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月皎皎-风月栖情:和月折梨花(出版)-第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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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清宽慰一笑,眸中闪出了珠玉辉耀般的璀璨芒彩,立起身道:“南越那边的驻军已得到通知,今天半夜就会派出最精锐的士卒过江相迎,明日一早,我便回去了。”虫
我若无其事的别过脸,淡淡道:“回去好啊。我也早该回秦王府了。”
宇文清犹豫片刻,自嘲般轻轻一笑:“我若邀请你去越州做客,你大约不会答应吧?”
我气恼地冷笑:“你说呢?你心里把我当成了什么,想赶我走就赶我走,想让我去就让我去么?如果我不去,是不是还打算用你的大军强迫我去?”
脑中如被一道闪电破开,灵光闪处,我几乎脱口叫了出来:“你不惜低声下气求我,让我一直送你到沧江边,莫不就是为了将我掳去越州?”
我现在不仅仅是大燕的亡国公主了,我还是秦王安亦辰最珍爱的妻子,若是落到南越手中,安亦辰必定处处受制,完全处于被动了。
我不会忘记,如安亦辰那般坚强理性的个性,也曾为我抛下溃败撤退的大军,冒险伴我前往敌手的老巢寻人。
我目中的警惕和猜忌,显然刺痛了宇文清。
他飞快地将受伤小兽般的目光转移到跳跃不定的烛火上,平静说道:“你放心,我不会逼迫你做任何事。明早我们……就各走各的吧!”
他往南回越州,我往北回瑞都。
从此南辕北辙,各不相干。
窗户一定没有关严实,料峭的风,一直扑到心底深处,凉凉的,荒芜如关外的弋壁。
宇文清已打开门,却没有立时踏出去。默默凝立了半晌,他忽然轻轻说道:“栖情,其实我从不曾放弃,更不曾抛弃。可我无法选择我的姓氏,所以,我无法选择情感的主动权。我一直在等待你的选择,接受,放弃,或者,抛弃。”
他的声音清晰却极度柔和,却如巨雷般猛地在耳边炸开,隆隆乱响。我用力前倾起身子,想在那一片的耳鸣声中听清他到底在说什么,可他低一低头,已走了出去。
长袖摆处,一朵银色的精绣梅花倒映着烛火的辉芒,像无声垂泪的容颜。这一夜,我几乎完全没能睡着。
而我更是从没有这般痛恨过宇文清。
不论谁放弃谁,谁抛弃谁,现在我总是安亦辰的妻,秦王的正室王妃,安于如今的富贵悠闲,甚至是幸福美满。而我的心里,也日渐一日被安亦辰的身影充满,习惯他宠溺的怀抱。
可宇文清,居然在此刻和我说,他从不曾放弃我,更不曾抛弃我……
我知道我不该再信任他,可我无法不信任他。
他曾如此的伤我,可我还是确信,他没有欺骗我。他的眼神比以往忧郁深邃,但目注我时,依旧有属于当日那白衣少年的纯净与澄澈,如映青天云影。
我没有哭泣,但锦被光洁的缎面被我揉出了无数的褶痕,纵横交错,如历尽风雨沧桑的槐树皮。
天明时,屋外忽然传出男子的惊讶的“咦”了一声,接着有人说话道:“公子,怎么这么早就起床了?”
那声音,就在我门前不远处,我正疑惑时,那人又道:“公子,公子……不会在这里站了一整夜吧?您……您要注意身体啊……”
隐隐有啊啊的声音,正是李婶发出,焦急而无奈。
我陡地心中一抽,忙披衣屐了软底鞋匆匆走到窗口,悄悄将边缘的窗纸挑破一点,向处望去。
只见迷蒙春雾如纱笼中,宇文清依旧着了昨日那件披风,立于院中一棵梧桐下,侧身向身畔的男子嘘声道:“轻点声,只怕……只怕她昨晚也不曾睡好。”
他沉吟着负手望着我的房门,清俊的面庞颇有懊恼之色。他额前发丝湿漉漉的,在飘缈的雾气中莹然闪亮;双肩臂以及前襟亦是稍深的月白,分明也是被雾水打湿。
站在一旁的李婶眉目俱皱,一脸的憔悴,亦是半身**的,也不知陪他站了多久了。
莫非宇文清昨晚离开后就没有回去,一直在我门外站着,守着,等着?
那男子应是暗伏在此间的南越武将,闻言果然声线低了下去:“是,公子。不过时辰也不早,咱们还是吃点东西,准备一下,这就出发吧!据说安亦辰近期也在这一带找人,若是走漏了消息,恐怕又会节外生枝。”
诀情篇:第二十二章 寒透春衣不是梦(三)
“嗯,好,准备走吧。”宇文清应着,神色却如梦游般恍惚着:“都要走了,昨晚我又和她说那些做什么,白白让她不自在……我竟然没能控制自己,尽说些不合时宜的话……”
他噫叹着,神色间担忧、悔恨、不安与自责交织,以致迈脚时身子倾了一倾,差点栽倒。懒
李婆和那名南越武将慌忙将他扶住,他定了定神,又眷恋地望了一眼我的卧房,嘴唇翕合了几下,渐渐又泛出自潮的苦笑,缓缓踏步离去。
那口形,并不难辨识。
他在无声地轻唤:情儿,情儿!
我怔忡地望着他的身形从视线中消失,脚下一软,已坐倒在椅上。
椅面的凉意,透了单薄的寝衣渗入肌肤,让我不断地哆嗦。而在我无助的哆嗦中,我才迟钝地意识到,他其实也在后悔昨晚最后的告白。
他原来根本不想将那些毫无意义的告白说出口。他那般聪明的人,早该料到,事已至此,那些告白只能让彼此更加不安。
可他到底没忍住,以他那等沉着淡定的性格,居然没能忍住,径自将那些话说了出来。
是因为太委屈么?
如果草堂真不是他烧的……
如果萧采绎真不是他杀的……虫
如果越州城外那些追兵只是他的属下冒名所为……
那么,他真的委屈。
我将那迟到近一年的信再度摊开,再次品读那简短的几句话:
“栖情卿卿,有急事暂别月余,安妥后即回返华阳山,卿卿务必侯我!予行促,待回转之日,当向卿卿请罪。若有外言相谤,望勿理会。予之一心人,唯卿卿一人,白发皓首,矢志不逾!”
除了第一句,几乎都是在安抚我,坚定我等待他的信心。而细品下来,那安抚之中,含了多少的忧惧?
要我务必等侯他……
知道自己走得急,怕我生气,先说了日后向我请罪……
担心流言斐语或家人动摇我的心志,盼我不予理会,只信他一人……
从来不向我花言巧语的少年,在信中向我发誓,只要我一个知心人,愿携白首,矢志不逾……
那种患得患失的忧惧,能够从字里行间清晰透出,更见得那个曾经心如流云毫无挂碍的出尘少年,因了爱我,心中曾受过怎样的煎熬!
在家族和我之间,他只想选择我。
可惜他无法做到,无法做到而已!
他等待我来选择,可我又何尝有过选择的机会?
手指颤动时,信笺飘落地面,苍白无力,如同白衣在华阳山写信时焦急忧虑强忍痛楚的脸……
我去拣信笺时,脚下一软,已跪倒在清冷坚硬的砖石地面,再也无力立起,俯伏在地上失声恸哭。
泪零如雨,滴落纸上,将陈年的旧墨慢慢洇染开来,如一朵朵逐渐绽放开来的黑色牡丹,妖异地侵蚀着人心,让人如沉在无法自拔的黑暗或恶梦中,无法清醒。
如果,当年的见面,只是一场梦,多好!
或者,如今的见面,只是一场梦,多好!
宇文清,你可知,我心里好恨!好恨!
可我居然已不知道该恨谁!
寒透春衣凉如水,醒来不是梦!何日梦成空!
心里一忽儿凉,一忽儿热,惘然了好久,我才起身换了衣衫,呆呆坐在菱花镜前,望着镜中面如梨花的女子,手中紧紧扭着犀角梳,脑中木然的一片空白。
屋外,有轻微而杂沓的脚步声走过,静默片刻,有人低低在问:“殿下,是想和那姑娘告辞么?”
“不用了。”宇文清的声音,与其说淡漠,不如说萧索,如同风过秋木,引来一地零落黄叶的无可奈何欲挽不得。
低微的人声后,院中又恢复了渔村的宁静。江涛涌动拍岸的声音,在晨风里阵阵传来,连雾气都被拍得渐渐稀薄。
当明亮的阳光将院内一带发暗的墙壁镀上一层金边时,我披了件薄绵暗花素纹长衫,登上了马车。
宇文清的人早就走得光了,随行的人,只剩了林翌和达安木。
达安木驾着车,林翌也不敢单独伴我坐于车厢,只在车架的位置和达安木并排乘着。
那车厢虽然暗旧,空间却不小,以往一直有宇文清和李婶相伴着,倒也不觉空旷,此时我一人坐着,对着幽暗的四壁,连心都荒凉起来。
一时出了渔村,沿了乡村的崎岖小路小心走了一段,终于走上了大道。
“公主,我们向北一路行去,可以到达沧西官道,从官道回京,就快多了。”
林翌久久听不见我说话,大约不太放心,找了话在外回禀着。因逃离瑞都不得不避开官兵耳目,一路俱不敢走官道,绕村窜镇,多走了不少时日,如今回去已没有顾忌,自然可以走官道了。
向北行是沧西官道,那么向南行呢?
“向南行多久,会是沧江?”我迟疑着问。
“顶多半个时辰,应该到了吧?”林翌顿了一顿,又道:“宇文公子此时应该已经上了船了吧?”
“我们……到沧江边看看吧。”我挺直了脊背,心跳时快时慢,将我的情绪冲击得乱七八糟,终于还是所想说的话说了出来,这才长长吐了口气,强调了一遍:“只是看看。”
只是看看,看看他曾经经过的地方,最好能看到他的船,远远感受他的离去。
以我和他的身份,这恐怕会是我最后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他的存在了。
这时候,我忽然有些明白宇文清为什么会求我送他到沧江边了。
诀情篇:第二十三章 暮帆零落箭弩张(一)
他并不是怕安亦辰的追杀,从这一路的精密布署和实际收效来看,他的计划,十分成功。
他不需要我自以为是的保护,他只是要我在他身边,静静地感受我的存在,哪怕对他冷颜相对,恶语相加。
懒
当相互拥有已成为一种奢望,那么,能多看对方一眼,能多片刻的相处也是好的。
哪怕隔了厚厚的墙壁,阴霾的雾气,深沉的黑夜,哪怕不得不掩饰自己最真实最本原的感情,只要此刻,能用心灵深处最敏锐的触觉,去感受到对方的存在,就是一种幸福。
虽然这种幸福,可能会以日后无数个夜晚的相思和哀伤为代价,但只在那片刻,面对明知有毒的罂粟,我们甘之如饴,欲舍不能。
安达木和林翌对视着,犹豫了好久,终于什么也没说,掉转马头,径奔向江涛阵阵传来的地方。
后来的好多年,我一直在想着,如果那一天,我不是那么冲动地去了江边,我的生活,会不会依然回复到原来的幸福悠闲?安亦辰,会不会容忍住我这次逾矩的举动?我们的后来,还会不会发展到那么糟,那么糟……
江边,白日青渚,碧云零落,一行鸿雁在惊涛拍岸中渐行渐远,没入天际。
小小野渡,却泊了六艘船。这些看似寻常的渔船一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