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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天下 (全本)作者:高月-第1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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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时分,浩浩荡荡的狩猎队伍出现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由于人数众多,狩猎队伍便分为三支,三名都督各带一支队伍,分布在三四百里的漫长猎场上,李庆安的瀚海军带着沙陀和葛逻禄,以及北庭文武高官和庭州三县的健儿,约八百余人,天空猎鹰盘旋,猎犬狂吠、马行如飞,刹那间千骑卷过平岗。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
李庆安纵声大笑,他骑一匹雄壮的栗色高昌马,手执火烈弓,飞驰着冲上了一座高岗,后面跟着驰上数百飞骑。
山岗上北风猎猎,一只猎鹰收翅落下,停在他的肩头,李庆安极目远眺,前方是莽莽森林,北面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一条河流如玉带般的蜿蜒流淌在草原之上,一直流入百里外的庭海。
沙陀首领骨咄支飞驰上前,高声笑道:“久闻李使君神箭无双,能否让我等开开眼界?”
北庭官员们大部分都只听说李庆安是安西第一箭,却从未见他展示过箭术,闻言都纷纷赞成。
“使君,射一箭吧!”
李庆安也不推辞,便欣然道:“那好,我就给大家献丑了。”
他抽出一支刻有他名字的长箭,抬头寻找目标,就在这时,远处的森林上空飞起几只鹞鹰,盘旋着向这边飞来,这是猎鹰侵入了它们的地盘,它们前来驱逐。
领头是一只硕大的雄鹰,展开翅膀足有五尺,体型比所有的猎鹰都要大得多。
“这是鹰王!”
几名鹰奴都激动得叫喊起来。
雄鹰仿佛被入侵者的无礼激怒了,它展翅从入侵者的头顶呼啸而过,引起一片惊呼,谋刺逻多沮丧了放下弓箭,他想射下这只鹰王,怎奈速度太快,他的箭捕捉不了目标,不仅是他,所有的勇士都露出了失望之色,这只鹰王不可能被箭征服。
李庆安没有举弓,而是收缩瞳孔打量这只天之骄子,这是一只刚刚成年的苍鹰,嘴尖锐而弯曲,披一袭铁灰色毛羽,带有利钩的趾爪苍劲有力。
他动心了,正如骑兵爱马一样,边疆的将领对鹰都有一种特殊的向往,鹰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能收鹰王为兵,这也是李庆安的一个梦想。
他慢慢拉满了弓,他知道,鹰王还会再次来炫耀武力,果然,鹰王在天空翱翔,猎鹰们纷纷四散飞远,它们惧怕了这只鹰王的气势。
鹰王一声尖利的长鸣,仿佛发出胜利的欢呼,它再一次盘旋而下,从山岗上呼啸而过,就在它掠过的一瞬间,李庆安强劲的长箭脱弦而出,俨如一道闪电,向鹰王扑去。
只听一声哀鸣,鹰王的身体陡然下沉,身子不断降低,盘旋着如一片从空中飘落的羽毛,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几乎每一个人都看见了,鹰王的翅膀上插着一支长箭,它企图飞回森林,但它已经无力了。
鹰王悲哀地叫了一声,最终落在三百步外的草原上,猎犬们狂吠着向猎鹰扑去,李庆安纵马疾驰,大声呼喝,“闪开,不准碰它!”
他张弓射箭,箭如流星,片刻,几只已经扑至鹰王身边的猎犬被他一一射死,猎犬们胆怯了,呜咽着纷纷四散逃去。
李庆安下马,慢慢走近了这只鹰王,雄鹰的两只眼血红,怒视着他,口中发出一阵阵悲愤苍凉的唳啸,它想扑向这个射下它的人,但是它已经无力了。
“将军,这只鹰王交给我吧!我能把它驯服。”
鹰奴孟五郎眼中闪烁激动的期待,李庆安点点头,“把它伤养好了,这只鹰我要亲自来驯。”
孟五郎撒开细网,将鹰王罩住,小心翼翼将它捉住,高高举了起来,山岗上顿时一片欢呼。
这时,远方三匹马飞驰而来,骑兵在马上大声禀报:“将军,前方三十里外有羚羊群,有千头之多。”
“好!”
李庆安翻身上马,取出一支号角奋力吹响,低沉的号角声响彻天地,这是出猎的命令,他长弓一指东方,骑兵们一声呐喊,从山岗上呼啸而下,跟随着李庆安向东方疾驰而去。……
这是几群世代生活在天山北麓的羚羊群,有一千余头,春天是它们繁殖的季节,它们正聚集在河边喝水,忽然,远处隐隐传来的犬吠声惊动了它们,它们警惕地抬起头,纷纷向森林奔去。
但是已经晚了,一支骑兵从森林边插上,截断了它们的退路,紧接着四面八方都有骑兵包围,断绝了它们所有的逃路,骑兵开始不断缩小包围,羚羊群惊恐地四散奔逃。
惨烈的围猎开始了,骑兵呼喝着冲近羚羊群,箭如飞雨射来,不断有羚羊中箭倒地,随着狩猎正式拉开,原有的队列渐渐打散了,骑兵们各自为阵,兴奋地张弓搭箭,射向可怜的羚羊们,呼喝声、马蹄声大作,猎犬撕咬,水花四溅。
就在这时,骑兵群中忽然发出一声惨叫,沙陀首领骨咄支从马上栽落,他的后背上插着一支狼牙箭。
突来的变故惊呆了所有的人,狩猎渐渐安静下来,忽然,十几名沙陀骑兵狂吼着扑向谋刺逻多,谋刺逻多脸色铁青,手执弓箭,脸上还挂着尚未消散的狞笑,他终于抓住了机会。
葛逻禄纷纷围拢,拔刀怒向冲上来的沙陀人,李庆安眼中闪过一丝冷笑,他长弓一挥,数百唐军飞驰而上,将即将爆发冲突的沙陀人和葛逻禄人分开。
人类意外的事件挽救了羚羊,数百头羚羊抓住时机,逃进了森林之中。
李庆安催马上前,骨咄支已经被军医救起来了,尽管他躲闪及时,谋刺逻多的箭还是射中了他后背,令他生命垂危。
“立刻返回驻地!”
李庆安冷冷地向两胡扫了一眼,道:“看来,我有必要替你们清算一下老帐了。”……
一只白色的大帐里,十几名葛逻禄人和沙陀人相对而坐,旧恨积新仇,仇恨在他们眼中迸射,骨咄支因重伤不能前来参加调解会,由他的儿子朱邪尽忠来代替,朱邪尽忠手握刀柄,骨节捏得‘嘎嘎!’直响,恨不得一刀将他对面的谋刺逻多人头砍下,历史竟是如此相似,八年前,他的祖父就是重伤在葛逻禄酋长谋刺黑山的箭下,三个月后身死,八年后,他的父亲又重伤在谋刺黑山儿子的箭下,父亲能不能活下去,还未为可知,沙陀人和葛逻禄人的血海深仇只能用血来清洗了。
谋刺逻多毫不在意,他根本就无心来参加这个狗屁春猎,他一心一意要杀到金山牧场,将该死的沙陀人个个碎尸万段,不过今天这一箭成功,才让感觉到没有白来一趟北庭。
他旁边的谋刺思翰却忧心忡忡,他一直隐隐觉得不妙的事情,刚才突然间想通了,是金山牧场,金山牧场还在沙陀人手中,李庆安却说谁在犯事便出兵打谁,那金山牧场怎么办?难道葛逻禄人不能拿回来吗?
这时,李庆安开口了:“葛逻禄和沙陀原本都是一族,今天却闹得如此仇深似海,让本将军为难啊!”
“使君!”
朱邪尽忠刚要开口说话,李庆安却一摆手止住了他。
“为了北庭的和睦平静,本将军决定为你们两族调停,我尽量做到公正公平,但有一句丑话我要说在前面,其实前天我就已经说过了,我做出决定后,不准任何一族再闹事,否则就是对大唐的不敬,我将发兵讨之,你们听见没有?”
李庆安看了看他们,他对朱邪尽忠道:“沙陀先个表态吧!”
朱邪尽忠事先已得到父亲的叮嘱,他连忙道:“沙陀将服从使君之令。”
“葛逻禄呢?”
李庆安目光一瞥,望着谋刺逻多道。
谋刺思翰急着要开口,谋刺逻多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没有资格代表葛逻禄说话。”
谋刺思翰顿时哑了,谋刺逻多扭了扭脖子,瓮声瓮气道:“我们葛逻禄的表态很简单,如果李将军处置公平,我们服从,如果李将军处置不公平,恕我们不能接受。”
他这席桀骜不驯的话,让李庆安身旁的北庭高官们个个沉下了脸,杨奉车和监军王廷芳对望一眼,杨奉车哼了一声道:“你父亲黑山也是这个意思吗?”
“杨都护,父亲既然派我来,那我可全权代表葛逻禄。”
“那好吧!现在我来调停。”
李庆安站起身,先对朱邪尽忠道:“据我所知,这次矛盾激化,是沙陀人先进攻葛逻禄引起,我想知道,沙陀为何要进攻葛逻禄人?”
“回禀将军,八年前,北庭遭遇暴风雪,我祖父去找葛逻禄人求情,请他们看在同宗的面上准我们沙陀人在金山牧场避一个冬天,本来金山牧场也并非葛逻禄人所有,只是被他们强占,我祖父也是出于尊重才找他们,不料他们不仅拒绝,而且趁沙陀人不备,大举杀戮,我祖父死在他们箭下,五百多名沙陀牧人被杀,一千三百名沙陀妇孺被抢走,包括我的母亲,这血海深仇,我们已经等了八年。”
李庆安点点头,又问谋刺逻多道:“沙陀人的话,你们有疑义吗?”
谋刺逻多一阵喋喋大笑,“没错,沙陀人说得一点都没错,八年前我杀了几百名沙陀狗,抢了他们的女人,我们玩够了,便卖给了回纥人,这算不了什么,草原上本来就是实力为王,他们沙陀人杀了葛逻禄人,我也认了,我不会像娘们似的来找人评理调解,我要反过去杀绝沙陀人,有本事,沙陀人把我们也杀光,这就是我们崇尚狼的缘故,草原上生存,就看谁的实力强。”
谋刺逻多赤裸裸狼理论引来一片嘘声,王廷芳眉头一皱,小声对杨奉车道:“此人必会为葛逻禄人引来祸端。”
谋刺思翰大急,用劲踢了大哥一脚,低声斥责道:“你怎么能这样说话!”
“狗咋种,你给我闭嘴!”
谋刺逻多毫不留情面地破口大骂,谋刺思翰脸色刷地变得惨白,他低下了头,眼中却闪过了一道怨毒的目光。
李庆安看在眼里,他不露声色继续道:“既然你们两家仇恨不可消除,那我也只能用强制的命令了,从今天开始,不准你们两家再各自寻仇,沙陀人两任首领被伤,你们的妇孺被抢,不管你们再恨,我也不准你们再寻仇,还有葛逻禄人,不准再报复沙陀人,两家就此罢手,我最后再说一遍,谁敢再动手,就是对大唐的不敬,休怪我出兵征讨。”
说完,他一招手,两名亲兵抬过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张用突厥语写的和解契约,李庆安一指朱邪尽忠道:“空口无凭,立字为证,你们先签字吧!”
朱邪尽忠不会用笔,他咬破了大拇指,在沙陀人名下按了一个手印。
“该你们了。”
两名亲兵又将桌子抬到了谋刺逻多的面前,谋刺逻多拿起契约看了半天,旁边的谋刺思翰忍不住道:“金山牧场怎么办?”
谋刺逻多终于反应过来,他一抬头怒吼道:“那我们金山牧场怎么办?”
李庆安冷冷道:“金山牧场也好,你们杀了沙陀人首领,玩了他们女人也好,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你们过去的恩恩怨怨我不管,我只管以后,不准你们任何一方再动刀兵。”
朱邪尽忠大喜,李庆安的意思就是承认现状,沃野数百里的金山牧场归沙陀人所有了。
“放你母亲的狗屁!”
谋刺逻多勃然大怒,一把撕碎了契约,踢翻桌子大步而去,其余葛逻禄人慌忙跟他而走,只把谋刺思翰一人留在帐中,谋刺思翰长叹一声,连忙追了出去。
李庆安一直望着他们的背影去远了,这才冷冷对北庭各高官道:“你们也看见了,我有心替他们和解,可葛逻禄人不领情,一定要逼我动武。”
他一声厉喝:“来人!”
立刻上来几名士兵,李庆安当即下令道:“立刻传我命令,命伊州都督韩志,西州都督赵廷玉火速来见我。”
旁边的程千里忽然觉得大事不妙,他眼前一阵发黑。


第六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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