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百年的新疆探险史:寻找失落的西域文明-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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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1年,刘慎鄂与著名古生物学家杨钟健等中国学者,参加了由哈特和卜安领导的中法科学考察团(即法国雪铁龙探险队),前往中国西北。该团于乌鲁木齐因内部问题而解体,中国西北科学考察团理事会负责人刘复(即刘半农)亲自出面,电邀刘慎鄂参加中瑞中国西北科学考察团。此后,刘慎鄂对昆仑山的植被等情况,作了艰难的调查。
早年我就听学术界前辈讲过这样一个有关刘慎鄂的故事,大意是:刘慎鄂进入昆仑山后,失去踪迹,像安博特一样,甚至已传闻他去世了。结果,一两年后突然从印度加尔各答打回电报,要求汇去回国旅费,关于他的事迹才逐渐为人所知。原来,他买了一群羊,自放自赶,饿了以羊充饥,一直靠放羊穿过了昆仑山无人区,进入了印度。所以,刘慎鄂从小就是我心目中的英雄。
但上述传闻是否可靠呢?自从我开始研究西域探险史,曾多方了解过刘慎鄂情况,但一直找不到有关资料。我查阅过《刘慎鄂文集》,曾托人向他的女儿(附带提一下,她也是生物学家,曾主编过《中国沙生植物志》)询问,但都未得要领。不管怎样,我相信西域探险史不应该忘记为刘慎鄂记上一笔。
昆仑山之恋
于阗/和田探险,应该包括这样两大部分内容:一、关于沙漠及漠缘绿洲的调查;二、关于昆仑山区情况的调查。相比而言,后者是其薄弱环节。昆仑山中还有许多空白点,许多难解之谜。1992年,我在和田巴札(集市)上见到一位服饰、言谈异于往常的人,问他来自何方。他说是从昆仑山中来的。他说,到和田市他走了一个月山路,他们那个地方不知归谁管,印度,尼泊尔也不要他们。那时,我真想就此跟随他进昆仑山探险。
1984年8月,在环游塔里木过程我到达了和田市。由作家程万里陪伴,到和田草原站采访。在草原站,我被引见给新疆八一农学院(现已更名为新疆农业大学)的教授,名叫安争夕。安教授听程万里介绍:“这是北京来的作家,想听听您对塔里木生态植被问题的意见。”他立即回答:“了解新疆,最近出了一本长篇小说,叫《千古之谜》,一定得看看!”
程万里马上插话:“这就是《千古之谜》的作者!”就这样,我与安教授结识,并成了忘年交。
那次,安教授是想利用暑假带学生进昆仑山考察的。此后,我还得到了一块珍贵的纪念品,那是采自昆仑山的芦苇化石——沧海桑田的见证,至今它与采自博斯腾湖的田螺壳等纪念品,都陈列在我的书柜里。
此后,我在乌鲁木齐的八一农学院校园访问了安教授。与他谈昆仑山,谈新疆,真使我如坐春风。他说,他希望能组织一次全面的昆仑山科学考察,届时,他年纪再大也一定会参加。我说:“当然还有我呢!”我们都笑了。
如今,安教授已经退休了,而昆仑山的神秘面纱还没有揭开。
不过,我相信,离那一天已经不远了。青藏高原是世界第三级——南极、北极之外的另一个“极地”,人类绝不会在它面前知难而退,裹足不前的!但我希望我能作为这个新的“探险队”的一员,走进昆仑……
八、1992年国际考察纪事
进入和田河的第一支国际考察队
1992年10月11日,“20世纪西域考察与研究”国际学术考察队的车队驶离阿克苏市,开始了自漠北绿洲,沿和田河直达和田的行程。作为领队,我乘坐5号车,行驶在车队中。 。。
七、中国西北科学考察团成员在和阗的工作(4)
“20世纪西域考察与研究”是一项国际合作的学术活动,包括在北京举行的开幕仪式,在乌鲁木齐召开学术讨论会和在塔里木地区的学术考察,是由中国、瑞典联合举办的。瑞典方面由斯文·赫定基金会的沃尔特斯、罗森负责,中国方面由马大正、王嵘、杨镰、张友云负责。根据中方分工,马大正是召集人,由马大正、王嵘主持北京及乌鲁木齐的学术活动,由我主持塔里木考察。
和田是本次考察的重点,而沿和田河直抵和田,是考察过程的关键路段。至今,这次学术考察的印象不仅没有随时间的消逝而淡漠,只要一回忆起1992年10月在探险途中的日子,我就激情难抑,仿佛又行进在那充满发现感和探索精神的征途中。
玛札塔格传奇
10月14日下午,考察队终于抵达向往已久的玛札塔格。
玛札塔格由红色与白色两个山峰组成,山峰之所以颜色不同,是由构成的岩石成分迥异所致。玛札塔格被视为和田河的路标,1984年,我曾从墨玉县城乘拖拉机到过这里,那时和田河中还是洪波奔涌,看上去,红山山峰就像直接从河中拔地而出。这次再游故地,河床已成坦途,只有邻岸个别地方尚有积水深坑。我们一齐动手,拾来干柴,点燃篝火,为响应美国学者米华健的倡议,大家自觉地集中了废弃物,在明天动身离去前,统一处理。
这是一个难得的和田沙漠晴朗之夜。晚上,我睡得很迟,尽管旅途劳累,但我仍不愿辜负良辰美景,一直在山边散步。当明月君临天下时,山野、古河、残堡,都笼罩着神秘的气息,我恍然觉得自己走进了历史,也成为历史的一部分。
第二天清晨,我被几个中国队员叫醒,他们七嘴八舌地告诉我一个让我震惊不已的消息:
昨晚,年龄最大的考察队员H一夜没睡,沿着东西走向的玛札塔格山山脉,向西走了8公里,发现了奇迹。半夜时分,他突然在月光中见到了宏伟壮观的千佛洞,共有上百个完好的洞窟,里边塑像精美,文物成堆,而且H还记住了一个巨型石窟的门楼的匾额是“金天福地”四个汉字,字竟是从左向右写的……古人横向书写汉字,当然是从右向左排列。但是西域民族文字例如佉卢文,在书写时则正相反。这几个汉字出现在于阗王国的关防,它的排列顺序颇不寻常。
我完全被陶醉了,不,应该说是被夺走了魂魄。两位北京的考古学家异口同声说:“H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学者,他绝不会瞎说!”
我就像喝醉了酒,深一脚浅一脚地找到马大正、王嵘。决定立时作出,而且只能有一个:放弃立即动身赴和田市的原计划,全体人员有组织地去参观、探访这个将震惊世界的“发现”。我们(主要是我)还宣布了“纪律”,不准拍照,不准动文物,任何人不能单独行动,发现“和田的敦煌”的消息,必须等到和田市之后统一在新闻发布会上宣布。
队员们很快吃了早饭,就陆续沿山脉向西出发了。
临走,我多了个心眼,问了H乘坐的越野车的司机,他证实,H的确一夜未眠,天快亮时,才见到他从山边转回营地。走到河岸上,我叫H同行,他说:自己太疲倦了,走不动,不去了。他还特意关照:沿北山根走上两个小时,就可以见到石窟群。
我和瑞典朋友席沛德同行,我简直克制不住自己的激动心情,难道我从小时就梦寐以求的“发现”、“探险”,就在今天得以“梦想成真”吗?
七、中国西北科学考察团成员在和阗的工作(5)
一路,我大彻大悟似的对席沛德讲了我对石窟寺出现在玛札塔格的理解,多少有点“事后诸葛亮”,可也总算顺理成章,言之有据:
当年伊斯兰教军为什么要争夺这儿,而那个报信的妇女向敌人报告的是什么情报?为什么这个情报对双方都那么要紧?而《新唐书·地理志》称这儿为“神山”,《宋史》又把这儿叫做“通圣山”,“神”何在?“圣”何指?——这都表明,玛札塔格就是佛国于阗的佛教圣地呀!
讲着讲着,两个外国代表都把麦克风伸向了我,把我的谈话作为权威的意见,作了录音。
宋代军士王贵万里寻宝
我进而介绍了《宋史·于阗传》中有关玛札塔格的一段记载:
北宋太平兴国年间(976—983),一个叫王贵的军士曾白日见到神灵,神灵对他说:“到你58岁时,就得到于阗国北方的通圣山取回一个异宝献给皇帝,千万别忘了。”到他58岁时,已是天禧元年(1017),他就上书皇帝,申诉前因,要求派他到于阗通圣山取宝。皇帝准奏。
当王贵行到秦州时,心中已相当后悔,认为不该踏上如此漫长坎坷之途。他滞留在秦州,不知怎么办才好。一天在集市上见到个奇怪的道士。道士引导王贵出城登上城郊制高点,问王贵有什么愿望。王贵讲完,道士让他闭上双目,过了仅仅片刻,又听道士叫他睁开眼睛。睁眼一看,王贵大吃一惊,到了一个风景异于内地,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地方。道士说:“这不就是于阗北境的通圣山吗!”又引王贵参观了一个水池,有位仙童从池中现身,并给了王贵一件东西,说:“你拿它去奉献给皇帝。”拿了物品,道士又让他闭目,不一会儿就回到了秦州,再也找不见那个道士了。好在仙童所赠的东西还紧攥在手中,他一看,是一方玉印,印文为“国王赵万永宝”。地方当局就把玉印呈送给皇帝。
讲完这个掌故,我觉得自己就仿佛是那个王贵,今天终于如愿以偿,在玛札塔格——通圣山发现了国之重宝!
我们一口气向西走了两个小时,只见玛札山脉渐渐升高,山中的古道也在步步升高,山中一片寂静,只有一些方解石、石英等物,能吸引人们注意,此外光秃秃的,无林无木。
在第一次休息时,我突然注意到:两边山岩都是片麻岩,那是一种质地松软,易于分解为土壤的水成岩,在这种岩石中,怎么能开凿出石窟寺,而其石窟还能在长达千年间不崩坏塌朽呢?
同行人无意中讲了两件不相关的事:一件是听H说,他昨晚在山顶居然见到了观音菩萨现身,还在石窟门前见到几个古装的和尚,并对谈了几句。另一件是提到前不久峨眉山的那件怪事。峨眉山开了一个学术会,会间学者们到山上散步,结果其中一人再未回到现场,怎么找也没找到!
这几件事联系到一起,一下子让我从梦幻中回到现实里。
“别再往前走了!马上回河边营地!”我立即作出了决定。
还好,我们一行40余人,总算一个不缺全回到营地。大家默默地吃了中饭,谁也没说什么。H不敢抬头正视大家,那两位考古学家也不再提此事,我却羞愧难当,为自责而烧灼着肺腑。
从此,我最不愿回想此事,直到今天提笔写这本关于探险的书,我才真正放下了这个包袱,第一次正面回顾这个令人啼笑皆非的“插曲”,我才不再责怪、记恨H,不抱怨同行者,也不再被内疚、羞愧所俘获,真正原谅了自己。因为我总算理解到什么叫“探险素质”,什么叫“发现感”。因为我从自己身上找到了病根。当然,我绝无宗教情绪,但我时常会为失落感、迟暮感攫住不放,不就是因为一直没有找到自己在生活中的正确位置吗?时代注定我成不了斯文·赫定、斯坦因,也成不了黄文弼、彭加木,但我内心深处其实一直是以他们作为楷模的呀!
七、中国西北科学考察团成员在和阗的工作(6)
我来了,我抵达了和田河、玛札塔格,但我却命中注定归属于“迟到者”,我只能在精神上超过前人。亚历山大马其顿王在幼年时曾担心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