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吉诃德-第10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那么我答应你多长时间了,桑乔?”唐吉诃德问。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桑乔回答说,“大概有二十年,再加三天左右。”
唐吉诃德拍了一下脑门,大笑起来,然后说道:
“从我在莫雷纳山那段日子到现在才将近两个月,桑乔,你怎么说我已经许给你岛屿二十年了呢?现在我告诉你,你是想用付你工钱的办法把我放在你手里的那些钱都拿走。如果真是这样,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现在就把我的钱全部给你,但愿它能对你有用。只要能甩开如此没良心的侍从,我就是身无分文也高兴。告诉我,你这个游侠骑士侍从的叛逆,你在哪儿见过或者读过,某个游侠骑士的侍从敢在他的主人面前说‘您每月应该付我多少多少工钱’?你说,你说,你这个无赖、混蛋、妖怪!你就是一个十足的无赖、混蛋、妖怪!如果你能在那浩如烟海的骑士小说里找出哪个侍从说过,或者哪怕想过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就去死。还可以把我算成是傻瓜。掉转你的驴,回家去吧。从现在起,你没有必要再跟我往前走一步了,我的好心算让狗给吃了!我的诺言也算白说了!你这个人真是连猪狗都不如!我正要抬举你,让你老婆喊你‘大人’,你却要告辞了?我正打定主意要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好的岛屿的总督,你却要走了?这真像你常说的那样,‘蜜不是喂驴的’。你是驴,你就是驴,你到死也只能是头驴。
依我看,你到死也不会知道你是个畜生。”
桑乔目不转睛地盯着唐吉诃德,听着主人骂自己,内疚不已。他眼里噙着泪花,声音颤抖地说道:
“我的主人,我承认除了差一条尾巴外,我真成一头驴了。如果您愿意给我安上一条尾巴,我很愿意戴上它,这一辈子每天都像驴一样侍奉您。请您原谅我不懂事。您也知道,我懂得很少。如果我说多了,那也是糊涂而决非恶意,况且,‘知错就改,上帝所爱’嘛。”
“你要是说话不带点俏皮话才怪呢,桑乔。那好,只要你改了,从今以后不再热衷于打小算盘,而是心胸宽广,振作精神,等待我的诺言实现,我就原谅你。我许的诺言尽管还没有实现,但并不是不可能的。”
桑乔强打起精神,说他一定照办。
两人说着话进入了那片杨树林。唐吉诃德躺在一棵榆树下,桑乔躺在一棵出毛榉树下,但这里的树都已经是只有根没有叶了。桑乔这一夜过得很难受,安静下来以后,棍子打的地方显得更疼了。唐吉诃德则整夜不断地思念心上人。尽管如此,两人最后都进入了梦乡。第二天天亮以后,两人又继续赶路,向著名的埃布罗河岸边走去。下一章将记述他们在那里遇到的事情。
第二十九章
乘魔法船的险遇
且说唐吉诃德和桑乔走出杨树林,来到了埃布罗河边。一看到河,唐吉诃德不禁心旷神怡。只见岸边一片秀丽景色,河流平缓,河水清清,如水晶一般源源不断,竟勾起了唐吉诃德的无限情思,特别是他在蒙特西诺斯洞里遇到的情景。虽然佩德罗师傅的猴子说过,那些事不过是真假参半,可唐吉诃德还是宁愿相信那些事都是真的。而桑乔却相反,他觉得那些事全是假的。
他们再往前走,眼前出现了一只小船。船拴在岸边的一棵树上,船上既没有桨,也没有渔具。唐吉诃德向四周看了看,不见一个人影。他没说什么,翻身下了马,让桑乔也下了驴,把马和驴都拴在旁边的一棵杨树或者柳树上。桑乔问唐吉诃德为什么要这样,唐吉诃德说:
“你应该知道,桑乔,这条船肯定是在召唤我上去,乘着它去援救某个骑士或者其他有难而又急需帮助的贵人。这是骑士小说里魔法师常做的事情。某位骑士遇到了麻烦事,仅靠自己的力量已经不足以摆脱出来了,就必须求另外一位骑士帮助。虽然两个骑士相隔两三千里,或许更远,魔法师常常借助一块云,或者放上一条小船,让那个骑士上了小船,转眼之间,就从空中,或者海上,把骑士送到了需要他帮助的地方。所以我说,桑乔,这条小船肯定也是起这个作用的,这点可以确信无疑。不过在上船之前,你要先把马和驴拴在一起。我必须按照上帝的指引上船去,谁阻拦我也没有用。”
“如果是这样,”桑乔说,“您又要弄出点儿我不知道是不是该称为胡说八道的东西了。不过我只好低头服从了,就像俗话说的,‘照主人的吩咐办,方能吃饱饭’。尽管如此,我还是于心不忍,想告诉您,我觉得这条船并不是遭受魔法的人的船,而是一条渔船。这条河里有世界上最好的鲱鱼。”
桑乔边说边把驴和马拴在一起。把两头牲口撇下,让它们听天由命,桑乔心疼得很。唐吉诃德让桑乔不用担心,说那个要把他们送到千里迢迢之外的人会喂好这些牲口的。
“我不懂‘千里条条’是什么意思,”桑乔说,“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词。”
“‘千里迢迢’就是遥远的意思,”唐吉诃德说,“你不懂,这不新鲜,你又没学过拉丁文,而且不像某些人那样,自以为懂,其实一无所知。”
“牲口已经拴好了,”桑乔说,“现在该怎么办了?”
“该怎么办?”唐吉诃德说,“画个十字起锚啊。我是说,上船去,砍断缆绳。”
唐吉诃德说着一跃就跳上了小船,桑乔也跟着跳了上去,并且砍断了缆绳,小船慢慢离开了河岸。小船离河岸将近两西里远的时候,桑乔开始哆嗦,唯恐船会沉到河里去。不过,最让他难过的还是听见他的驴在叫,看见罗西南多正在拼命企图挣脱缰绳。于是,他对唐吉诃德说:
“驴离开了咱们,难过得直叫唤,罗西南多也想挣脱出来,以便跟随咱们。最尊贵的朋友们,你们安静下来吧。疯癫把我们分开了,但愿随之而来的如梦初醒还会让我们回到你们身边!”
说到这儿,桑乔竟痛心地哭起来。唐吉诃德又气又恼地说道:
“你怕什么,胆小鬼?你哭什么,软骨头?谁打你了还是追你了,你这个耗子胆!难道你还缺什么吗?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难道让你赤脚穿越里弗山①了?难道你不是像一位大公爵似的乘坐小船风平浪静地穿过这段迷人的河流,马上就要到达辽阔的大海了吗?咱们至少已经走出七八百里了。如果咱们这儿有仪器,可以量量北极的角度。那么我就可以告诉你,咱们已经走出多远了。虽然我懂得不多,我也可以说,咱们现在已经穿过或者很快就要穿过将南北极等距离平分的赤道线了。”
①摩洛哥地名。
“等咱们到达您说的那条赤道时,”桑乔问,“咱们就走出多远了?”
“已经很远了,”唐吉诃德说,“因为据已知最伟大的宇宙学家托勒密的计算,地球连水带陆地共有三百六十度。只要咱们到了我说的那条线,咱们就已经走了一半。”
“上帝保佑,”桑乔说,“您引证的是一位多么高级的人物呀!什么指甲和蒜,还加上什么蜜之类的,我真搞不清楚。”
唐吉诃德听到桑乔把宇宙学家、计算和托勒密等都搞错了,忍不住大笑。他对桑乔说道:
“你大概听说过,桑乔,西班牙人或者从加的斯上船去东印度群岛的人,要想知道自己是否已经过了我刚才对你说的那条赤道线,其中一个方法就是看船上所有人身上的虱子是否都死光了。船只要一过赤道线,你就是拿金子换,全船也找不出一个活虱子了。所以桑乔,你可以伸手往自己腿上摸一摸。如果摸到了活东西,咱们就算把这件事搞清楚了。如果没摸到活东西,就是已经过了赤道线。”
“我才不信呢,”桑乔说,“不过即使这样,我还是按您说的去做,尽管我不知道有什么必要做这种试验。凭我自己的眼睛看,咱们离开岸边并不远,而且离拴牲口的地方也很近,罗西南多和驴仍在原地。这么一看,我敢发誓,咱们走得像蚂蚁一样慢。”
“你就照我说的去做,桑乔,别的不用管。你不懂什么叫二分二至圈、经线、纬线、黄道带、黄道、极地、至日、二分点、行星、天体符号、方位、等量呀等等,这些东西构成了天体和地球。如果你懂得这些东西,或者只懂一部分,你就可以知道咱们现在处于什么纬线,现在是什么黄道带,咱们已经经过了什么星座,下面还要经过什么星座。我再说一遍,你往自己身上摸摸,我估计你现在肯定比白纸还干净。”
桑乔用手去摸,逐渐摸到了左膝窝里。他抬起头,看着主人说道:
“这个经验恐怕是假的,要不然就是离您说的那个地方还远着呢。”
“怎么回事?”唐吉诃德问,“你摸到点什么?”
“岂止是一点儿呢!”桑乔说。
桑乔甩甩手指头,又把整只手放进河里洗。小船随着河流平稳地向前漂移,没有任何神秘的魔力或者隐蔽的魔法师暗中推动,只有轻柔的河流缓缓流淌。
这时他们发现前面有几座高大的水磨房。唐吉诃德一看到水磨房就高声对桑乔说道:
“你看到了吗,朋友?前面出现了一座城市、城堡或者要塞,那位受困的骑士或者落难的女王、公主或王妃,肯定就在那儿,我就是为了解救他们而被召唤到此的。”
“您说什么见鬼的城市、城堡或要塞呀,大人?”桑乔说,“您没看清那只是磨小麦的水磨房吗?”
“住嘴,桑乔,”唐吉诃德说,“即使它们像水磨房,也根本不是水磨房。我不是说过嘛,魔法可以使任何东西改变自己的本来面目。不是真把它们改变了,而是把它们变得看上去像某种东西,例如,我唯一的希望杜尔西内亚就被改变了模样。”
他们说话时,小船已经进入河的主流,不像刚才走的那样缓慢了。磨房里的工人看见一条小船顺流而来,眼看就要撞进水轮,急忙拿起长竿子出来拦挡小船。他们的脸上和衣服上都是面粉,所以样子显得挺怪的。他们高声喊着:
“活见鬼!你们往哪儿去?不想活了?你们想干什么?你们是不是想掉进河里淹死。再被打成碎片呀?”
“我不是说过嘛,桑乔,”唐吉诃德说,“咱们已经到了可以让我大显身手的地方!你看,妖魔鬼怪已经出来了。跟咱们作对的妖怪可真不少,而且面目都那么丑恶……好吧,那就来吧,你们这群混蛋!”
唐吉诃德从船上站起来,对磨房工人厉声喝道:
“你们这群不知好歹的恶棍,赶紧把关在你们的要塞或牢狱里的人放出来,不管他们的身份是高是低,不管他们是什么人,我是曼查的唐吉诃德,又叫狮子骑士。我受上天之命,专程来解除这场危难。”
说完他拔出剑向磨房工人们挥舞。磨房工人们听了唐吉诃德一通乱喊,并不明白他喊的是什么意思,只顾用长竿去拦小船。此时,小船眼看就要进入水轮下的急流了。
桑乔跪了下来,诚心诚意地恳求老天把他从这场近在眼前的危难中解救出来。多亏磨房工人们手疾眼快,用长竿拦住了他们的船。船虽然被拦住了,可还是翻了个底朝天,唐吉诃德和桑乔都掉进水里。算唐吉诃德走运,他会游泳,但是身上的盔甲太重,拖累他两次沉到了河底。若不是磨房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