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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桃红床的故事-第36章

小说: 桃红床的故事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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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急慌慌的?”打扮入时的女打字员说。
  “我去……”她抬起手指了指:“去卫生间。”她觉得她的口齿都不清了。她的头晕着,脸色肯定是变了,她的眼望着她,努力现着笑。
  “官急不如屎急。”她口没遮拦地说。
  齐雅真这才心定了定。
  女厕所在二楼和三楼的楼梯转角处。在卫生间呆了一刻,她听到楼梯上有脚步声。她听得出那是副书记上楼来。她便起身,就在卫生间的门口的笼头上洗手,还伸出头来朝副书记一笑。这也是她的安排。“做贼是容易的。”从卫生间出来时,她心里想着。
  重回办公室,齐雅真提起笔来,静下心把帖上的字一个个地描摩好。听觉却在走廊上,知觉却在那边一张办公桌的下层抽屉。
  一时走神,办公室的门推开了。是副书记。她有点慌乱地一笑。“你找我……有事?”副书记只是看她一眼,眼光移开去,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多停了停,
  嘴里吱唔一声,又退出办公室去了。齐雅真有点疲乏地坐下来,她记忆着刚才自己的表情心有点悬虚着。她清楚,他有好多个包,单单开会发的包就有好多,并不会在乎这么一个破包。但他好像找得很急,别人不清楚,她明白他很着急,她熟悉他的神情。也许有什么重要文件?那么他为什么不开口问她?她也没听到走廊上传来他问别人的声音。她在心理上是准备了回答他的问话的。
  中午下班,机关大楼里都走空了。齐雅真照例去机关食堂吃饭,再回到办公室休息。她突然有一种迫不及待的欲望想看看她偷来的包。她关上门,上了崐锁,又拉上了窗帘。一切安排停当,她去开抽屉拿出包来,蹲着身翻着那个包。她忽然翻到了里面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打开信封,里面赫然是一叠人民币,
  还夹有一张纸条。条上写着一行简单的字:“托人带上两千元。谢谢你办成的事。有什么需要办的,尽管开口。”条上没有署名。
  两千元!办一件事得的贿赂是两千元!齐雅真把钱塞回信封,关上抽屉,坐回位置。这个机关有权,也曾有人托她帮忙过,请找书记主任通通路子,话中带有酬劳不少的含意。“我从不干这事。”她一口回绝了。她曾有意注意过机关的头头,书记主任股长,一个个脸上的神态和说话的调子,都是一本正经的。而兼了工会主席的副书记是一点小人情也拒收的。根本不像小山子,她一眼就认定他是个偷儿。现在她明白副书记失了包,为什么没有声张了。
  齐雅真突然觉得心安定下来,不再忐忑不安。
  小山子打开这只黑手提包,把里面的笔记本,文件材料,眼镜盒,钢笔,还有一雨伞都拿出来。他把三折伞打开来,又收起来,玩弄了一会。伞上印着“南城会议纪念”的红字。
  后来,他把雨伞抓在手上,朝齐雅真说:“你想糊弄我。没得一样东西要钱买的。你是问人借来的,是借了来糊我的。”
  “我是……偷的。”齐雅真认真地争辨着。她有点气愤。明明她是做了一会小偷,是为他而做了一回小偷,那么提心吊胆,那么处心积虑地偷了一回,居然他不认可。她后悔自己应该想到如此这般去借一个包来的,却白白地承受了那么多的紧张和痛苦。当时去偷的念头完全主宰了她。
  “不,我不相信!你以为我是好骗的么?”小山子坚持说。
  他站起来,把手里的东西都摔到了地上。他站起的时候,动作敏捷,没有一点受伤的样子。齐雅真不作声了,顿时一种胜于偷包时的绝望攫住了她。他的头在逼近她,她觉得自己的内在都在他的面前垮了。她只想向这个乡下小伙子表白,只想屈从他,无条件地屈从他。她甚至没有去想:以后他会怎么样,自己又会怎么样。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不管过去,也不管未来。她顺应一种屈从他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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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同在(17)
“你放过我吧。不要再折磨我了。”她乞求地低声说着:“我永远不会把你说出去。……你要钱,我可以给你。”她想到了被藏起的副书记受贿的钱。她想着要把它交给他。
  “我最看不惯你城里有文化女人的样子,把我当小娃儿待,当乡下瘪三看。我就要看到你和我一样……我不要你的臭钱。你不是有钱的城里人。你就是那种嘴上一套心里一套了不得的样子。我就要拿走你那种样子。”
  他的圆圆胖胖的手,又一把攥紧她。她无力反抗他。后来,他在她的耳边说:“我有办法让你相信的。”他眼白混浊眼珠墨黑的眼中似乎闪出一种快活的神情来。
  第二天是星期五。齐雅真上班迎面碰到了副书记,他笑笑的,一付根本没事的样。齐雅真想到他也许并不在乎两千元钱,但他应该是在乎那张纸条的。他也许认为那张纸条说明不了什么,他也就若无其事了。人承受内心的灾难,都会外表平静而自我安慰。别人看她齐雅真,也是看不出任何变化的吧。
  下午,齐雅真正在起草一份报告,掩着的门推开了。她把手头上的一句话写完了,露出习惯应客的神情抬起头来,她看到了小山子。他就站在她的桌子面前。他穿着那件她为他买的灰夹克衫,一条腿微微有点环曲,脸上露着熟稔的笑意,眼中闪着那种快活的神色。
  “你怎么……?”
  看着在她办公室出现的小山子,齐雅真顿时有一种隔距感和陌生感。穿着灰夹克的小山子的黑红的脸,说不出的土气,特别是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乡下人神情,使人心中泛起难以忍受的厌恶感。
  齐雅真紧张地看看门外走廊的一片空白,那儿窗子显得特别的亮。
  “你滚出去!”她想叫出来,声音卡在了喉咙口。
  他没听到她的声音,也没在意她的神情。他说:“我不能让你糊弄。我要亲眼看见你偷一次。……我在走廊里看到那边背朝外打字的女的,旁边墙上挂着一个好看的小包。我猜那里头肯定有不肯白给人的好东西。你去把它偷得来崐。我就相信你了。你把那个包给我,我就……走了……”
  他说话的时候,她站起来,靠近他。他说“走了”,没说完。她根本没听清他后面说的是什么。突然,那支手枪就抓到了她的手上。她就用枪顶着他的衣服,使劲扣动了几下扳机。几声很沉闷的枪声。她跳开去。她看到他站着,一时神情没变地站着,呆板的脸上依然闪着一点快活。他的胸口有深深的酱色从衣裳里往外化开来。随后,他的身子转了一转,倒了下去。他的眼还睁着,还是那般盯着她。他的嘴动着,还在说着什么。她这才听到他的话,好像说的是:“……你杀不死我的。”
  暮色浮起来。又快到中央台的新闻联播的时候了。齐雅真习惯地打开电视机。屏幕上忽闪了几下,显出的照例是小县电视台的新闻。播音员咬着带有小县口音的普通话,报着县领导的活动情况。齐雅真一走神,看到那里面有一个十分面熟的女人形象,半垂着眼,露着一点木然的笑。一时她又恍惚了一下。那是自己。她凭知觉知道那是自己。她总算看清自己的神情了。她上了电视。她曾有过上电视的幻想。然而对着电视上自己的形象,她在发怔。她自己的脸就象一面镜子,也露着电视形象的那种笑。电视里报道着特别新闻,正报到她的名字“……齐雅真临危不惧,与歹徒作了英勇的搏斗。她夺过他手中的枪,迅速击毙了这个持枪作案的歹徒。据公安人员调查的结果,此歹徒正是上星期六盗枪案的罪犯……”
  一字一句齐雅真都听入了耳,但并没听入心中。播音员念到齐雅真的名字,她听着有点疏远,象是说着一个假的自己。下午的事,她后来一直是迷迷糊糊的,都在感觉中,又都没入到心中。恍惚间,她一直握紧着那把手枪,有许多人要到办公室来,都被拦在了门口。进来的只有头头,还进来过公安人员,还有带着照相机和背着摄象机的人。她只是木木地迎着人,现着习惯的笑。她在回答什么,她也只清楚自己在回答。有点慌乱有点结巴地回答着。她记得副书记在旁边陪着她。他大概以为包也是这个家伙偷的,这时他显得很安心。还有人问她什么。副书记拦着说:让她安静一下吧。都说让她安静一下吧。乱到下班时间,有机关的人送她回来。走到县府路尽头,当看到旧房时,护城河的风吹得她激愣一下,她的知觉从浅层沉到了深层。她坚持不让他们送到屋里。她说根本用不着人陪她。她站着,神色坚定地。两个陪的人对看看,表情说不清是意外还是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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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同在(18)
回到屋里,她习惯地烧饭弄菜。她让自己忙个不停。恍恍惚惚间,小山子仿佛还坐在那张桌边的凳子上,背靠着墙,环曲着一条腿,望着她在堂屋里走来走去。
  直到端饭菜上桌,开开电视,她的神智慢慢才恢复。小山子死了。他终于死了。他被她打死了。他使她成了破鞋,成了小偷,也使成了英雄。她想她现在应该是如释重负,她想她应该庆贺,他与她同在的六天只如一场噩梦,现在梦已醒了,他带给她的一切都成了过去。
  她的思绪活动起来,她把整个的事件都记起来。事后她几乎是出乎本能地用受了剌激而木然神情来掩饰了自己。她没有任何的破绽,她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破绽。不会有人会怀疑她和他会有什么关系。他持枪作案,反被枪打死,这是最恰当不过的解释。她拒绝回答怎么夺枪的,那混乱的一刻,谁还能记得清?
  现在他死了。她不必再恐惧什么。他无法再指派她去干什么。她不用怕成为窝藏犯,盗窃犯,和被奸污者。她成了英雄。明天,将会有记者采访她,将作长篇的报道。机关将会总结她的材料,评她为先进。县政法委将会表彰她,把她作为与罪犯斗争的模范。
  她陷于了幻想的沉思中,突然神思一激愣,她本能地跳起来。他换下来的内外衣裤还在钢丝床底下。而那只从副书记那儿偷来的包和东西,还藏在她的床底下。她迅速地活动起来。她把包和衣服都拿了出来。她拆了钢丝床。她打扫了房间。一切做完以后,她又重新检查了一遍房间。她在床角发现了他的烟头。她在床踏板上发现了几根毛发。她在后窗口发现了一点深色的痕迹,那大概是他的血印。她有点绝望地到处翻找着,回忆他六天中在她周围可能到过的地方,和可能留下的东西。越是寻找,她就越觉得恐惧。六天中,她没感到什么恐惧,也许那些恐惧都潜伏着,似乎一下子都冒了出来。她深深地嗅着小山崐子遗留下来的气味,满屋子仿佛都充溢着他的气味,还有西窗外的他的气味。天要下雨了,气味都闷着,她突然感到外面黑得很。黑暗之中她仿佛觉得有人窥伺着她的住所,就象堂屋里小山子盯着她的眼光。她不敢开窗开门。最后她熄了灯,坐在床踏板上,那个黑提包和他的衣服就在她的身边。她怕去触碰它。她又似乎死死地抓住它。她不知怎么处置它。把它丢到河里,她怕它会浮上来,被人捞着;把它埋在后面小土山上,她怕土松可疑,被人无意中挖出来;把它烧了,她怕火光和烟气会把人引来。外面到处都是眼光,那些眼光正盯着她。她绝望地攥紧着它,只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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