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I&II-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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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黄芩便进京了。
正如黄芩所料,借调他入京的确是江彬的主意。可等他到达京城后,江彬不但连面都未曾露一露,甚至和他有关的江紫台等人,都象事先商量好了一样,不曾在黄芩面前出现过。以至于,一路上,黄芩费尽心机想出的种种拒绝江彬的借口,统统没有了用上的机会。
在京期间,只有一个刑部的官员,轻描淡写地交给黄芩一个锦盒。锦盒内是一本案卷卷宗,一份出入大明各处关口的通用路引,以及一封加盖了刑部大印的密令。那个官员交待,接不接下这个案子是黄芩的自由,全等他看过卷宗,再行定夺。而后,他又告诉黄芩,这案子事关重大,极可能与京城高官要员有所牵扯,是以,皇上亲批了特案特办,而刑部为防徇私,才没有动用京城人马,转而把他这个完全无关的外地总捕借调来,负责查案。他说的冠冕堂皇,从头至尾,明面暗里半点也没有提到过江彬。
黄芩猜想,卷宗里无疑是一桩案子;通用路引则可在大明国界内随处通行;而那封密令八成是刑部赋予查案人的某种特权。
黄芩翻看过卷宗,虽然仍是怀疑这番操作与江彬有关,但还是决定接下此案。
他接下案子,不为江彬,而是为这案子值得他尽心尽力。
江彬得到黄芩顺利接下此案的回报时,正在练武场边,观看府内的新进客卿们比试拳脚。
对于这个消息,他丁点儿也不显诧异,倒象老早预料到了一般,神色从容。
而他身边的江紫台听闻,反倒十分惊讶。
黄芩不愿替江彬做事这一点,江紫台早瞧得一清二楚。而且,他知道,这位高邮的黄捕头,主意一旦定下,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的。另外,江紫台不相信黄芩瞧不出,把这桩案子交到他手里,是江彬的意思。所以,他怎么也没想到,如此排斥江彬的黄芩,会轻易地接下江彬授意的案子。
江紫台忍不住问江彬,那个姓黄的捕头怎可能就这样接下案子,会不会其中有诈?
江彬丝毫不疑,只告诉他,既然自己能暗中使人借调黄芩来京,就早已料到黄芩会接手此案。
他已找到了用得黄芩这种人的法子……那就是,对于用什么都收买不了,只肯做自己想做之事的人,就找出他想做的事,放手交由他去做。当然,前提是,这件事也是江彬想做的。
黄芩走马出关,为的就是这个案子。
韩若壁冷哼一声,道:“看来,这姓江的瞧上你了,要你替他办事,这下你可是攀上高枝了。他是国姓爷,若是伺候好了,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黄芩斜睨了他一眼,道:“我只办案,不伺候人。”
韩若壁点头道:“也是,以你的性子,别说伺候他,就是他伺候你,只怕也不成。这世道,国姓爷也不稀罕了。当今皇帝老儿,不知是不是因为生不出儿子,专喜欢到处捡干儿子。据说那朝廷里,从小的,到老的,大儿子、小儿子、老儿子,七七八八的,已被他认了不下两百个。生儿子不行,认儿子,他倒算尽心尽力。”
黄芩笑了笑,道:“老儿?人家可能还不见得比你大。”
韩若壁白了他一眼,继续道:“不说这个,就说案子吧。什么案子,要劳你跋涉万里,跑来关外?”
黄芩只笑了笑,也不答话。
见他提到案子,便闭口不言,韩若壁更加好奇道:“能惹动黄捕头这样的高人,此案想必不简单,有什么特别,不妨说来听听。”
黄芩皱眉道:“没什么好听的,让道!”
韩若壁策马让过一边。
黄芩正要前行,却发现韩若壁一拔马头,与自己并驾齐驱了起来。
他拉缰止马,微斥道:“你怎的不守信用?”
韩若壁笑道:“我已让出道来,你想走便走,怎么不守信用了?”
黄芩道:“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你说好让我走,却又跟着我,是何道理?”
“谁跟着你了?不过碰巧同一个方向罢了。”韩若壁也有些恼了,反驳道:“况且,在高邮时,你日日夜夜地跟着我,我都不计较,今日迫不得已,才和你一路,怎的这般小气?”
黄芩问道:“你可是要去‘白羊镇’?做什么?”
韩若壁顺口回道:“去做点小买卖。”
旋即,他又惊喜道:“这么说,黄捕头也是去‘白羊镇’?听说那里是回人聚集地,少有汉人,你要查的莫非是回人的案子?”
黄芩摇了摇头道:“我是受人所托,去‘白羊镇’送封信。”
韩若壁听他真是和自己同路,不免喜形于色,笑颜逐开起来。
要知,关外行路,风霜扑面,水土不服还在其次,行路人最怕的是寂寞,现下能有喜欢的人陪在身边,纵是只有两三日,他也忍不住欢喜的紧。
黄芩见他一副乐不可支的贼德性,心上蓦然一沉,低下头去。
对于他的情绪变化,韩若壁并无查觉,抬头瞧了瞧越来越向西沉的日头,道:“时辰有些晚了,‘白羊镇’实在不近,日落前肯定到不了。还好,前面再走十余里,就有宿头。到了地方,我们吃喝歇下,明日再起早赶路,可好?”
黄芩没有回答,而是轻叱一声,急鞭策马,先行而去。
蹄声迄野,烟尘飞扬。
韩若壁急呼了声:“等等我!”也快马加鞭,赶了上去。
这时候,京城的日头已然落下,星月还没露脸,天刚刚擦黑。
城西,一座高大壮观的私人宅邸门口挂起灯笼,照亮了门前的台阶。
这户人家显然十分富贵,朱漆的大门紧紧闭合,左右各立有一只巨大的石狮子,但侧门打开,里面灯火通明,可以窥见有几个门房听差之类的人正在闲话。
一顶很不起眼的轿子,被四名壮汉默默抬至阶下。
抬轿子的人均为仆役打扮。
待停轿后,他们不发一言,只于冷风中肃立一旁,似是静候轿内人的吩咐。
轿内人先是无声地坐了一会儿,才自行挑开轿帘,举步走了出来。
这人四十上下,温文白净,脸色阴沉,穿着棉衣,裹了披风,一出轿子就似忍受不了隆冬天气的冷风般,几步窜上了面前的台阶,直奔侧门。
过不多久,他向门口站着的四名仆役招了招手,道:“都过来,在门房里候着,可不许多话。”
随后,那四名仆役得令,都进到门房里无言地避风。而门房中的一名听差的看过拜贴,则毕恭毕敬地领着那人往里面去了。
还未到客厅,廊下就有一个大胖子匆忙迎了出来。这人三十出头,肥头大耳,红光满面,生生一脸福相,不仅衣饰华丽,粗大的手指上还戴了几个巨大的翡翠戒指,晶莹光润,可知价值不菲。
他连连作揖赔罪道:“贵客驾临,有失远迎,罪过罪过!还望……”
那人抬手示意他不要多言,并以阴郁的目光四下扫了一圈。
肥头大耳之人忙道:“大人,请里面说话,这边请。”话完,挥手打发了听差的,转由他亲自陪客人进了客厅。
二人来到客厅,落座妥当,关了厅门。
厅里烧得通红的火炉散发出源源热量,令得这偌大的厅堂,在寒冷的季节里,竟也温暖如春。
见那人还裹着披风,肥头大耳之人小心站起身,到炉边,又添了些炭球。
那人面色平淡道:“今日来,是有几件事要问问,不然我心里没底。”
肥头大耳之人客气道:“其实,您找人给捎个信儿,我立马就去府上回话了,何苦大冷天让您亲自跑一趟。”
那人道:“别。我和你们的来往,这段日子,还是隐着点儿好。你往我那儿去,太明显了。今日我递给门房的拜贴,就是借了别人的名义。”
肥头大耳之人道:“真亏了您小心。我听说那事儿了,朝中真有人盯上啦?”
那人点头,随后问道:“冯宗建,这次让你哥哥冯承钦亲自出马,会不会难为他了?关外苦寒,谁舍得家里大好的温柔乡啊。”
冯宗建道:“您亲自点的将,他义不容辞。”
原来那肥头大耳之人名唤冯宗建,他的哥哥叫冯承钦。
说起这兄弟二人,乃是京城里赫赫有名的大富商。早年二人奔波在关外,靠低价收购关外的皮毛、驼马,再运回中原出手,赚取差价,谋到了第一笔财富,可风餐露宿,担惊受怕的,自然也吃了不少苦头。之后,他们放弃了相对利润不大、而且变数颇多的皮毛、驼马生意,把赚到的所有银钱,都孤注一掷投了出去,在中原订制了一大批瓷器、丝绸、布绢,运至关外高价出手,结果十分畅销,其中利润何止翻了几翻。再后来,他们用挣到的银子,在京城里置了房,买了地,娶了妻,纳了妾,还开了两间珠宝铺子,一家银号,让弟弟冯宗建当掌柜,顺便坐阵京城,照顾家小。哥哥冯承钦又花钱雇了不少人,间或带着人继续关内、关外地跑生意。至此,冯家兄弟的边贸生意是越做越大,京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可人一旦发达,就容易成为众矢之地,加上这兄弟二人性喜炫耀,不屑低调,不懂开斋施舍、多做善事,便被许多人恨上了。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暗里有消息说,他们仗着朝中有靠山,连朝廷明令禁止,抓到就是杀头的外卖铜、铁、兵器类的生意,也有涉足,否则哪能发达得这么快。但这些都是小道消息,从来无从考证,只给一般百姓茶余饭后,嘴里多了个骂骂朝廷、啐啐富商的嚼头罢了。
那人问道:“他上路有几日了?”
冯宗建道:“快个把月了吧,想是已经到了关外。”
那人又道:“冯承钦此次亲自押货出关,准备得如何?货安不安全?有没有可能泄露消息?要知道,边关那里出了状况,已急报上呈,皇上亲批了特案特办,转手交给了刑部。朝中有人得了风声,以为逮准了机会针对我,眼睛都红了。虽然他们没有大张旗鼓地借机搞事,可也暗中派人在查探了。”
冯宗建道:“这事,哥哥已然知晓了,是以此次特意加了小心,请了山西大同最负盛名的打行……‘威武行’护送这趟货,定然不会泄露,也不可能有失。另外,您派出的那两名高手,也是一等一的角色。有他们一路随行,这趟货更是固若金汤,大人不必担心。”
“打行”是江湖上逐渐出现的一种组织,由打行纠结一些武艺高强之人,专为行旅客商、富豪人家提供保护性服务,以收取相应的报酬。
可能是‘威武行’这个名字太好用了,全国有不下十数家打行都叫这个名字,但山西大同的这家‘威武行’无疑是其中名气最大的。实际上,这家‘威武行’应该姓姬,因为姬于安不但是行主,也是‘威武行’的创始人。
江湖中人都听说过‘紫电金针八面风,火刀冰剑天地动’这句话。话里说的是上一代传说中,五个功夫惊天动地的人物,其中‘八面风’指的就是‘八方风雨’姬于安。
姬于安精于暗器,据说无人能出其右,至于他用的是什么暗器,没人知道。只知道称呼他‘八方风雨’,是因为他的暗器一旦出手,就如四方四隅的疾风骤雨,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在江湖上,山西大同的‘威武行’并非是开得最早的一家,毕竟从开创到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