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娜丽莎的微笑-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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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飞快地扑过去,作势要打母亲,她向后缩了一下。
我急忙过去拦住父亲,并用拳头连续不断地捶打父亲的肩膀,想让他远离母亲。“你怎么敢这样!”我哭喊着。“你怎么敢这样!她那么温柔善良!而你一点都不!”
怒火点燃了他浅金色的眼睛。他的手背挥向了我;我向后跌倒,才发现自己坐在了地板上。
他冲出了房间,我愤怒地看向四周,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砸他的。我唯一找到的是我身上的斗篷。那是一件深蓝色的羊毛斗篷,他给我的礼物。
我把斗篷抓在手里,朝他扔了过去。但只飞出了一个手臂的长度,斗篷就无声地掉在了地板上。
我反应过来冲进母亲的房间,发现她跪倒在床边。我扶着她上了床,帮她盖上毯子,抱着她。她半睡半醒地轻轻哭泣着。
“嘘,”我告诉她。“我们不想这样。我们会去道歉的。”
她的手向上摸索着,我握住了她的手。“一切又重复了,” 她呻吟着,最后她闭上了眼睛。“一切又重复了……”
“嘘,”我说:“睡吧。”
。。
《蒙娜丽莎的微笑》第11章(1)
那天我一直陪在母亲床边。夕阳西下,我点起了一根蜡烛,依旧待在房间里。仆人过来传话,说父亲要我下楼和他一起吃晚饭。我拒绝了。我还不想跟他和好。
但当我在黑暗中透过烛光,看着母亲的侧脸,悔恨和自责油然而生。我不比父亲好多少。除了对她的爱和保护,我也曾经愤怒得失去了理智。当父亲抬起手吓唬她时,我不信他真的会打她——但我却不只一次打了他。 我知道我们的争斗伤了母亲的心,我是天底下最坏的女儿,我一向仇恨那些伤害我所爱的人的家伙,而且我会报复他们。 我十岁那年,新来了一个女仆,伊凡婕利娅。她有一头黑发,面颊红润。第一次见到我母亲抽搐以后,她宣称——像那个大教堂的神父一样——母亲被恶魔附了身, 需要去做祈祷。
这种说法本身并不会引起我的痛恨,我只是不喜欢听到而已。就像我说的,是真是假我自己也无力判断,但我知道这样的话会使母亲难堪和伤心。但伊凡婕利娅没有就此罢休。只要她和母亲在一个房间,她就会围着她绕圈,做出一种驱赶恶魔的动作。她把两个手指摆出V字形举到齐眼的高度,朝外指去。她在脖子上戴一个装着咒符的小袋。最让人忍无可忍的是 :她在母亲的房门上也挂了一个袋子,可能是想把母亲限制在她自己的房间里。当其他仆人说出事情真相后,母亲哭了。但是善良的她不好意思对伊凡婕利娅说什么。
我要让这件事情有个了结。我不会原谅任何使母亲伤心落泪的人。我从母亲的房间里偷了一个最好的金戒指,做工精致,上面镶嵌着一枚很大的红宝石。那是结婚时父亲送给她的礼物。
我把它藏在伊凡婕利娅的衣物里,等待着。预料之中的结果出来了:戒指找到了,每个人都很吃惊,尤其是伊凡婕利娅。父亲立即开除了她。
刚开始我还感到很满足:我伸张了正义,母亲再也不会因此而哭泣了。但几天后我就开始良心不安。 几乎整个佛罗伦萨都认为伊凡婕利娅涉嫌偷窃。谁都不会再雇用她了,尽管她是个寡妇,还带着一个女儿。她怎么活下去呢?
我向神父和上帝作了忏悔,但这没有减轻我的苦痛。最后我哭着把一切告诉了母亲。她非常严厉,指出了我已经知道的事实:我毁了一个女人的一生。唯一让我安慰的是,她没有告诉父亲事情的全部真相,只是说自己犯了个很严重的错误,求他把伊凡婕利娅找回来以便还她一个清白。
但我父亲的努力并没有效果。 找不到工作的伊凡婕利娅已经离开了佛罗伦萨。
从那以后,我的生活就总是带着负罪感。那天晚上,当我坐在那里看着熟睡的母亲,回想起少年时的愤怒,以及每一次报复行为。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很多;我向上帝祈祷,希望不要再让抽搐摧残母亲的身体,希望他缓解我可怕的坏脾气。我的眼中满是泪水,我很清楚,每次我和父亲的争执都会让母亲更加痛苦。
当我的第一滴泪水滚落面颊,母亲从睡梦中惊醒,嘟囔着一些我听不懂的东西。我把手轻轻放在她的胳膊上,说:“没事的,我在这儿。”
就在我说话的时候,门被轻轻地推开了。我朝上一瞥, 看见手中拿着高脚酒杯的扎鲁玛。她已经摘掉了帽子和丝巾,将散乱的头发扎成辫子, 但是一缕不服帖的卷发围着她白皙的脸。
“我给她带来了一杯酒。”她轻轻地说。“等你母亲醒来的时候,这个会帮助她睡一个好觉的。”
我点了点头,将面颊上的泪水轻轻擦去,希望扎鲁玛没有注意到我的这个举动。她把酒杯放在母亲床头。
当然她总是察觉一切,即使我这样做的时候,她是背对着我的。她转向我,仍旧以轻柔的声音对我说:“你不该哭。”
“但这是我的错。”
扎鲁玛突然生气起来。“这不是你的错。根本就不是你的错。”她沉重地叹息着,低头看着睡眠中的女主人。“大教堂的神父说的……?”
我倾身向前,渴望听到她的意见。“你说什么?”
“他的话卑劣、无知,你明白吗?你母亲可是最真正的基督徒。”她停了一下,说道:“在我还只是一个小姑娘的时候……”
“你是说还生活在山里的时候吗?”
“是的,当我还生活在山里的时候。我有一个双胞胎兄弟。”扎鲁玛沉浸在记忆里微笑着。“那可是一个顽固的小子,总是很调皮,我母亲那时伤透了脑筋。可我却总是帮他。”她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一天,他爬上了一棵很高的大树,说他想要摸摸天空。一开始我跟着他爬,但他爬得实在太高了,我害怕了,就停了下来。他爬到了一棵树枝上……”扎鲁玛的声音有些哽咽。她停顿了一下,然后又静静地说,“他爬得太高了,最后摔了下来。”
我在椅子上直挺挺地坐着:“他死了吗?”
“我们都以为他要死了,他摔破了脑袋,流了很多的血,把我的围裙都染红了。当他好些了,能够走路的时候,我们还一起出去玩。但没有走太远他就摔倒了,全身抽搐,就像你母亲这个样子。他有一段时间不能说话,一直睡着。而后他又会好起来,直到下一次发作。”
“就像母亲一样……”我顿了顿。“那么痉挛有没有……他们有没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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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娜丽莎的微笑》第11章(2)
“这种痉挛有没有杀死他吗?没有。 但是我不知道我们分开以后,他变成什么样子了。” 扎鲁玛审视着我,试着判断我是否领会她话中的含义。“我兄弟在他伤了头部之前从来没有抽搐过。这种痉挛是在他受伤以后才有的。也就是说,痉挛就是来自于他的伤。”
“所以……你是说母亲的头也受过伤吗?”
扎鲁玛的目光转向了别的方向——或许她仅仅是在讲述一个故事,希望能够安慰我而已——但是,她点了点头。“我觉得是这样的。现在……你会认为上帝会把一个小孩从树上推下来,就是为了惩罚他的罪恶?或者你认为上帝会这样的怯懦,任由魔鬼附在一个孩子的身上,看着他从树上摔下来?”
“不,当然不会。”
“必定有人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了解我的兄弟,我也了解你的母亲 ;而且,我也知道上帝永远不会如此残酷,更不会让魔鬼栖息到这样善良的人身上。”
扎鲁玛说完,我对于整件事情的担忧便消失了。
我相信,无论伊凡婕利娅或者神父说了什么,我的母亲是不会被魔鬼附身的。她每天都会去参加弥撒;她一直坚持不懈地祷告,从不间断;她还供奉着一个神龛,上面雕刻着象征复苏和佛罗伦萨的百合花。她对于穷人非常慷慨,而且从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任何粗鲁的话。在我的心中,她就像圣人一样圣洁。这些想法使我的心情大为舒缓。
但还有一件事情困扰着我。
在这里曾经发生过谋杀,还有一个连着一个的阴谋。
我清楚地记得两年前那个占星家告诉我的话:我被谎言包围着,命中注定了要去了结由其他人开始的血腥。
这种情况不断地重复着。
“母亲大声喊出一些奇怪的话。”我说道。“你的弟弟也会这样吗?”
扎鲁玛优雅的外表流露出迟疑的神色;最终,她终于吐露了实情。“没有。她只是说出了一些事情,很多年之前发生的事情,那时她还是个小女孩,还没有得这种病。她……她知道并了解那些我们不知道的秘密。而且,很多她说过的事情都变成了现实。我觉得上帝触摸了她,给了她这种天赋。”
谋杀,阴谋。这次,我不想相信扎鲁玛所说的,我倾向于认为在这件事情上她太迷信了。“谢谢你。”我对她说,“我会记住你所说的话。”
她笑了笑,俯下身子搂住我的肩。“不要守夜了,现在该我了。去吃点东西吧。”
我的目光转移到母亲身上,不知如何是好。我依然觉得要对今早发生的事情负责。
“去吧。”扎鲁玛以一种不可抗拒的语气说道。“今晚我来陪她。”
我起身离开她们,但是并没有去找厨子,而是下了楼。我想去祈祷一下。我信步走进后院的花园。就在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独立建筑,那是我们的小礼堂。这天夜里非常冷,天空布满了云,没有月亮,但我手中拿着一盏灯,以防踩到裙子和石头而被绊倒。
我打开小礼堂厚重的木门溜了进去。里面漆黑阴暗,只有几只摇曳的烛火散射出点点的微光,照在我们家供奉的那些圣贤小画像上:向佛罗伦萨致敬的穿羊皮的施洗者约翰 ;百合处女——圣母百花大教堂,那是我母亲的最爱,大教堂就是根据这个名字命名的 ;还有为年幼耶稣接生的圣安东尼,我父亲的名字便来源于此。
大多数佛罗伦萨家庭中的私人小礼拜堂都是用大型壁画进行装饰的,画中的人物大多是圣徒和圣母。而我们家的礼拜堂并没有这样的装饰,仅仅挂上了这三位圣者的画像。我家最宏大的装饰悬挂在圣坛之上:一个大型的木质雕像,十字架上的基督。他那痛苦悲惨的表情,就像是大教堂洗礼池那个上了年纪的痛苦的抹大拉。
我一走进来,就听到了一声微微的呻吟。我把灯举起来,向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我看到父亲跪在圣坛的扶手边,正虔诚地祈祷着,头紧紧地顶在他的手上。
我在他旁边跪下,他转过脸来看看我。就着灯光,我可以看到他昏黄的眼中含着泪水。
“女儿,原谅我吧。”他说道。
“不。”我回答道,“是你应该原谅我。我打了你,一个孩子对他父亲做出这样的事情,是非常可怕的。”
“但我也打过你,没有原因。你只是想保护你的母亲,虽然这也是我的初衷,但我却发现自己做了相反的事情。我的岁数越来越大了,本该更加理智。”他抬起头看着受难耶稣像。“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应该学会控制自己……”
我希望能够安慰他走出自责的情绪。我把一只手放在他的胳膊上,轻轻地说:“那么,我是继承了你的坏脾气了。”
他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