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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漫漫长夜-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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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好哇,露辛达。能看到你的笑脸真好。是啊,我还好,发了点儿烧,是长期运货引起的,要不就是胸里染上了点儿什么东西;它们似乎不肯走开,非缠着我不可。真不知道我干吗还多此一举地看菜单,我知道我要些什么。”
  “让咱们来看看我还记不记得,”露辛达说道,她交叠着双臂,眼睛上翻,朝着星星点点趴着苍蝇的天花板,“拉尔夫,为塞米诺尔货运公司开一架半挂车,每隔几周就来一次,并且总是点……三个煎得十分熟的鸡蛋,一大块脱脂乳蛋糕,一杯番茄汁,一片火腿面包。咖啡会让他的胃不舒服,所以他只喝番茄汁。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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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长夜》第十一章(5)
“露辛达,你简直不可思议。你应该去参加一个比拼记忆力的电视竞赛。”
  露辛达把菜名写在了她的小绿本子上,撕下单子,把它“啪”的一声按在高台上,那高台正好把厨房和咖啡馆的其余部分隔了开来。一只多毛的男人的手伸过来攫走了单子,手上还夹着一根香烟,手的主人却没有露面,几秒钟后,厨房就传来了鸡蛋面粉糊下了热油锅的声音。
  “你在等菜的时候想要一份《奥德萨美国人报》看看吗,拉尔夫?”
  拉尔夫点点头,露辛达把一份报纸沿着柜台滑过去给他。她回身走向了温切尔,他正吞咽着最后一片吐司,就着咖啡把它送下肚去。他又拿了两张纸巾擦手,与此同时,塞米诺尔货运公司的拉尔夫展开眼镜开始研究最近的新闻。
  “那么,你是干哪行的呢,先生?你是个旅行者还是什么?”露辛达朝他微笑着说道。
  温切尔从不宣扬自己是个职业扑克牌手。这并不是由于他以此为耻;毕竟,生计是生计,而他的谋生方式和其他谋生方式一样值得尊敬,只要你努力而公平地去打牌。那就是他这事的看法,那就是他的生活方式。但出于某种原因,如果你告诉人家你把打扑克作为正业,他们就会盯着你看,那眼光就好像你可能会抓起他们的内衣逃之夭夭,接着谈话内容就会转移到扑克玩法以及温切尔对抽一副顺子的看法之类的事,而他根本不屑对任何一样进行解释。
  所以他就想搬出他通常使用的那套话,说自己是个枪支弹药推销员。他对枪知道得够多了,在这方面已经具有相当的说服力,除非被问得太深入。但他从不在一个地方呆上很长时间,长到使别人谈论起关于来福枪和猎枪的基本问题以外的事,并且他每个月都会阅读一两本枪支杂志,这仅仅是为了记住那些专有词汇。
  在他回答露辛达的问题之前,塞米诺尔货运公司的拉尔夫从他的报纸上转过头来,透过眼镜上方望着温切尔。
  “我会告诉你那位绅士是干哪行的,亲爱的。我想我第一次进来时就认出他了,但我需要再看一眼才能确定。他是个职业赌徒。几年前我在一次货车司机###上曾见过他打牌。经过周末的鏖战,他走的时候肯定卷走了一万块。我记得那事儿是因为当时我的老板和他在一个桌上打牌,他说这个人要么是在出老千,要么就是他所见过的最好的扑克牌手。所以我坐了下来,旁观他在两场不同的牌局里出手,然后觉得我老板说的是对的。这儿的这位绅士会把你碾成铺路的柏油,然后让你粘在人行道上。”
  露辛达又斜了斜脑袋。温切尔觉得她一边斜脑袋,一边弯着嘴角微笑的样子真迷人。“好啊,好啊,这儿有个有血有肉的赌徒活生生地坐在我面前。拉尔夫说的对吗?”
  温切尔啜了一口咖啡,对拉尔夫的回忆和评价有些着恼。“不,我靠打扑克谋生。”
  “那就是赌博,不是吗?”露辛达问道。
  “那取决于你是怎么看它的,以及你是怎么去打牌的。”
  拉尔夫忍不住发话了:“你玩的是诚实打法,对吧?我老板觉得应该是这样的,他说至少他不能看出你在出老千,我老板可是个相当善于观察的家伙。”
  “我玩的是诚实打法,”温切尔说,目光锐利地瞥了拉尔夫一眼,“如果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话,那就根本不必玩儿别的花样。”他也十分确信,他可以用交互切入洗牌法或底部发牌法把拉尔夫的老板耍到破产,假如非要他证明些什么的话。
  “嗯,这可能比开拖车为生要好一点儿,”露辛达说道,“用你的脑子而不是用你的胳膊和屁股。对吧,拉尔夫?”
  拉尔夫又把视线拉回到他的报纸上,然后拿起报纸挪进了一个小隔间,那个隔间在餐馆里一个远远的角落里,就好像温切尔携带了什么传染病似的。
  露辛达朝拉尔夫走开的肥胖背影扫了一眼,微微一笑,然后耸了耸肩:“那么,接下来你要去哪儿呢,赌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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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长夜》第十一章(6)
“大斯普林。”温切尔通常不会告诉任何圈外人自己去哪儿,但不知为什么他想告诉这个高个女人。“要问这个有点儿难——我的本性并不直截了当——不过你结婚了吗?或者有类似的束缚?”
  又是轻轻斜了斜脑袋,嘴角又弯出了一个微笑。“没有。我丈夫本来是在空军服役的,后来他的货机在一次于里斯空军基地上空的训练任务中坠毁了,那基地就在拉伯克。几乎尸骨未存。那是两年前的事了。我是六个月前到这儿来的,我在斯威特沃特上夜校,学习怎么记账、怎么做一个法律秘书。在当地人和流浪者面前摆上培根和鸡蛋并不怎么具有挑战性。你为什么询问我的婚姻状况?”
  “嗯,我在想我可能什么时候会请你出去一起吃晚饭,假如你有兴趣和所谓的赌徒一起进餐的话。如果你正在胡思乱想,我可以告诉你,我并不靠扔硬币或出老千来付账。”
  露辛达交叠着双臂,眼睛直直地看着温切尔,这种目光深邃悠远,观察入微,就好像一个一流牌手在探究一个刚在牌桌前坐下的陌生人一样。他看起来还行,一个不错的包裹裹在一个朴实的包袱里。没有名牌服装或任何相近的东西,但质地上乘的黑色套服很整洁,头发也修剪得很好,他身体精瘦,眼睛有点深陷,鼻子和下巴坚毅而好看。虽然他看起来可以再修一修面、晒一晒太阳。她喜欢他的蓝色背带。
  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从厨房传来:“鸡蛋、蛋糕和火腿面包都好了。”
  当露辛达去给拉尔夫上早餐的时候,温切尔站起身来,拿着账单走向收银员,一边去摸票夹。
  露辛达回来了,在她那边的收银台碰上了温切尔,拿了他一张五美金的钞票,又把找头递还给他。“既然你提出了请求,那我很高兴和你共进晚餐。在科罗拉多市可不太有人邀我出去。但假如我知道你的名字可能会好一点儿。”
  当他告诉她名字时,她伸出手来和他握了握手,说道:“我叫露辛达。礼拜一、礼拜二和礼拜三晚上我得去上夜校。除了这些日子以外我就是个自由人了。你比较喜欢哪天出去?”
  “礼拜四怎么样?我需要你的地址和电话号码……嗯,这样我就知道上哪儿去接你了。七点钟可以吗?”
  “可以。”她潦草地在一张绿菜单背后写了几笔,然后把单子递给了他:“给你了,姓名、地址,还有电话号码。”
  “那么,我们礼拜四晚上见。”温切尔朝她微笑着说道,一边折起票夹塞进自己的左边臀袋。
  “顺便问一下。”她说,“我们是去比较通俗的地方还是高雅的地方,或是走中间路线?我只是想知道该穿什么衣服。”
  “如果你不介意路程远一点儿的话,大斯普林有几处挺好的地方。我猜根据西得克萨斯的标准,它们会被叫做高雅的地方,所以我们去高雅的地方吧。”
  “那就去高雅的地方吧。”露辛达说道,话音里隐藏着笑意盈盈。
  温切尔把他的凯迪拉克倒出了餐馆的停车场,再次把它转向大斯普林的方向,内心觉得长久以来都没这么舒畅过,似乎音乐根本没有因为一个叫作巴迪·霍利的人的死亡而消亡。
  所以音乐回来了,于一九六七年的纪念日的二十三年之后,温切尔站在黑暗的桌球房里拉着《银铃》,怀念着露辛达。风起了,起得又急又猛,在高原沙漠上经常会这样,狂暴的风把桌球室南墙上的法式门吹得嘎嘎作响。
  穿过房间,在法式门远处靠下的地方,身长两米的菱背响尾蛇正缓慢地沿着牧场房舍的地基挪动着。这条蛇并不生气,也不悲哀,也不失意或恐惧。它只是饿了。然而,作为响尾蛇的性格特征,它表现得有些急躁而紧张。
  出于某种原因,它能意识到风力正在增强,却听不见空中传来的小提琴曲《银铃》,菱背响尾蛇在夜晚狩猎,独来独往,眼睛黝黑,搜寻不止。拉小提琴的人轻轻用脚在木质地板上打着拍子,这节拍声传到了地板下面的一层水泥垫,然后又从那儿传到了水泥垫下头的地面。蛇停了下来,它昂起身子,凝视着法式门,不时吐着信子。不知它是否能看见温切尔在黑暗里站着,也不知它目光的投向方位是否正确,但这条蛇很快就回归了狩猎状态。它游过了门,沿着地基挪动着,警惕着任何可能会出现的东西,同时也准备好迎接它的到来。并且,就像先前一样,它并不生气,也不悲哀,也不失意或恐惧。它只是饿了。并且出于本性,有点儿急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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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长夜》第十一章(7)
温切尔调整了一下自己靴子里的点三八枪,然后又拿起了小提琴,这一次他拉起了另一首歌,这歌是关于他自己的,是一个拉斯维加斯的音乐家写的。他一边拉琴拨弦,一边哼唱着几句歌词:
  ……我们所有这些梦想家都知道,
  这并不是一场输赢,而是一场游戏。
  我们都始终没变,
  渐渐褪色的只是那些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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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长夜》第十二章(1)
彼得沿着桂帕山的山脚绕行,直到他到了主屋的西方,从那里向北一百米便是索妮娅的住处。他沿着矮坡上攀了六十米,然后停了下来。从那儿,他既可以看见就在自己的正下方的主屋,又可以看见左下方的住宅轮廓,那女人的住宅看上去变小、变黑了。
  他收拾好工具,穿过黑暗,行走在桂帕山侧,至于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依然无法确定。虽然任何被砰然碎裂的声音或想象中厅堂里的脚步声惊醒的人都会理解,理解是什么使彼得穿过黑夜来到这个充满戒备的地方。我们都依然被古老的恐惧所驱使,被洞口周围未知生物的吸气声驱使,只有倚靠墙壁、火光以及身边的武器才能强作镇定。因而,彼得也是一样。
  并且,外头有什么东西,它出现在这个夜晚,难以捉摸,无法预见。在过去两小时里,风渐渐大了起来,横扫过大地,风里有着某种气味,随之而来的是彼得一直以来都想抛诸脑后的不祥气氛,这种气氛模糊不清,却又挥之不去。仅仅感到了这些,有时仅仅感觉到这些就已足够了,他要保卫他现在拥有的一切,即使那只是戴尔布罗峡谷中的一个由木头和帆布搭成的棚子。但除了岩石、石块、木头和帆布之外还有别的。还有那个叫索妮娅的女人,那个叫温切尔的男人,还有他——彼得,他们已经在这高原沙漠上达到了某种均衡。并且,在他生命的这个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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