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血红-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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蜻区减租法规,务须使耕者有其田,此为我军与共匪斗争之基本问题。务希我将领切实励行,勿误。
蒋介石不光说说,还真把一些能够减轻农民痛苦的法令,写在了纸上。比如,1930年南京政府就通过一项法令,规定地租不得超过粮食收获量的37。5%,这无疑是在此以前中国历史上最进步的法令之一。可国民党政府依靠甚麽人来推行它呢?是多少个世纪以来就占有和统治土地的人,这些残忍而又高雅的生活在中国式天堂里的人,凭借世袭的特权,完全占据了权力、道德和法律的优势。执行这些法规法令,就意味着失去他们的优势和天堂。这是比挖祖坟更令他们难以容忍的。而这些人,正是国民党政府统治农村,统治中国的社会基础。触犯了这些人,国民党的根基也就动摇了。
一种先天性绝症。
中国历代统治阶级的字典里,都找不到“民主”两个字。但它们谁也没说自己“专制”、“独裁”,是人民的敌人。别说“正牌”的国民党,连一拨又一拨唿哨来去的“胡子”,不也打着“杀富济贫”、“保卫乡土”的旗号吗?大老远跑来杀人放人的东洋鬼于,不也说是“建设王道乐土”吗?人们已经听得大多了,人们不要听了,而要看做。人们看到的最直接,也最现实的,是谁来了后他们碗里的饭多了,少了,乾了,稀了,是家徒四壁的墙上,能不能比去年多一张《年年有余》。
所到之处,曾像蝗虫一样吃光烧尽,现在,共产党人要把中国革命之父孙中山倾心向往的“耕者有其田”的理想,写在中国农尺世世代代梦寐以求的士地上。
东北局和各级党政机关大精简,各抽出三分二干部,共1万2千人,下乡搞土改。
经过清算、分地斗争,1947年初,各地有400万农民获得了约3160亩土地,分得牲口44万多匹,粮食1470万担,到1948年上半年,土地改革基本结束,一堆堆燃烧地契的烈焰,映照着一张张仇恨的脸和一双双仇恨烧得通红的眼睛。千百年来被脑满肠肥的人欺压惯了的人们,那目光中有激动和兴奋,也有疑虑和恐惧:真的就这样了吗?
直到把写有“张老三”、“李老四”的界桩,“丁丁当当”地钉往了黑土地上,一些人还不能相信这是真的,房无一间,地无一珑,、力气都不是自己的,就这麽几天,就这麽几把火,就这麽根木桩,这地就归了我了?有人一夜去地里转几遍,看看那界桩是不是还在,会不会变了字号。有人搂着那写着自己姓名的界桩,就像搂着情人一样,枕着黑土地睡着了。
农民有了土地,共产党人有了家。
土改中出现过火行为。
一是侵犯中农利益,二是杀了些不该杀的人。
老人说,有的斩草除根,把一家老少全杀了。吃奶的孩子,扯腿一劈两半。
造成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行为的原因,是多种多样的,比如某些政策的不明确性(特别是在开始阶段)。比如具体工作人员的政策水平,比如宁左勿右,越左越革命。而建国后“阶级斗争”中的乱抓乱打乱杀,是不是也能从当年这种行为中找到某些影子?而到了需要共产党员带头致富的那个时候(人而失去致富的本性,是否也为中外一绝),有些人则明确问道:真能让富起来吗?真富起夹了,会不会再来那麽一家伙?
黑土地一些老人当时看得真切的,是最早起来革命的农会干部中,有些人并不是纯正的农民,而是流氓无产者。这种人敢想敢干,甚麽都敢想敢干。在这些人心目中,“共产共妻”是天底下最好的口号和理想,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地主老财的钱财和小老婆共为己有,这等美事还能不甩开膀子大干特干吗?
最根本的,这是千百年来那种原始、残忍的血腥统治所致。被压迫者一旦有了还手的机会,就会以同样的暴力对待暴力,西方世界在反抗这种制度时,愤怒的农民也同样是不在乎鲜血的。
革命本夹就不是慈悲的,有时也缺乏辨别力。
1948年5月10日,“中共东北军区后勤党委会出版”的《目前后勤运输状况任务组织和运输力的统一与使用》*中,说:
“两年来我们的生产力比伪满时不是扩大,而是缩小了,比九一八以前恐怕也是如此,九一八以前的情况虽不大清楚,但过去东北粮食出口是很大的,每年大豆出口上几百万吨,高粱小米不但够东北吃,而且还运到关里去,徐州及连云港以南很多粮食都是东北运去的。”
“去年我们的收成不好,先旱后涝,今年我们党注意努力领导与组织生产,如果加上天好,可能保持前年的收入。不然的话,减产是可以肯定的,原因是由于东北过去地主富农占很大数量,土改后大农生产破坏了,土地小块小块地分给农民,而农民组织和经营的经验不足,使我们可能减产,这是一;第二,土改中出了一点毛病,打击面宽了些,使过去生产中占很大数量的中农富裕中农被打击,因之生产情绪可能受到影响;第三,地主富农占百分之二十,土改中注意不够,有些打的狠了一些,生产有困难(种子牲口工具),影响了这些人的生产;第四,农村劳动力减少很多,参军参战数字很大……其次是马匹数量大大的减少生产力水平退回了‘少帅’那个年代。”
土改中的过人行为是全国性的。而土改使生产力倒退这种后果,不知是否为黑土地所独有。
但是,无论破壤了生产力,还是解放了生产力,共产党人已经唤起农民千百万,同心干了。
再给一支枪
“翻身不忘恩,好汉去当兵!”
“保田保家保乡去!”
“胜利反攻,人人有份!”
在农民分得土地后,这样的口号,几乎写遍黑土地每个村庄每条街道的每堵墙壁。
农民有了土地,再给他们一支枪去保卫土地,这实在是大顺理成章的事了。
在中国,没有任同一个政治集团,敢于像共产党那样武装人民,因为人民武装起来,就要用枪杆子解决自己的痛苦。
这个党,那个党,你打找,我打你,反正都是“官家”,咱草民百姓管不了,也不管。而当东家的房屋、车马和土地都变成了他们的后,面对这一切,他们还能像过去那样漠然视之,无动于衷吗?
杀富侪贫,开仓放粮,然后率领愤怒的饥民扑向另一座城池。中国历史上的农民起义,几乎无一不在重复这样的画面。但是,没有任何阶级和政党能像共产党那样成功,那样彻底,那样更具历史的主动性和创造力。
从这疙瘩到那疙瘩舌头紧靠着牙,
民主联军和老百姓守住东北守住家,
东北是我们家乡拚命保住它!
眼泪了长着苗鲜血中开着花,
打败那敌人保住我们的家!
唱着这支《从这疙瘩到那疙瘩》,黑土地上的农民,一批批走上前线。
据《东北三年解放战争军事资料》统计,3年中,黑土地有1445907名农民参加了共产党军队。
还不算我们经常在银幕和荧光屏上看到的肩头背着伧,手中拿着锄头,正在铲地的那种民兵。
共产党人凭借自己的魅力召唤起人民的热情,并凭借人民的力量所向无敌。
第14章 打“胡子”
关东人称土匪为“胡子”。
胡作非为,那些无法无天的“胡子”,也有自己的“法”和“天”。
“胡于”头叫“大柜”。联络官叫“尚贤员”,作战部长叫“总炮头”,执法官叫“总稽查”,看管、审训“肉票”(即抓来的人质)的叫“秧子房”,通风报信的情报官叫“传号”,出谋划策的军师叫“搬舵的”,一般成员叫“小兄弟”。一般都有固定地盘,叫“溜子”。每个“溜子”的“胡子”都有“山规局事”,叫佗“五清六律七不抢八不夺”:“掌柜的”耍得清(不能乱抢),“小兄弟”打得清,“传号”传得清,“稽查”查得清,“线火子”(领路的)带得清;“大柜”不能吞大飨,不能奸淫妇女,“小兄弟”不能偷抢拐骗,不能反叛造谣,抢错了要送回,“秧子房”不能跑了“秧子”(即肉票,人质);盲、哑、疯、瘫、僧、道、尼不抢;同是“胡子”不夺,娶媳嫁女不夺,送殡不夺,搬家不夺,山沟不夺,码头不夺,鳏寡,孤独不夺,医生不夺。
最初也许有此古风,现在这种“胡风”即便不是荡然无存,也所剩无几,只挂在嘴皮子上了。(探究这些,需要有关专家写部专箸。)另一个特点,是“胡子”之多为中国之最,中国历来以官为尊,当官之路,一是进考场,二是拿钱买,三是哨聚山林当士匪——当土匪,受招安,再当官。一部“二十四史”中颇有些有头有脸的人,就是这麽曲线当官的。而黑土地上近百年来最有名气的人物,人称“胡帅”的张作霖“张大帅”,不折不扣,就是先当“胡子”,后当上“中华民国陆海军大帅”的。
恐怖的关东
动乱年代盛产“胡子”,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期间,达到一个高潮。“八·一五”后,“胡子”之多,为黑土地历史之最。
《四野战史》载:
估计在我南满基本池区,约有匪五万余人,较大股活动的有五千人、三千人不等,重点活动于通化、沈阳、安东三角地区,中长路以西直到热河各县数目较少,但平均每县有千人左右。北满匪数庞大,最少不下十万人,大股都经常盘踞在数个县境之内,且装备优良,有野战重炮。⑷。
有野战重炮的“胡子”,也真够洋气、阔气的了。
凡拉竿当“胡子”都要报字号。那字号挺有意思:“天边好”,“老山东”,“老山好”,“永好”,“全好”,“九江好”,“君子人”,“绿林女子”,“大闺女”,“宋美人”,“花蝴蝶”,“菊红”,“两点”,“宝山”,“四海”,“飞虎”,“大青”,“三合”,“天助”,“久仰”,“靠山红”,“混天球”……形形色色,五花八门,还有叫“八路军”的。
这些“胡子”,有的对抢劫之外的事情一概不感兴趣。有的曾打过日本,有的还曾是共产党领导的抗联,后来投降了日本。有的反叛一切“官家”,当年打日本,后来打苏联红军,现在又打共产党和国民党,有的不管日本,还是共产党、国民党,有奶便是娘,谁硬就靠谁——如果有双蓝眼睛和大鼻子,那字号完全可能叫“红军”,或甚麽“斯基”之类。还有一类,是由伪满军警伪宪特组成的,或自立门户、或散布于其它“胡子”里,其中还有不少日本军人,政治色彩极浓,土匪蜂起,国民党政府委任状满天飞。黑土地人就以典型的黑土地幽默,在一些“胡子”前面冠以“中央”二字,成了臭名昭着的“中央胡子”。
老人们说:国民党正规军不像电影上演得那样,那纪律开头比八路军还好,最坏的还是那些“劫收大员”和“清剿驴子”(即国民党“清剿队”等地方武装),这些人最能捞,糟蹋老百姓,把国民党搞臭了。
国民党在东北加委的“胡子”头,“总司令”、“总指挥”32名,“军长”33名,“师长”158名:仅在北满地区,就收编四个旅“中央胡子”。
也算“八·一五”后黑土地上的政治土特产,当时,东北154个县(旗)中,100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