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满天山-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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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连一日的柔情也得不到!而她却已付出了所有,甚至生命、尊严、亲情……
她伸手去拉门,指尖微微发抖。
狄青的左手动了一下,随即用右手按下了左手,负手淡淡看她离去。
雪鸿深吸了口气,拉开了门。门外的雪花夹着狂风吹到了她脸上。
外面是个冰冷的世界。
可她却没有走出去。因为门口已站着一个人。
丁宁。
他肩上的雪花已很厚了,想必他已在这儿站了很久。
雪鸿无力地倚在了门上,她只觉全身已没有一丝力气!她的心已麻木得不感一丝羞愧。
“未央郡主。”丁宁一字一字道,目光十分复杂,“听人说你近年一直病重不起,谁知却在这儿。”
他的脸,亦无丝毫表情。谁也不知他的话中有什么意思。
雪鸿看着这个本是自己丈夫的人,心中突然一酸,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我很象冰梅么?”
丁宁呆住,过了很久,才缓缓点头:“笑的时候很象。”
她叹息:“我爹逼散了你们,我真的——”她说不下去,突地抬头对丁宁一笑!那笑容如梦如幻,如素梅在冰雪中怒放。
丁宁不由又看痴了。
雪鸿看了看狄青,又看了看丁宁,突然柔声道:“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两位,……再见。”她以手掩面,向茫茫雪原中奔了出去。丁宁只一怔,她已远在十丈之外。
她一头漆黑的长发在风中划出一道凄美的弧。
风夹着雪吹进马棚,灯闪了一下,灭了。
黑暗之中,狄青与丁宁都没有说话。
“昨晚击鼓的人是你?”
“不错。”
这两句简短的问话之后,马棚中再也没了声息。
第二天,丁宁去了城外那座白石的巨屋。
檐下的风铃仍在风中孤寂地摇响,可已不见了风铃下的人。
丁宁推门进屋,屋中一切如旧。壁上那一首诗仍在:“泥上偶然留指抓,鸿飞哪复计东西?”
如今,鸿飞何处?他心中陡然有一种隐隐的失落与痛苦,深入骨髓。他陡然发觉,自己的失落,竟来自于她忽然的远离。
这一个月,城里不见了跳舞的阿娜儿古丽。
爬
雪满天山(第二篇)
引子: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第一节
这一年八月,丁宁任命狄青为曹参,为洪江下属。
其时,西夏撕毁和约,公开称帝,并进犯延州,驻延州守将畏敌且避敌,屡战屡败。丁宁奉命暂驻延州。
九月,狄青第一次随军出征,未有功。
九月底,第二次出征,杀西夏野利格邪副帅,升为裨将。
十一月,洪江率兵北击金汤城,被切断归路。狄青率骑兵突围成功,反击解围。
十二月初,狄青第一次授命出征,深入大漠三百余里,活捉敌方主将呼额伦。
丁宁与狄青又建桥于谷,筑招安、丰林、大郎等寨,扼主了西夏出兵布阵的要害。
第二年三月,丁宁为其上表请功,朝廷颁布圣旨,封其为副统帅,并御赐赏礼无数,令天使押礼物至军中,亲表慰问,另赐“辟疆”剑一柄。
天使从京城风尘仆仆地带队赶到,丁宁率军出城相迎。
当天晚上,军营之中欢呼雷动,纷纷叩谢皇恩浩荡。
宴席方休,众人谈笑甚欢。这时,天使突然笑笑,离席而起,从袖中摸出一道圣旨:“圣旨到。丁宁接旨!”
丁宁一愕,马上单膝下跪:“末将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丁爱卿自领兵以来,北疆安定,战功卓著。朕念尔年已过二十,特许朕之皇妹与卿。未央郡主美貌聪慧,堪为爱卿之佳偶。爱卿军务繁忙,可赐卿二人于阵前成亲。钦此。”天使读完了诏书,看了丁宁一眼,奇怪他听了诏书竟没有丝毫喜悦之色。
丁宁怔怔地跪在地上,一个白衣少女绝世的舞姿忽然闪过他的脑海。过了很久,他才道:“臣接旨,谢皇恩。”这一句话,他说得分外艰难。
他本以为自己是死也不会接这道诏书的。身为将门之子,他对于人生的选择实在是很少,这次主动请命远驻边关,已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大反抗。他是宁肯战死疆场,也不愿活活地把一生关进樊笼!
但是,今天,当这一刻无可避免地到来时,他以为自己会绝望地反抗,甚至会做出疯狂的举动,但……他竟没有!为什么?难道,在这两年中,他竟已有些变了吗?难道,他曾以为是他一生刻骨铭心的爱恋,竟也渐渐淡去了吗?他、他竟是这样一个人吗?他有些迷惘地站起了身。
天使把圣旨交到他手上,笑了笑:“丁少将军,这下你可艳福齐天了,娶到了皇族中最负盛名的未央郡主。……唉,也是好事多磨,皇上本来想让你们早日成亲,可偏偏她近二年一直缠绵病榻,直至半年前才突然病愈。”
丁宁仍似处于茫然之中,不知所对。
天使指了指东厢,低声道:“万岁念你军务繁忙,特许你们与阵前成亲。喏,人家郡主也随队来了,就在那边。”
丁宁不由问:“她……她答应了么?”
“什么话!”天使笑了,“天子之命,她还有不答应的?喏,这是令尊丁大将军的手书,这是郡王的贺礼,他们两位都乃朝廷重臣,不好随便离京。老将军说了,大丈夫要以国家为重,婚娶之事,不必太招摇;郡王也开通得很,肯让女儿受点委屈。你看那儿,一排五车,是万岁赐的婚礼。”
丁宁转头,眼角的余光掠过了狄青。狄青正喝着头盔的酒,不知怎地突然呛了口,连连咳嗽。
东厢中烛光盈盈,一个宫髻高耸的倩影映在窗上。
丁宁在窗外,开口问:“雪鸿?”
门开了。一个碧衣侍女开门后便退了下去。
一个宫装的绝色丽人站在门边,敛襟福了一福:“丁少将军。”待她缓缓抬起头,熟悉的脸上却没有了以往的神色,仿佛变了另一个人似地。她真的变了。如此的高贵娴雅,如此的风度绝伦,的确是皇室的风范。
她用一种毫无疵瑕的贵族声音道:“夜已深了,丁将军还是请回吧。”
丁宁没有走,他掩上了门,问:“雪鸿,你真的回京城了?”
未央郡主笑了:“别叫我雪鸿,雪鸿已经死了。我是未央郡主,你的未婚妻。”她的笑容又令丁宁想起了一个人——冰梅!门一关,未央郡主的话就不同了。
可惜,伊人已化为云烟,一去不返。冰梅,还有……雪鸿。
未央郡主梦呓般地道:“我一直病了二年,病得几乎死掉。直到半年前,我才好了起来。”她转过头,问:“你以前从未见过我,对不对?”她的笑,有一种冷冷的嘲讽。
她一直……病了二年?也许只是在这两年中,她只是以“雪鸿”而活着的吧?
丁宁过了很久,才道:“是的,我从未见过你。”
夜已深了,一切都静了。只有一个地方还亮着灯——马棚里。
马夫当然已换了人。这个江南来的小伙子可没有狄青昔日的勤奋,他此刻已缩在草堆中打起了瞌睡。突然,一阵“唰唰”声让他睁开了眼皮。
“啊?”他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
一个白衣女郎挽着袖子,正在洗着马匹。她的美并非以笔墨所能形容,带着三分清丽、三分柔媚、三分端庄,还有一分仙气。她全身白衣似雪,却在干着这样的脏活。可她却仿佛干得很熟练了。
“你……是人……是妖,还……还是仙?”马夫结结巴巴地问。
白衣女郎抬头,神色古怪地笑笑:“我帮你洗马,你高不高兴?”她的语音柔媚而亲切,让人听了有说不出的舒服。
马夫不由道:“当然……高兴了。”有这样美的人肯光顾这儿,他怎能不高兴?
白衣女郎叹了口气:“你比他好,你比他好……”她一低头,两滴泪簌簌地落了尘土之中。
马夫见她哭了,不由问:“你为什么伤心?我……能帮帮你么?”
“能啊。”
“什么?尽管说吧!”
“你好好睡一觉吧!”
马夫只觉腰间突然一麻,一阵睡意袭来,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
白衣女郎继续洗着马,过了一会儿,她把手搭在马头上,淡淡道:“狄青,为什么不进来?”她对着空气发话了。
门开了。门外果然有一个人,一个戎装的年轻将领。
狄青。
他走进了马棚,剔亮了那盏风灯。灯光明明灭灭,映着他的脸。他的脸仍是那么清秀,目光仍是那么明亮,唯一不同的是,他身上更多了一份指点江山的从容。
未央郡主抹了抹汗,直起腰来。
两人就这样相对无言地站了很久。
“辟疆剑?”未央郡主看见他佩的长剑,问,“你如今真是出头了,名动边关了,狄将军。”
狄青没有说话,他在慢慢调节好自己的感情,不让一切有差错。也许,他今夜根本就不该来,可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不由自主地会转到这儿,仿佛他知道她也在这儿。或许,他是在期待她说些什么,或是想对她说些什么。
过了许久,狄青才俯下身,抓过了铁锨,铲起地来。
这时,若有人看见,狄将军在铲地,郡主在洗马,一定以为自己活见鬼了。
“雪鸿,”他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发颤,“对不起。”
未央郡主凄然一笑,抚着马的鬃毛,泪水顺着她颊边流下。风很冷,泪流到颊边,就凝成了冰。水晶般缀在腮边。
她缓缓道:“雪鸿已经死了。”她转过头去:“她本来一直是睡着了的,直到十八岁那年才找回了自己。她以为有足够的力量,可以挣脱锁住她的链子。她想要的不多——仅仅是自由和爱恋。可她得不到,她不得不回去了,回到那个笼子里去。因为她输了,败给了我——一个没有灵魂的未央郡主,所以她只好死了。”
狄青说不出话来,他眼中的严冰在一层层慢慢融化,他的心也已触手可及。他明白自己错了——雪鸿对自己是认真的,并不是一时兴起的顽皮。可如今明白,又有什么用?是他自己亲手逼走了她,等于亲手毁了那个雪鸿!
“卫青、霍去病、李广……史册上一个个闪闪发光的名字,狄青,你难道不想象他们一样么?”未央郡主冷笑,“大丈夫当扫除天下,名垂史册,何患无家?”她的笑容冷艳如空谷雪莲,却有无尽的凄凉与失望。
狄青的手已在发抖,她说得不错。自己其实一直都在回避,因为他不想牵扯到这个旋涡中去。他有自己的路要走,所以他顾不上雪鸿。
“雪鸿。”他终于忍不住握住了她冰冷的双手。她手上的寒意