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I&II-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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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日薄西山。
黄、韩二人终于来到了建造在一处绿洲上的‘白羊镇’。
白羊镇是座规模不大的小镇,居民全是回人,但也有少数外来客商。
此时已临近黄昏,本该冷清的小镇里竟然熙熙攘攘,十分繁忙。
二人牵马走入小镇,面前是一条不算宽敞的土路。路两侧饭店、车马店、客栈、杂货铺等各类店铺全都点了灯,打开大门做生意。还有其他卖干鲜果品、小吃等等的摊点,就着店铺里射出的光亮,各自零星占据了路边小块地盘。摊主时不时吆喝上两声,以招揽顾客。
这是韩若壁和黄芩几个月以来,头次瞧见这么多的人,这样繁华的景象,二人立时兴味盎然起来。
走不多远,韩若壁便在一处小摊前驻足,硬是把自己的马缰甩给了黄芩,掏出银子买了一小袋沙枣干。
黄芩以手肘顶了他一下,示意快些到前面找个客栈落脚。
韩若壁毫不理会,一脸笑容地站在卖沙枣的小摊前,一边吃着枣干,一边与摊主攀谈起来。
黄芩只得压下性子,暂且等在一旁。
韩若壁吃了颗枣干,把枣核吐在手心里,瞧了瞧,道:“你这沙枣好甜,肉厚核小,是五堡出产的吧?”
摊主笑道:“您识货,我卖的虽比别家贵,但可保证是正宗的五堡沙枣干。这批货本来是想运回关内卖的,那样肯定多挣几倍。无奈前几天大雪封了路,我胆小,怕运不出去全砸在手里,所以才跑来白羊镇,先卖掉一部分,把本钱赚回来。”
摊主看上去是个汉人,官话也说得极地道。
韩若壁指了指四周其他店铺、摊位,笑问道:“太阳都快落山了,这忙了一整天的,还不收摊歇息?”
摊主笑道:“今日是‘大集’的最后一日,明日就只有‘小集’了,大家势必要撑满时候,也不枉大老远跑来一趟。”
韩若壁听不明白,问道:“我只听说回人的集市都有期,分为单日集和双日集,也有单双日交叉的,到期叫‘逢集’,过期叫‘破集’。‘大集’、‘小集’又是什么?”
摊主赞道:“你是汉人,对回人的集市能有如此了解,实属难得。”
韩若壁道:“想和他们做买卖,自然要了解多些才好。兄台怕是比我还要了解吧。”
摊主道:“原来你我同是跑关外生意的,以后有机会还要互相多关照关照。”
继而,他呵呵一笑,解释道:“回人的‘大集’是开放一整天的,必要时可以交易到夜里才散去。相对应的,‘小集’,则是一大早开集,到了晌午就散。回族的买卖人喜欢赶早集,越是路远的反而越勤早,要赶在五更天。所以啊,我们想从他们那儿进到好货,也不能贪睡。”
韩若壁啧声道:“赶五更天的早集?那真是辛苦了。”
摊主又道:“还有,后天就是他们的‘宰羊节’,到时‘白羊镇’会闭市谢客,店铺也都统统关门打烊,就不好做生意了。现下正是各家各户准备节日用品的时候,你若想在此进货,这两天可要抓紧。”
韩若壁点头道:“早听说白羊镇是回人的地方,果然不假。”
摊主笑道:“我瞧你脸生,是头次来‘白羊镇’办货吧?”
韩若壁笑道:“好眼力。我到关外做生意也有几次了,可来‘白羊镇’的确是头一遭,就算探个路。兄台,这里的生意好不好做?”
摊主笑道:“好做不好做,我说了不算,还看你是做哪路货的。”
韩若壁并不明说,只点头道:“也是。”
摊主见一谈到货,他便不愿多说,只道同行三分忌,也就不怎么搭理他了。
这时,黄芩探过身,插嘴道:“这镇里可是有个回人部落,族长叫哈默达?”
摊主道:“不错。‘白羊镇’就是他们管着的。怎么,你认识族长?”
黄芩摇了摇头,又问道:“怎么才能见到他?”
摊主愣了愣,道:“我又不是本镇的回人,只是经常来此做点小买卖,哪里知道。不过,在镇东头有间回回堂……”
他见黄芩微皱眉头,似是听不大懂,补充道:“回回堂就是回人祈祷真主的‘礼拜寺’,你可以去问问寺内的‘阿訇’,也就是主持。他应该知道。”
黄芩道了声:“多谢。”
说完,他把白马的缰绳递过去,对韩若壁道:“走吧。”
韩若壁却不接过,也不看黄芩,只随便应了声,就窜前一步,如若无人的边走路,边吃起袋中的枣干来。
已替他做了阵马夫,黄芩哪肯再干,停住脚步,不满道:“你自已的马自己牵。”
眼见四下小食琳琅满目,韩若壁无暇回顾黄芩,只口中应付道:“实在腾不出手啊。这会儿,我那八百斤的大馋虫被吊上来了,若不赶紧买些特产小吃把它喂饱,怕回头馋的一口把你吞了。你且做做好人,帮我牵着吧。”
黄芩摇头叹息一声,无可奈何地牵着两匹马,默默跟在他身后。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内,韩若壁忽前忽后,转左转右,买东买西,几乎把卖小食、果品、干货的小摊、店铺扫荡了个遍,且手、脚、嘴一刻也不停地和谐运作着。
枣核一颗颗落了地,果皮一片片撕开去,肉条一根根塞进嘴……
黄芩看得瞠目结舌。
这哪里还是北斗会的大当家?
简直是八辈子没吃过东西的饿死鬼!
一个大男人这样本该是很可笑的,但黄芩却一点儿没觉得可笑。
他发现,在自己眼中,这样的韩若壁没有任何值得可笑的地方,有的只是天真外露的坦荡。
韩若壁吃了一阵,回过头来,嘴边还留着一些不知什么食物的残渣,笑道:“睡的少了,就吃的多了,你不会介意吧?”
黄芩摇了摇头,道:“你花自己的银子,喂饱自己,没人会介意。”
终于,韩若壁象是吃够了。他打了个饱嗝,来到黄芩面前,把手里提着的,装了杂七杂八的食物袋,伸到他鼻子下面,道:“要不要也来点?”
黄芩又摇了摇头。
韩若壁擦干净嘴边的污渍,惋惜道:“王者以民为天,而民以食为天。可惜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哎呀,真想吃一口香甜爽脆,细腻多汁的哈密瓜啊。”
黄芩面色愕然,道:“你还没吃够?!莫不是猪八戒投胎转世?”
韩若壁不以为意,笑道:“天下美食何其多,活一天就要吃一天,哪有够的时候。真够了,也该进棺材了。”
黄芩道:“活着必须吃,可并非为着吃。再美味的食物也不过下肚子塞饱肠胃,免得饿死罢了。”
韩若壁摇了摇手指,道:“那是你没试过真正让人食指大动的美食,但叫你试过,定不会这么说。”
黄芩淡然笑了笑,道:“等你快要饿死,前心贴后心,觉得自己除了一层外皮,身体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剩的时候,随便给点什么,只要能吃,都会令你食指大动。”停了停,他的笑容变得更深了,继续道:“不过,那时你的嘴巴虽还能嚼,肚子却已经不习惯接受食物了,所以,除了饿死,没有其他选择。”
韩若壁呆了呆,本想嘲笑他的人生太贫乏,毫无乐趣可言,但又觉他的笑容里隐隐带了股说不出的悲伤,心下一黯,旋即想起前次潜入高邮衙门里偷看他的资料,上面写明黄芩幼年时,家人病死的病死,饿亡的饿亡,连他自己也差点饿死路边的事,于是,把打击的话咽下了肚,闭嘴不再计较了。
过了好一会,韩若壁才柔声道:“若是夏天,定能吃到土鲁番贩来这里的哈密瓜。真的很好吃,你试过便知道。”
黄芩奇道:“既然叫‘哈密瓜’,可见该是哈密出产的,怎需要从土鲁番贩来?若是那样,就不该叫‘哈密瓜’,而该叫‘土鲁番瓜’了。”
韩若壁替他解惑道:“听说,哈密瓜其实产自土鲁番,后来有商人贩到哈密,再从哈密贩卖流入关内。大家只记得哈密,就习惯叫它‘哈密瓜’了。不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只要得了种子,往后别说哈密,关内兴许也有人种。”
黄芩讶然道:“还有这种说法?”
韩若壁笑道:“信不信由你,我也只是听说来的。你若想知道事实真相,只有去问瓜了。”
说罢,他收拾了食袋,从黄芩手里取过自己的马缰,牵马和黄芩并排而行。
这时,天色越发黑了下来,店铺的灯也亮得更多了,虽及不上京城大道的华灯点点,也足以照亮这条不宽的土路,以及路边的摊点。黄、韩二人边逛夜市,边聊天,瞧上去颇为声气相投。
黄芩一路瞧见不少饮食摊点、饭馆、茶铺前都有一块刻有“清真回回”的木牌,而且木牌正中还画着个茶壶模样的东西,心下好奇不已。他想起韩若壁走南闯北,闻见杂博,而且似乎对关外还算了解,于是手指木牌问道:“怎的都挂一样的牌子?那个茶壶又是什么?”
韩若壁道:“那些都是回人的食店,只提供回人的食品,挂这种木牌是为了区别于其他食店。那个茶壶样的东西是回人用来洗手洗脚的‘汤瓶壶’。”
黄芩又奇道:“我看有的店铺除挂木牌外,还在门前房檐上挂了两道蓝色的布条。这又是为何?”
韩若壁道:“若非我出关前做了番功课,怕就在这里被你问倒了。”
笑了笑,他说明道:“在回人看来,蓝色表示真诚,蓝色布条主要为表示清真。你看,那几间饭馆的门帘不也是蓝色的吗。另外,据说挂两道蓝色布条是有来历的。相传在唐代,回纥兵,可说是回人的祖先,平定叛乱英勇出色,屡立新功,唐肃宗李亨下旨让回纥人留在内地汉人的土地上镇戍,但为着他们的安全,考虑到不同民族间容易产生矛盾,唐肃宗和娘娘就各下了一道御旨,悬挂在回纥人家门前,以示回民之家不可侵犯。眼下这两道蓝布条,恐怕就是那两道御旨延续下来的习俗,要食客尊重回人的风俗习惯。”
他又讽刺一笑,道:“不过,在‘白羊镇’这回人地界,应当挂起标志,以示不可侵犯的反而该是汉人吧。”
说话间,二人瞧见前面有一片大空场。
韩若壁拉上黄芩,道:“走,瞧瞧去。”
二人来到空场中,只见周围十几根高挑的木杆上都点着灯,照亮了一大块地皮,随处可见看起来象是回人的生意人,把羊皮搭在胳膊上来回走动。偶尔有客商上前接洽,却只瞧见双方稍有些小动作,并不见说话商讨价钱。
空场中虽有不少人,却比刚才的路市要安静上许多。
韩若壁点头道:“这里该是兜售皮毛的集市了。”
黄芩疑道:“买东西总要讨价还价一番,这里未免太安静了吧。”
韩若壁笑道:“当然要讨价还价,你注意看他们的动作。”
黄芩定睛看去,只见一个卖家将羊皮抱在怀中,把一只手藏在羊皮底下,不知在做什么。而另两个对他的货有兴趣的买家,则轮流着,把手也伸进羊皮底下,不知在摸什么。
黄芩小声问道:“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韩若壁答道:“掏麻雀。”
黄芩又道:“什么东西?”
韩若壁道:“这是一种极简单、又保密的讨价还价的方式。卖家把手藏在羊皮下,用手势开价,而买家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