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军中绿花的血色浪漫:那一曲军校恋歌-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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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叫熄灯号情结。我特理解。”朱颜已经不生气了,侃侃而谈,“我读的中学与咱军校就隔个小马路,你们知道的,江大附中,全国重点啊。每天早起,从宿舍楼望见军校操场上的那一队队绿色的方阵,真觉得好神秘啊。就总想着,自己穿上身军装会是什么样啊。这不,我就来了。”
“你这是典型的军装情结。”我拾人牙慧地总结道,而后,我冲楼上的小遥说,“嘿,小遥,以后我们叫你小妖得了,你整个一个颠倒众生的小妖精啊。”
大家一同响应。连一直不吭气的丁素梅也说好。
小妖有“熄灯号情结”,朱颜是“军装情结”,那么,我上军校又是为哪般呢?仅仅是因为,那部突然跃入我眼中的,老电影《大浪淘沙》里的几个镜头吗?
军校的夜如此静谧。不远处的长江,有江轮的汽笛声响过,悠远而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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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曲军校恋歌》第一章 4(1)
“上军校我百分之百支持!”听说我转换门庭报考军校,我妈的态度变得相当友好和豁达。“军校环境好,伙食好,管得也严,我放心!再说了,军校里男多女少,物以稀为贵。好找对象,毕业时顺便把你的个人问题解决了,省得回来再麻烦我。”我妈这个革命军队里的白衣天使人民军医,说话永远保持着一贯的客观理性和坦白实在。
“你可不能瞎引导啊,军校里可是不允许他们战士学员谈恋爱的啊。”我的一贯讲求原则的已经有了近三十年兵龄的父亲在一旁开口道。父亲16岁从四川老家参军到部队,同行的一条船上的二百来号人,如今就留下他一个人还穿着这身军装。他参加过抗美援朝和西南边境战争,出生入死枪林弹雨,对军队的感情远远大于对家庭的投入。
报考北大中文系,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和目标。当我点灯熬油发奋读书,近乎挣扎地度过了艰难晦涩的青春期,我已经把自己武装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文学女生,同时把人生的目标锁定在了未名湖畔。可高考前的一次次模拟考试,与一类重点线近20分的分数之差,把我和这个梦拉远了。
我怎能甘心,高考前我坚决不改初衷依旧要报考北大中文系,我的人生理想就是到那所书香弥漫的名校去成就我的作家梦。我态度坚定地表示,即使今年考不上还有明年,为了实现理想我宁肯牺牲自我再复读一年。我妈当即出马,不但态度强硬地制止了我,而且还用她那秋风扫落叶一般的无情语再一次摧毁着我的作家梦。在我这个当军医的妈眼里,当作家是纸上谈兵海市蜃楼一般的事,学中文远远不如有门手艺来得安全可靠。她坚持让我填报金融或者法律专业,那正是当年的热门行当。我坚决不干,这些显然都是和我的作家梦南辕北辙风牛马不相及。我与我妈冷战数日,最终局面僵持不下,而上交高考志愿表的日子也眼看着一天天临近了。
仿佛是天意,老电影《大浪淘沙》里的几个画面,在一个午后,突然就蹦到了我的眼前来了。
高考前,我所在的重点中学讲究培养学生的自学能力,一开春就早早把学生们放回家复习功课,只有每周六上一天课,老师来回答学生们的各样问题,称之“解惑日”。温习功课着实不是个有意思的事情,母亲又把我爱读的小说和诗歌都没收了,百无聊赖之中,我就在父母上班以后偷偷看电视。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的一个春天,电视里的节目也就两三个台,老电影走马灯一般轮番上演。一个沙尘飞扬的下午,我邂逅了老电影《大浪淘沙》。荧屏上那些身着戎装,高唱着激昂的歌曲,迈着大步走在革命队伍里的热血青年,特别是那几个英气十足的军校女生,一下点燃了我。那些男女军人之间欲说还休荡气回肠的爱情,深深地把我的心勾住了。
考不上北大怎么办?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另辟蹊径。我想,何不到军校去闯荡一遭呢?那时节,我的偶像是作家三毛,心中时刻有一种浪迹天涯四海为家的冲动。
于是,在填报高考志愿的时候,我忽然提出着要在提前招生栏添上这座江城的军校。我那一双军人父母一时间格外惊喜。我的哥哥当时正在大学里读工科,披着一头长发狂热迷恋着甲壳虫乐队和崔健。当年父亲动员哥哥去考军校,没想到我哥就是死活不去,说是在家里已经受够了军营化管理,才不要去军校受二茬子罪,理那种犯人一样的颗粒无收的发型。如今我主动投身国防建设要去上军校,自然令父母兴致盎然,一时间仿佛喜从天降。
《那一曲军校恋歌》第一章 4(2)
我的高考分数出来了,发挥得不错,与一类分数一分之遥。在顺利地通过军校的体检后,录取通知书就来了。随之而来的的是军校的两名招生教员,来我家做家访的同时,也带来了军校领导的意见。说军校在北京原本计划招生一名女生,但考虑到我是军人的后代,并且高考分数在北京地区报考江城这所军校的考生中高居第二名,学校决定临时增加一个女生名额。
当晚我几乎彻夜难眠,在日记本上大书特书洋洋洒洒了一番。临到出发前的一夜,哥哥叮嘱我,说既然上了军校要好好表现,为了她这一个额外增加了的女生名额,母亲特意给一个父亲的老战友打过电话呢。我一下很是沮丧,对上军校忽然有点提不起精神了。这么说,我不成了一名后门兵了吗?这是多么令人沮丧的事情啊。
都临上火车了,我还对送站的爸我妈叨咕着:“我不想去了!我不想当后门兵!”眼镜后面,我的圆眼睛一定瞪得圆圆的,我是认真的。
我妈一把把我拉到身边,拿她好看的丹凤眼瞪我,“你现在说撤退就撤退啊,那你可成逃兵了啊!逃兵最可耻了。” 大约是平日里我口出狂言惯了,我妈并没把我的话当真。她一边帮我整理T恤衫的领口,一边用眼梢关注地扫了一遍那几个同行的男生,顿时满面春风笑意盈盈,看上去简直有点乐不可支喜上眉梢了。她神秘地凑到我耳根子底下小声说:“别整天疯疯傻傻魔魔怪怪的,像个女孩儿样!看看人家,一个个,多好的同学啊。听话!”我有些不耐烦了,一扭身上了车去了。
父亲来到了车窗下,望定了我说:“小米,是好兵还是孬兵,我等你的答案噢!后门兵也可以当成好兵,全在个人!不要放弃你的爱好,多动笔,让作品说话!”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争气的眼泪忽然就在眼睛里打起了转。好在列车很快开起来了。此时,同行的男生大都在使劲朝家里人挥手,只有一个女生形支影单地靠在窗边沉着地喝水。这个叫马小蕾的女生是我们之中的最高分,分数远远高于一类重点大学的录取线。她矜持地不看任何人,只是低头喝水。我并不知道,那一刻马小蕾的心事其实比我更重,她想到的已经是四年以后还能不能重新回到这个城市,回到需要她的家人身边。
谁能想到呢,马小蕾的故事和命运,此刻已经随了这趟开往南方的列车,一点点逼近它的新的内核。而其中的悲喜,更是令人无从预料和猜测。
列车渐渐开出了暮色笼罩的北京城,一位粉红色衬衫牛仔裤打扮的长发青年,背着一只大大的双肩背包,突然出现在了我们九个同行的伙伴中间。粉红衬衫的贸然现身,立即得到了几个警惕性极高的男生的严厉盘问。最终,一番问答之后是彼此热络的招呼,差点误车的哲学系男生廖凡才算坐定。这是我们之中的第十个。透过我的度数很浅的眼镜镜片,我清晰地看见粉红色衬衫的右肩膀处有一块破洞,像是被什么挂破了。
车窗外夜色苍茫,旁的同学都昏沉沉入睡了。埋头在看尼采的那本《查拉杜斯图拉如是说》的廖凡,终于抬起了头,用眼镜后面的那双充满睿智光芒的大眼,开始从上到下打量着我。绝对得不是我有什么可值得他惊艳的,而是十个人里面,就我们两个还睁着眼醒着。
突然,廖凡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望定了我,他开口了:“看得出,你,绝对得,喜欢尼采。”
《那一曲军校恋歌》第一章 4(3)
我没绷住。笑声骤然去除了我心中的那一份黯淡。
夜色中,列车不管不顾风驰电掣,一路奔向了长江边的江城,我们共同的军校。
《那一曲军校恋歌》第一章 5(1)
体检复查、理发和领军装,是新生们到军校报到之后的开门三件事。
因为一直把眼镜藏着没敢堂而皇之地戴出来,开头的几天里我一直有点懵里懵懂的。离开北京时,飒爽的秋风已经把白杨树刮得哗哗作响,秋意已至。而位于长江边上的江城却还是实打实的夏天。气温居高不下,天气闷热难当。长江上的水气格外充沛,因而令人感到天天在蒸着桑那一般。没有了眼镜的帮助,我眼前的人物和景象都多少有些混沌气质,大脑也有点缺氧似地跟不上趟。
别以为进了军校的大门就万事大吉了,因为还有一次体检复查,所以新生们都心照不宣地提着神儿呢。我的近视度并不深,视力测试也完全符合这所文科军事院校的招生条件。可眼见着班上除了廖凡,再也没有人戴眼镜,我不由自惭形秽,宁肯裸着两只眼睛凝望模糊的世界。从高中我就戴上了旁的女生惟恐避之不及的眼镜,我只是觉得戴上眼镜很有气质,很容易让我和那些俗不可耐的小女生们彻底划清了界限。而直到三个月的军训结束后,上课的第一天,我迟疑着把眼镜戴上,无意中四处一望,眼镜们已经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的时候,我不由哑然失笑。朱颜也有些轻度近视,但她就是坚持着不戴眼镜。她说:“女人一戴眼镜就毁掉了哎,谈起恋爱来,磕磕绊绊的,接个吻都麻烦。”
体检结果出来有人大放悲声,还是个男生。正是午饭的时候,他拿到了那张决定命运的血液化验单,据传是肝功能不正常。那男生放下手里的饭碗就哭开了,很快就被两个学员架了出去。两条长腿像面条一般软软地悬在空中,无辜得狠。来军校报到前,新生们在各自的考点已经接受过一次体检了,这回是复查。我看不清那号啕着的男生的面容,面条挂在半空的造型却是刻骨铭心,而那满腹冤屈的哭声也是声声入耳。在我的童年时代,也就是上世纪七十年代里,只有在周总理和毛主席逝世的时候,公共场合才见识过这样的悲声大放。军校的神秘和冷酷,在这一声声号哭中瞬间掀开了冰山一角。
理发的场面可说是蔚为壮观。教学楼前一字排开五把椅子,五名理发师同时展开手中的推子和剪刀。新生们在每一个师傅身后自觉地排好了队,带着些须忐忑上了理发椅,而后近乎麻木地走下理发椅。因为这不是常规意义上的理发,理发师傅完全不需要征求你的任何意见。他们从这只筐里拾捡起一只粗皮糙肤的土豆,而后利落地动手操练,只几下,就把你削成了一个军校所要求的制式土豆。男生被削成了一律的小平头,个个成了建国之初的进步青年。女生则被理成了一水儿的短发,个个可以立马登台出演《红色娘子军》里的革命女战士。
11名女生们单排了一队,这一届也就12名女生,哲学系和历史系各五名,新闻系两名。郝好来报到就是齐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