的温柔,扫的一干二净。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二章 贪狼
睁开眼睛。
门还是门,眼还是眼。
还有掌中滚来滚去,显得焦虑担忧的星子。楚离唇畔的笑意还在,目中却已经平静。
古剑玲珑……玲珑的剑意,玲珑的心,看透世事,却又不染尘埃,能映照心境中的破绽。他突然有些期待这柄剑的传人。
掌中渐渐安静下来,玉璧却动了。
它不过向前一迫,那万古未曾开过的大门,便轰然向里挪动,敞了开来。
踏上殿内的一瞬间,一排排青铜古盏骤然亮起,青幽幽的光芒映照着地面冰冷的灰岩。没有一丝奢华,只有空气中的冰冷在蔓延,沁透心肺。
缓步上前。似白非白的衣摆略过地面,上面烟岚般的暗纹显得更加沉寂。广袖轻垂,那冰白的掌中,一柄被玄冰冻住的裂剑斜指于地,丝丝缕缕的寒气流溢而出,使得呼出的气也带了霜白。
“嗷——呜——!!”
离得近了,如泣如诉的的音波如水在周围荡漾,却不甘地被玉璧隔离在外。
这是一座极为广大的宫殿,地面却在中间骤然下陷,那斑驳的地面上是无数符篆,而让楚离心中一动的,是这个形状……
四面八方,正合八卦方位,而那正中间的阵眼,蓦地目光一凝。
“嘿嘿,这个气息……多少年了,终于有人还惦记着本君吗?”
巨大的天碑,擎天而立,直入殿顶深处。那上面不时地,闪过丝丝缕缕的蓝芒,细看过去,好似不同的符号一闪而过。那些飞进来的星子,都飞蛾扑火一般,撞了进去。尽管稀疏,却在这暗光明灭的殿中,蔓延出一条瑰丽的星河。
石碑不会说话,能说话的当然是人。
可这里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灰色的毛发暗淡的,毫无生气。粗大的铁链将四肢、脖颈一齐锁了,与皮毛纠缠在一齐,结了痂,却还在流着血。它似乎是卧着的,站起来的时候,哗啦啦带动了粗重的铁链,巨大的阴影,将明灭的暗光遮挡在侧,这是一个大如房屋的庞大狼兽。它的身体痛的痉挛,但当那一双毫无感情的竖瞳看过来——
竟是猩红如血。
在黑暗中闪动着冰冷的寒芒。
“这是……什么怪物!”
五名剑手虽一路上已见识了种种奇观,却从未想过,世界上竟会有这样大的巨狼,甚至……口吐人言。
楚离微微侧目,见他们面色纵然发白,目中却只有谨慎,与剑锋般冰冷寒漠的光华。心中暗暗点头。到了这里,殿中物事,一目了然。想到那白羽衣费尽心机,定有所谋,他明知道玲珑在他手上,却还是隐忍不发。
有什么,能让人放弃一直所求?
那必然是,比之更心动百倍的利益。
“哼,怪物……”狼兽呲牙,目中泛起血腥的杀意,“无知!本君贪狼,乃落华殿九天星君之一,尔等凡人好大的胆子!”它死死地盯着说话的那人,一步一步地向前,巨大的狼爪落地无声,几乎恐怖的气息翻滚着,咆哮地,如洪涛倾覆,在殿内迸发。
琉璃世界,仿佛一层纸张,在这样的巨力下轻而易举地,崩碎。
楚离的眼睛亮了,他盯着贪狼那行云流水的动作。
每一动,都会有更多的琉璃世界破碎。
苍莽洪流从中流泻而出,却也仅仅只能拂动,它那一身的皮毛。只因为,即便是它们,也在那撕裂琉璃空间的奇异力量下,渺小如蝼蚁。
一直以来,楚离都以为,琉璃世界的力量只能被借用。
须知天地巨力,何其傲岸,人力微弱,唯从中借取一二,从不曾妄想比肩。贪狼这一动,仿佛打开了一个新的大门。
什么样的力量,能将天地威力视于无物。
必然是比之更高等,甚至更高层次的力量,于是,便能做到如此——
碾压一切。
強如天地之境,或许,也不过是个起点罢。
天地如牢笼,剑道无止境。
无止境……微微合上双目,复又睁开。
楚离心中悦然。
他看着贪狼停驻在二十丈之外,不再前进。六条巨大的铁链,嵌连处已深可见骨,此刻,已绷得笔直。
然而那巨大的身体,仿若近在咫尺。
那剑手面色骇然,握剑的手,已青筋迸发,但眼中,却有冰冷的杀意迸发,哪怕在这磅礴恐怖的气息下,微弱如萤火,却还是傲然地,执着地,坚持这本心。
他要杀了它。
它能杀他,他为什么不能杀了它?
纵然可笑,纵然身陨,纵然不自量力,又如何?若是因外力而屈服畏缩,又怎配的上,手中三尺青锋?
五枚星光幽然亮起,星斗大阵前所未有的明亮,楚离轻轻一笑。
数日之中,经历梦幻一生,心劫屡屡,如今却还能眼看着他们,一点点成长的剑意,当年的自己,是否也如此,如此地艰难地,蜕变呢?
长剑微微抬起,却已有冰冷寒漠的剑意漫散开来。无处存在,又无处不在。纵然被那贪狼占据先机,纵然还有玲珑护着,纵然,他所仰仗的琉璃世界,在它面前不堪一提,他为什么不能和他们一样呢?
细细想来,借来的力量,始终不是自己。
古剑传人大多追求天地巨力,它也确实力量惊人。
这其中,有着大诱惑。当你能轻而易举地获得倾世之力,可会在意这其中几分是我,几分是他?
长剑轻鸣,背后的剑匣似乎也有了回应。
当你用着这样的力量,财富、美人、地位、名声,一切你想到的都能唾手可得。
有几人记得,当初为何拿起这冰冷的,三尺青锋。
缓步走入阵眼,他的剑已在手,在手,亦在心……
当你踏着仇人的尸骨,肆意、恩仇、快马、江湖,一切你应得的都能一手掌控。
可会再记得,当初那让你惊艳的剑光。
几分酸涩,就那么蓦地出现在心底,楚离一直不曾忘记,初次悟剑,临水岸边,那样的波光潋滟,那样的让人难忘。
原也只是记得。
眼前蓦地闪过更多的记忆。
第一次撕裂琉璃世界。
第一次创出万古冰河。
第一次在决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