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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三京画本之东京梦华-第13章

小说: 三京画本之东京梦华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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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清樱粲然一笑,心中愁绪尽被观音奴驱散。
  沈皓岩在旁边听两位姑娘说笑,突然想起上次观音奴与萧铁骊夜探大内,自己信得过萧的武功,并未同行,若因此出了什么纰漏,那才是追悔莫及。
  说话间已到了位于里城东北隅的名刹开宝寺。因寺西的灵感塔下供奉着佛祖舍利,开宝寺平时的香火便极盛,今日更挤得前后三院无一立足处。卫清樱本拟去佛前敬一炷香,求佛祖保佑萧铁骊出入平安,也只得作罢。
  沈皓岩分开人潮,护着两位姑娘绕过主院:“幸好我昨日预订了八棱池边的好位子,不然连个坐的地儿都没有。”
  到了寺西的斋院,沈皓岩将号牌递给引座的小沙弥。小沙弥验过号牌,合十道:“施主请。”
  果然是个好位子,从临水的长窗望出去,八棱方池平静无波,白石拱桥伸展如虹,过了桥方能登上号称“天下第一塔”的灵感塔,俯瞰整个帝京。那塔高达十三层,用沉着的铁色琉璃砖砌成,民间皆呼作铁塔。八角的塔与八棱的池呼应,厚重中不失圆转之美,堪称帝京胜景。
  三人闲坐窗畔,聊了一会儿,却见秦裳没精打采地过来招呼:“方才在塔上瞧见三位订到了斋院的位子,故不请自来,叨扰了。”沈皓岩忙邀他入座。
  卫清樱有月余没见到秦裳,看他容色憔悴,眼睛下两抹青痕,不复往日飞扬跋扈的小太岁模样。她有些不忍,却不好说什么,只朝他笑了笑。
  秦裳见她的神情不似那日决绝,心中一喜,道:“樱姐姐,好久不见,你好么?我,我……”
  “我很好。”卫清樱温和地道:“也希望你好。”
  秦裳的喉咙哽了一下,片刻方道:“樱姐姐知道吧?八棱池边的枫林就是百年前神刀门的冼海声与先祖决战之地,我今日是特地来凭吊的。我想,那卫新咏别号茉莉姬,该是个和茉莉一样娇小芬芳的姑娘,不知何以有这样大的勇气,舍身化解神刀门的绝招‘和光同尘’,替先祖赴死。”
  卫清樱一向当秦裳是个惫赖的没有长性的孩子,但现下他正经说话,她也就认真作答:“并非人人都会萌生这么激越的感情,遇到这么极端的选择。生与死,得与失,幸与不幸,只有身在局中的先祖知道,不是咱们坐在这儿悬想一下就能明白的。”她顿了顿,“以身相殉是真,细水长流也是真。对我来说,遇见萧铁骊,与他结发为夫妻,牵手过一世,这样就够了。”
  她这样毫不掩饰地昭告自己的心意,是要绝了秦裳的痴想。秦裳眼神一黯,失神片刻,对观音奴道:“夜来也是神刀门弟子,你怎么看?”
  观音奴坦率地回答:“我相信灵魂不灭,也相信轮回转世,然而下一世的我终究不是现世的我,所以现世就要努力活着。皓岩是我这辈子的伴,我俩的命连在一起,分不出孰轻孰重。我不会因为爱恋他而轻贱自己,也不会因为贪恋现世而放弃他。性命和皓岩,两样我都要。”
  秦裳怀着恶意追问:“若不能两全呢?”
  “如果不能两全,需要舍弃自己来保全皓岩,我真的不敢夸口,说自己有茉莉姬那样的勇气。”观音奴干脆地道:“小舅公,我觉得平日里琢磨这个既无益,也无用。真遇到那种情况,自然会有决断。”
  沈皓岩正握着竹筷,耐心地拨开重阳糕上的石榴籽和银杏果,挑出松子放进观音奴的瓷碟。听她这样讲,他并不见怪,微微一笑道:“相识是缘,相守是更大的缘,该当珍惜而不是计较。命也好,情也罢,难道真要放到秤上称出你有六斤三两、我有九斤七两才舒服么?命无谓轻重,众生平等;情无谓深浅,贵在专心。当然,世间有长相守,也有求不得。若不能两情相悦,勉强求来也是孽缘,伤人复伤己。”这是他中秋夜痛定思痛后的一番心得,也存了规劝秦裳之意。
  秦裳垂着头,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眼底的狂热,声音似槛外秋水一般清冷:“在座的都是自家人,我就不遮遮掩掩地说话了。十三岁时我便立誓,今生非樱姐姐不娶。然而她已觅到良人,我再不甘心,也只能放手。只盼樱姐姐在异国相夫教子时,偶尔会想起我,信我爱慕是真,牵挂是真。日后樱姐姐有什么差遣,以这玉佩为凭,秦裳必定竭尽全力,虽死不辞。”
  一席话说得卫清樱动容,接过玉佩向他致谢。那玉佩莹白如脂,雕工细腻,刻的是前朝画家周昉独创的水月观音像,眉目温婉、嘴角含笑的样子却似卫清樱,委实用心良苦。
  秦裳能够释怀,席间气氛便轻松起来,开宝寺的素斋也确实美味,四人有说有笑地吃到一半,观音奴突然丢下筷子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瞌睡来了有枕头。”两句不相干的话说得大伙儿糊涂,顺着她的视线望出去,八棱池的拱桥上行来一个怪异的四人组合,缠头巾的玲珑美人和披袈裟的清逸和尚走在前头,后面跟着两位精壮的党项武士。
  沈皓岩的眼神一触到卫慕银喜便收了回来,见观音奴站在窗边,整个人如同出鞘之刀,锋芒毕露,不禁想:“今日之事恐难善了。”孰料观音奴唤住没藏空,隔着八棱池寒暄一番后,竟将那四人请进了斋院。
  沈皓岩让小沙弥加座添菜,小沙弥嘟囔道:“公子的朋友未免也太多了,来了一拨又一拨。今日斋院挤成这样,咱们真是招呼不过来了。”
  观音奴闻言,回头道:“好啰嗦的和尚,你加还是不加?”她心中存了强夺青罡风的念头,神情言语便不自觉地凛冽起来。小沙弥瑟缩一下,结巴道:“加,加,这就去加。”
  两位党项武士站到卫慕银喜身后,不敢与主人同座。银喜不懂汉话,闷闷地坐在那儿,看看没藏空,瞪瞪观音奴,神情好似一只闹别扭的猫咪。她戴着一挂由颈项垂至腰腹的琥珀璎珞,白皙的手握着橘红的琥珀挂件,反复地摩挲琥珀上浮雕的吉祥莲花纹,手指与琥珀一般莹润,流露出一种略显神经质的女性美,一种很惹男人怜爱却易招女人反感的柔媚。
  观音奴忖量两边实力,觉得己方占优,悄悄传音给沈皓岩:“等会儿我牵制和尚,你挟持美人,逼他们交出青罡风。”
  沈皓岩回道:“斋院地窄人多,不便动手。由我将没藏空引走,你和九姑娘封了两名武士的穴道,将那女人带回紫衣巷。”
  两人计议已定,悄悄知会了卫清樱。沈皓岩正准备向没藏空开口,观音奴却抢先道:“空法师,我有一事不明,须单独向你请教,能否借一步说话?”
  没藏空觉察了观音奴的敌意,却未放在心上,颔首答应,用党项语叮嘱了银喜几句。银喜脸色之难看,仅次于因观音奴擅自行动而大为恼火的沈皓岩。
  观音奴传音给他:“皓岩放心,我不会乱来,你等我的信号再动手。”沈皓岩将计划做了微调,叮嘱道:“不要贪功,不要走远,待在我看得到的地方。今日如不便行事,就改日动手,我保证帮你拿到青罡风。”
  眼见观音奴和没藏空走出斋院,皓岩、清樱及银喜都紧张起来,屏息凝神,望向窗外。独秦裳有暇揣摩诸人的举动,发现沈皓岩颇为反常。秦裳心想:“自这夏国蛮女踏进斋院,满堂男人连和尚都在偷窥,皓岩却看都不屑看一眼,就像在目力所及之处挖了一个洞,把这活色生香的美人儿丢进了虚空。这蛮女的相貌固然浓丽,却出自天然,气息也很清爽,决不至于犯了皓岩的忌,他别扭什么?难道他在夏国时跟这蛮女有什么龃龉?或者……暧昧?”
  观音奴停下脚步,看着八棱池中没藏空的修长倒影:“恕我冒昧,空法师这次来东京,只是为了瞻仰开宝寺的佛祖舍利,顺便逛逛狮子会么?”
  没藏空平静地道:“不是,小主人放不下杀父之仇,决定来东京找萧君,我就陪她来了。”
  观音奴感慨:“十一年前我还是个小孩儿,被法师抓进暗血城的地宫,洗刷干净后献给你的老主人饮血养颜。要不是师父和铁骊及时赶到,我早就投奔黑山大神了,哪还有机会站在这儿跟法师闲磕牙?”她按住燕脂刀,肃然道:“实话跟你说,铁骊出远门了,一时回不来。你家小主人要报杀父之仇,明刀明枪还是暗箭毒药,尽管使出来,我替铁骊接着。”
  没藏空道:“过去种种皆是我妄为,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做对萧君和姑娘不利的事。”他的声音清澈柔和,有一种抚慰人心、润泽灵魂的魅力,在双塔寺外的莲花台上讲经时,常令信众们感动到落泪,却打动不了观音奴。
  “空法师不必掩饰了。我听嘉树法师讲,没藏氏和卫慕氏缔结过密戒盟誓,你右手小指戴的这枚戒指就是真寂寺三大法器之一的黑密戒。如果你违背卫慕氏主人的意志,真芝老祖藏在白密戒里的咒语就会发动,让你遭受六神俱灭之苦。”
  “小主人心软,不会把我逼到那一步。”没藏空叹了口气,“耗了这么多年,主人的仇恨已经没有当时浓烈。驱使我杀掉她的仇人和驱使我陪她走在复仇路上,这不是一回事。”
  观音奴没有听懂:“啊?”
  “小主人待我就像你待沈君,但我没法儿像沈君待你一样待她。”没藏空摊开手,“我从小修习真芝老祖的两忘功,十四岁就进入了空之境。汉人的古书里说,‘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在空之境里,连‘我’都是没有的,更别提外物了。”
  观音奴被他绕晕了,琢磨一会儿,反诘道:“法师你活得好无聊啊,既然万物皆空,连自己都空,你还吃饭睡觉做什么?不如弃绝身体,澌灭灵魂算了。”
  “修行者岂能自戕?与舍身不同,自戕是要堕入魔道的,所以不管空之境有多无聊,我都得捱下去。说实话,我很感谢萧君和姑娘,洄风洞一番经历,让十四岁后再无寸进的我从空之境到达了水之境,包容万物,见证本心。”
  “真的么?是法师把《迷世书》送到客栈的?因为感谢铁骊?”见没藏空点头承认,观音奴当即道:“为什么我没有得到谢礼?”
  没藏空微笑。皮肤黎黑、深目白齿的他笑起来很有感染力,与以前那个疏离尘世、漠视一切的和尚相比,可谓判若两人:“观音奴,你是我见过的最有趣的姑娘。小时候的你就像一团生气勃勃的火焰,怎么折腾都熄不了,现在也没变哪。说吧,你想要什么谢礼?”
  观音奴握紧了燕脂刀,神情却很轻松:“法师有青罡风吗?有的话,送我几颗吧。”
  没藏空讶然:“是嘉树法师告诉姑娘的?我确实有青罡风,不过姑娘修习神刀门的碧海心法,假以时日,必能达到如萧君一般的宏大境界,何必滥用青罡风这样的猛药?只有一时之效不说,用多了对身体也无益。”
  观音奴不愿说出紫瑰海反噬之事,又不会撒谎,坚持道:“我就要这个,别的都不稀罕。”
  没藏空无奈,从袖中摸出一个银质扁盒,递给观音奴:“这药是先师配制,世上仅余三颗,都送给姑娘吧。”
  观音奴打开银盒,见里头盛着三颗黑色药丸,散发出海风的咸涩味道。这么容易就得到解药,她反而疑惑起来:“空法师,这真的是青罡风?你没骗我吧?”
  没藏空亦不辩解,随意拈起一颗药丸,径直咽了下去,观音奴不禁愕然。没藏空道:“服下青罡风后,还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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